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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这个冬天,分外漫长。
      瓦纱琳娜的未婚夫,万雅族的欧戈瑞,来到洛丝镇拜访父亲母亲。他一头灿烂的金发,长相是万雅王族特有的白皙雅致,和银发碧眸的瓦纱琳娜站在一起,如同金银双树一般,耀眼至极。
      他的祖父,万雅族的最高王,英威,在他到来之前已经祝福了这段婚事。前来洛丝镇,除了正式拜访父母之外,还要将婚期定下来。
      我听见他对父亲说:“----典礼之后,我希望能带伊薇娜回万雅玛城居住一段时间。”

      婚期定在了春末。
      时间有些赶,但这是英威王的建议,不便推脱。母亲带领她的侍女,风风火火地准备婚礼的各项事宜。父亲也遵循惯例,派人快马加鞭,将订婚戒送回提里昂,请长公主加急打出婚戒。
      大宅里所有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即使平素不理俗世的父亲,也不得不接过母亲分派下来的任务。打点要在婚礼庆典上摆出的贵重器皿,要送给两方亲族的礼物,以及要给瓦纱琳娜带去万雅玛城的珠宝器物。

      在这种氛围下,我不好像以往一样四处游荡,而是展开了自己的工程---酿造漓枇。

      长公主虽然从来没有手把手地教过我,也没有展示过她的秘方,但耳晕目染五十三年,基本的原理和流程,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将器具准备好之后,我开始收集素材。
      起先,我用家中的果树,鲜花为材。母亲忙着准备婚礼,没有闲暇关心她的花木。因此我很容易地在她的园丁鼻子下采走了盛开的玫瑰,紫丁香和雨茉莉。

      再后来,我会独自到镇中集市上,购买镇中人自家种植的独特植物。风铃草,嫩衫木,佩洛里金莓…

      我把紫丁香和风南草制成的漓枇封入无色的水晶瓶中,放入地窖里保存。按照诺多的传统,在婚礼上,两方的家人会赠给新人迁居的贺礼。我觉得这一年酿造的漓枇再合适不过。从此以后可能就再也寻不到这一季的鲜花时果了。

      将漓枇入窖封藏的那晚,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还在白城长公主的宅中居住。沿着白云巷的主街往下走两个路口,是诺多的智者,卢米尔大师的住所。他的独子,是芬威王的议事,在渡西之前,便有追随他们这一系的族人。卢米尔的族人,擅长建造喷泉,堤坝。他的宅前,有汩汩的清泉和蜿蜒的流水,环绕着那白岩的大宅。

      后院的一角,是两株从库维因湖畔带来的曼奈迪尔。一到春末夏初,便长出浅紫色的树叶。远远地望去,如同一片温柔的薰衣草色的云朵。到了初秋,这里就会结出金色的果子。
      那一年,我趁长公主前往王庭,爬出后院高墙,又翻过卢米尔家的院墙,想要尝一尝那个传说中曼奈迪尔的味道是不是如同它的相貌一样美好。

      和我一起犯事的是费厄诺家的大儿子梅德洛斯。费厄诺和他的王妃诺丹尼尔,在五年内又连续生了两个儿子。被父母忽略的玛蒂牟被送入卢米尔的书房学习,他的兴趣不在书本和智慧上,对惹是生非倒是很有热情。然而卢米尔家的院墙坚固高耸,我有低空悬浮的能力,因此能够攀上垂落在院墙外的树枝,翻过墙头。玛蒂牟便站在墙外放风。

      我坐在曼奈迪尔的树枝上,觉得仿佛落入一片淡紫色的云雾。
      “你还在磨蹭什么?把上面那个大的摘下来!”梅德洛斯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摘下肩旁挂着的一粒金色果实,放在口袋里,然后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在全神贯注保持平衡之时,又听见玛蒂牟那变声期的公鸭嗓。“你到底好了吗?”

      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院内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好像还差一点。”

      我的手一抖,摇晃了一下,连忙紧紧抓住上方的树枝。
      站稳后,向下方园内看去。不远处的白石喷泉旁,站着一个纤细的黑发少年。他的手中握着一支和他一样纤细精致的银笛,此刻正仰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我站在树上,手里握着‘罪证’,一眨不眨地盯这漂亮的如同瓷娃娃一样的黑发少年,脑子里的齿轮一边咔嚓咔嚓开始运转。今天是万兰雅日,在这一日出现在卢米尔的后园的,必然是他的家人。这样年纪,又独自一人,应当是他的直系血亲,亲眼目击珍贵的曼奈迪尔被小贼光顾…

      我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头脑一热,被玛蒂牟鼓动着爬树。

      正在纠结,那少年向这个方向走近了一些,站到了树下。
      “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个距离,我能看清他的眸子的颜色。浅浅的灰蓝色虹膜,在午后的劳瑞林的金色暖光中,闪烁着点点碎金,如同钻石海湾的傍晚……
      当然,他再好看,我也不能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长公主对我平素看管的严厉,别说偷摘提里昂城著名的智者家的稀有珍果了,就连我多偷吃一块盐渍的白鱼,也会被关上几个礼拜的禁闭。若是让她发现了我今日的行径…

      我打了个哆嗦,更加坚定了不能告诉他的决心。

      然而那黑发少年依然仰着头,似乎在耐心地等待。
      突然感觉到羞恼。
      我用力地回瞪。“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怎么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墙外突然传来玛蒂牟的大嗓子。“卡兰希尓,你到底摘好了没有?”
      我很想跳下树,掐住他的声带。

      那少年笑了起来,“原来你叫卡兰希尓。”他微微偏过头,“你应当是芬威陛下的族人。”
      他的笑容清浅而明亮,仿佛泰波里银树最纯粹灿烂的银光。

      然而那笑容却莫名令我的羞恼成倍增长。下意识松开手,想要冲他比一个从玛蒂牟和芬德卡诺那里学来的中指。然而一松开手,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的悬浮能力只能上升不能下降。从树上失去平衡,一脚踩空的后果,就是凌空下坠。

      跌落下树,最后一刻,我已经做好了被摔的鼻青脸肿的心理准备。然而预料的疼痛却没有发生。我在原地尖叫片刻,半晌,试探地睁开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神奇地,精准地落到了那黑发少年的怀中。

      我又和他近距离地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你叫登徒子!”我愤愤地指责。
      那黑发少年怔了怔,扬眉:“是你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顿了顿,又笑道:“我叫埃克希里昂,我的父亲是埃尔达里昂,卢米尔之子。”
      “…不管怎么说,美人在怀,是你的荣幸才对!”我气哼哼地狡辩。
      他闻言,扑哧一声笑了,笑声清越动听,如同叮咚作响的泉水。“美人?哪有美人这么重…”

      虽然他的评论让我差点没有原地爆炸,但这个埃克希里昂最终却让我带走了那个曼奈迪尔果,也没有惊动卢米尔的园丁,悄悄地打开了侧门把我放了出去。
      玛蒂牟早已溜之大吉。我把曼奈迪尔果带回家,趁长公主还没有回来,偷偷地把果肉吃了,吐出来的果籽,被我藏在衣橱深处。

      我提心吊胆地过了两个星期,也没有迎接来长公主得知我去卢米尔家做贼的狂风暴雨。只不过,莱丝兰塔月末,芬威王来长公主府做客,突然向她提起,让我去卢米尔大师的书房学习。
      虽然长公主对我百般约束,但对芬威的话,几乎是百依百顺。荷微依冬月初,她便将我打包妥当,送进了卢米尔大师家的前门。

      那时,那两株曼奈迪尔树,也早已褪下了烟雾色的紫衣,纤长的树枝上,闪烁着雪白的霜色。

      我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原经’,一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幻想能够发明一个消音魔法,用在前座正在哼歌的玛戈洛尔和后座正在和一个金发男孩隔空吵架的图路卡诺身上。

      有人走到我的桌旁,然后在邻桌坐下。
      那日那纤细的黑发少年,此刻正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将墨水,羽毛笔和卷轴,一样一样从匣中取出。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偏过头,浅浅地笑起来。
      如同窗外的银色光芒,和绿枝上的点点雪霜。

      那是我和埃克希里昂的初识。
      从站在曼奈迪尔树上,手里攥着那只略微烫手的金色果实起的一刻,我就情不自禁地喜欢他了。他挟着书,手握银笛,站在汩汩清泉前的剪影,微微逆着光,仿佛宿命在那一瞬间在我面前被照明。

      然而,对于埃克,在那一刻,在那句‘美人?哪有美人这样重…’的打趣中,他对我的观感,也就此奠定。我们是朋友,随着年岁增长,逐渐熟悉亲近,但在他眼里,我永远不会是他真心喜爱渴望的人。

      从一开始,其实就很清晰了。
      我为了一个朦胧的愿望,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地被关进了亡者之城。我在黑暗中无法入眠,悄悄哭泣,在静默之井中被恶之源讥嘲,虐杀之时,埃克希里昂已经独自长大,无可避免地与诺多族的白公主走到了一起…

      记得小时候,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似乎那时,我曾想过,如果他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会伤心。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喜爱的人,如果他能幸福快乐,那我也会感到满足。

      可如今,我的想法早已不同。

      我失去了一切,和我同样在这被毁坏残缺的世界中的人,又凭什么能够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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