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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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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泰波里的银花的光芒最为黯淡。前方广邈的平原笼罩在一层乳白色的白雾中。道路两旁的树木和芦草上都结着一层淡淡的霜花。
我和父亲一前一后地纵马奔驰。
父亲在前方,骑的是一匹黑色的骏马,厄里思。呼啸的寒风吹过,他的兜帽掉落肩头。一头长长的鸦色黑发在风中飘舞。从我这个角度看,父亲的双耳的弧度,和一般的埃尔达有一定的区别。长公主是最早的纯种诺多之一,然而在父亲身上,仿佛只是一个壳。
远远看去,他就是一个正常的诺多精灵,黑发黑眸,苍白肤色。然而仔细看,那双黑眸和那头黑发,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仿佛壳里盛了其他物质的灵魂。
不过…不带任何侍从,身后跟着孤零零一个刚成年的女儿,在雪月的寒风中一路纵马穿过平原…我几乎能感受到长公主扑面而来的不悦。
“我有无法断决的难题。”呼啸的寒风中,父亲的声音突然传来。“需要向我的母亲寻求建议。”
这是给我解释了。
我驱使自己的马快行,追上父亲,与他并肩。“为什么要我随行?”
父亲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白城的影子,“---你在提里昂长大。我想,也许你不愿错过看白城一眼的机会。”
他的措辞有些不寻常。我偏过头,盯着父亲看了片刻,想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些什么。但父亲的面部表情完全隔代遗传了内牟,一丝端倪都不会显露。
我看了半晌,放弃,决定按照他的建议,多看白城几眼。
此刻已在东城外不远,我们已经回到了铺的整齐平展的石板路上。白色的城墙,一圈一圈地起伏旋转向上,挑起的高塔,虹桥,都被初生的金花光芒笼罩在一层泛金的珍珠色中。
这时,不远方有交谈声和笑声飘来,再接着,是交错的嗒嗒的马蹄声。
马蹄声突然加快,伴随着风声,一前一后,两道白色的身影,自林中出现。两人纵马的速度很快,似乎是在同行,又似乎是在竞争。顺着曲折的小径,转向我们所在的大路。最前方的骑手,黑发白衣;落在后面的,身形要更加婀娜一些。
那原本在前方的骑手,在即将要掠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刹住了马。
落在后面的骑手,发出一声胜利的呼声,然后纵马飞奔越了过去。
我对骑术没有多余的热情,但对打赌下注却兴致浓厚。
父亲不参与这样无聊的活动,于是我便在心里计较,这一场‘较量’,哪位骑手会胜出。我自然看好领先的那位。他的马虽然不是神骏,但他的身形轻盈,姿态认真却游刃有余。后面那位骑手,虽然骑的是好马,但她的姿势却流露出紧张和计较来。
只不过…
我抬眼望去。之前急速勒马停下的骑手,此刻一跃下马。黑色的长发如同上好的塔夫绸,松松束在背后,白衣,腰间挂着一支银笛…
他优雅地抚胸行礼:“阿纳兰塔殿下,”然后转向我,“----卡希。”
我却觉得自己身处在雾中。
仿佛又回到了阴影之城中,我成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做的那个梦。梦里,我梦见了埃克,和我们小时候的事。在卢米尔的书房里念书,我从曼奈迪尔树上失足掉下来,被他接住;我们在钻石海港划船,我坐在他身后,环着他的腰,略有些酸意的问:埃克,你这么好看,长大了,一定会娶一位公主对吧。他轻轻的,仿佛银铃一样的笑声,不同意,也不反对。然后呼啸的北风中他纵马而去,追着前方那道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松林中。
我再眨眨眼,黄昏时劳瑞林最后一道金光,如同翩跹的大蝴蝶,飞上白城盘旋的阶梯,停在他的发梢。下一刻,他的背影便消失在点点黄昏的金光中,毫无踪迹。
此刻,那个笼罩在乳白色雾气中的噩梦仿佛在我眼前重新展开。我转过头,去看方才那飞驰而去的另一道身影。
“涌泉而生,你是白城的埃克希里昂。”父亲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没能听见埃克希里昂的回答。嗒嗒的马蹄声响起,接着是纷杂的呼声。片刻,那之前远远前去的骑手已经向这个方向折回,接着,又有几人纵马从方才他们来的方向出现。
劳瑞林的金光渐渐灿烂,驱散了那潮湿寒冷的白雾。
也令我看清了后来的几位骑手。
其中唯一的女子,也是方才与埃克希里昂竞技的那位骑手,一头黑发高高挑起,雪白的面容如同玉石雕刻,身形高挑。她的白色长披风垂落下来,勾着银白的缠枝。
芬戈尔芬家的徽饰。
接着,她对父亲抚胸行礼:“亚兰塔表叔。”然后看向我,“卡姗德丽雅表妹。”
她的衣着和对父亲的称呼,证实了我的猜想。
很多年前长公主那冷漠的话语,和我对埃克讲过的玩笑话,此刻交织在一起,一语成谶为残酷的现实。
追上来的骑手此刻也在我们面前停下。那两位骑手,黑发灰眸,发间环着银冠,披风和皮具上,皆饰着金色的花朵,盛开在蓝色的草地上。他们的面容上依稀有熟悉的影子。图路卡诺和芬德加诺…
图诺卡诺与父亲交谈。“今日清晨干燥,适合早行。伊丝芬顽皮,硬要和埃克赛马,冲撞了。”
父亲的目光一一落在诺若芬威家的儿女身上,然后又多看了一眼埃克希里昂,片刻,才微微颌首:“不妨事。”然后示意我跟上,“先行一步。”
等拉开一段距离,我才纵马追上父亲,与他并行。
“涌泉而生,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父亲侧过脸,看了我一眼。“你想听完?”
我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道:“银泉而亡。”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我一时没有控制住马,差点被甩出去。半晌,才勉强坐稳。“还有,你为什么那么看芬戈尔芬的子女?”
父亲难得的轻笑一声。“我在看宿命。”
我被他的话一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是这样和母亲说的?”
父亲的目光锐利了一瞬间。
片刻,又柔和下来。“没有,我并没有和她提起。”他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的白城,“---所以,我需要长者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