《埃达往事》Losengriol

14、第 14 章

　　记忆中的白城之冬，劳瑞林的金光会由夏季的金橙色，变为淡淡的冷绿。阿曼洲的冬日，虽然气温稍冷，更加干燥，但依然宜人。到了深冬，偶尔还会下雪。雪色被劳瑞林镀上一层淡金，披盖在白城的尖塔虹桥上，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往年，冬季时，长公主会带领她的侍女，将从圆丘上采集来的松枝，松果和花朵，编织成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花环。她的客厅里放着一座雅梵娜女神赠送的壁炉，里面放着永远不会烧尽的松枝。冬日的傍晚，长公主会令人将壁炉点燃，整座宅子里都能闻到雪中松木的清香。

　　我对长公主的记忆，便定格于她坐在壁炉的火光前。再坚硬的金丝，和再滑手的银线，到了她的手中，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从宝石缀成的各种花鸟，到金银丝绞成的灯笼，宝箱和软甲，一年一岁，各不相同。

　　如今，白云巷尽头那座大宅，仿佛笼罩在一层乳白色的湿冷雾气之中。

　　上一次见到长公主，是前年的夏至节。虽然最小的后辈已经成年，她的面容还是如同少女一样。骄傲，高贵，才华横溢。特别是王带着他的仪仗，手持莲灯，在黑暗中缓缓载歌而来时，她的神情，仿佛稚嫩的幼童，欢喜的天真。

　　这一次，她没有如夏至节时般，迎在廊下。

　　我和父亲被她的侍女引进客厅。明明是白日，她却已经将壁炉点燃。橘红色的火光在那一束永久不变的松枝上跳跃。暖色的火光映在她的面容上，显得分外苍白。
　　行礼后直起身，父亲微微蹙起眉，望着她：“您---是否抱恙？”

　　长公主短促地笑了声，神情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亚纳牟，你独身前来，只带着卡兰希尓一人，凌晨时分便开始赶路，想必有要事与我告知。”

　　她懒懒地抬了抬手，“埃尔多缇---”她唤来她的大女使，朝我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带卡姗兰雅去尝新做的漓枇。”

　　我随着埃尔多缇走进厨房。
　　她遣走前来问安的女使和帮厨，带着我走到最尽头的地窖。用贴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双门，她举起手中的提灯，照亮了摆满了整整一墙，盛着剔透的浅蓝色液体的水晶罐。

　　我接过提灯，埃尔多缇从角落拖出小梯，从最上面的架子上取下一只罐子。
　　“这是今年秋分封罐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水晶罐放在房间中央的石台上，打开下方的柜子，取出一只精巧的深蓝色镶嵌枫叶的瓷碗。
　　我看着她剥开封条，从罐中倒出晶莹的液体，然后将碗递过来。接着，她又取出一只深绿色绘柿果的碗，为自己也倒了少许。

　　长公主做的漓枇，在整个阿曼都很有名。就连大地女神，雅梵娜，也曾经玩笑过，她创造出花果的意义，就是为了被芬薇丽雅公主酿成美酒。有不少贵族女性，央求来到长公主身旁服侍，向她学习制作漓枇的秘密。
　　长公主亲手制的漓枇，只有特殊的场合，我才被允许饮用少许。

　　我浅浅抿了一小口，慢慢地回味着秋柿的饱满清甜，枫叶满地的松软，初霜的冷涩，金花银树的光芒，仿佛沉淀在那浅蓝色的剔透液体中，令人迷醉…

　　“殿下说，今年的略有些涩。”埃尔多缇突然开口。
　　再抿了少许，“确实。”又抬头看满墙密密麻麻的水晶罐，“再积攒下去，会需要开掘新的地窖。”
　　埃尔多缇垂了眸，半晌，才轻声道：“过去殿下每年都会在夏末封罐，今年是在秋分。”

　　我觉得她的话似乎是想要向我传达什么，但却摸不到轮廓。

　　这一年，是改变的一年。不仅是对长公主来说，对阿曼大地，也无可避免。

　　回程的路上，父亲比以往更加沉默。即使在马上，他也频频回头望向东南方向。然而从库尔平原的角度，我们的视线比东方延绵的特奎提尔山脉所阻隔，只能远远看见海湾粼粼的一汪湛蓝，和闪烁的珍珠色光芒。

　　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祖母的建议难道不符合您的心意？”

　　父亲闻言，转过头，视线落在我身上，片刻又移开。
　　“长者自有深邃的阅历，然而埃亚的乐章起伏变幻，有旁观者，也有参与者。”父亲的声音轻了下来，“无法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