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未临水

2、第二章

　　林知谨是被热醒的，带着能杀死一切的表情凝视了一会三十二度还在孜孜不倦向外挥洒热风的空调。又低头看了一眼在右脚底下压着的空调遥控器。
　　半晌才反应过来，哦，这是他那只邪恶的脚找死了。
　　林知谨一个半拉鲤鱼打挺起身，翻出行李箱找了身衣服打算冲个凉。
　　打开门，客厅空调冷气十足，让他顿时又舒服起来。
　　林知谨发现他奶奶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正在厨房鼓捣着晚饭。
　　痛痛快快地冲完凉，奶奶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粗粗一看，超级诱人。
　　听到开门动静，宋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来，尝尝奶奶的手艺，做的都是你们小孩子爱吃的。”
　　“好嘞！”他飞快拉开椅子坐好。
　　林知谨夹了根可乐鸡翅，甜甜的又夹杂着鸡腿的肉香，汁水饱满，一口下肚，林知谨很是给面儿地竖了根大拇指。
　　“好吃，外面店里做的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林知谨对奶奶露出了八颗牙齿，也不怕嘴里的鸡肉掉出来。
　　看到孙子活泼满足的样子，宋芝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当年李兰兰死活不愿意放他走，人家一正经监护人，他一个老太婆就是有一百颗心想带走小凡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好好的孙子被李兰兰那个死女人领走，这些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吃好，宋芝优雅地抽两张纸擦了嘴，指了指门，意思是门外面，“对门有个没饭吃的小崽子，厨房里我还留了一碟菜，我给他送过去。”
　　林知谨应了声好，心道谁家的孩子大人这么不上心。在奶奶开门的时候他也往那瞧了瞧。
　　奶奶没关自己家门，他见她敲了敲对面那扇有些老旧的防盗门，过了一会一个光滑如玉的大脑壳滑了出来，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对着奶奶顿时变成了笑眼。
　　林知谨打从看到那颗光头他就想起来了，那可不就是刚出高铁站遇到的小屁孩。
　　也真是巧了。
　　他听到奶奶说：“没吃饭呢吧？小怀，看看今天奶奶做的什么好吃的！我就不进去了，你呢，吃完来我家敲门把碟子还回来，可不能砸了，不然跟没完。”
　　江怀认真地点点头，坚定不移地说：“谢谢奶奶，您放心吧！”说着闻了一口鸡腿，又道：“好香！奶奶做的饭就是香！”
　　奶奶敲了敲小光头的大脑门，“小怀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吃吧，我先回家了哦，家里还有个哥哥呢。”
　　林知谨刚想扭头回房间，来不及了，就见那个小光头带着不确定的语气，把视线转向他，脆生生地叫了句：“哥哥？”
　　林知谨也随和地笑了笑：“嗯，小怀。”
　　“好了，有机会你俩也能认识认识。”说着奶奶脚就往回迈了。
　　林知谨坐到了沙发上.“奶奶，那是咱亲戚的小孩吗？怎么刚刚不直接叫他一起来吃？”
　　“还真不是，小孩跟他妈刚搬来一个星期，他妈也是个不上心的，天天不给小孩做饭……”说到这奶奶抬头看了一下林知谨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接着又说：“这不也没太熟吗，说不定哪天熟了就叫他来了，随便让小孩进陌生人家里也不太好。”
　　林知谨了然，点了点头。
　　他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奶奶一杯，自己一杯。
　　“知凡，这些年你妈对你好吗，受委屈没？”
　　林知谨想了想，委屈倒是一点没受，但“好”？也是一点没有，他妈大概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从前他爸在的时候，他也享受过那种只在电视剧里出现的父爱母爱，但说实话那段过于年幼的时光已经在记忆里模糊得看不清颜色了，只剩的一些昏黄的碎片偶尔会在他写作文的时候会冒出来。后来，随着父爱的坠落，母爱也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妈之后几乎没开口问过他一句“有没有吃饱”，“衣服冷不冷”，唯一想起来关心的也只是他期末考试考多少名。但那最后一点关心也随着他妈道英国改嫁烟消云散了。
　　林知谨注意到奶奶紧张的神色，他顿了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沟壑，显得此刻更加慈祥和关切。
　　“她也还不错吧，对我挺好的。瞧着你这大孙子，不白白胖胖的，不！白白嫩嫩的。”
　　奶奶这才放下了心，她伸出她那双粗糙又有力的手摸摸林知凡的手，“那就好，以后在奶奶这，肯定会加倍对你好！让你不止白白嫩嫩，也白白胖胖！”
　　林知谨作惊吓状：“那可不行，我可是等着靠我这张脸和身材吃饭呢！”
　　奶奶拍了拍他手，嘴撅着“咋，孙子你要去当演员不成？还身材，我看就胖胖的才健康。”
　　林知谨坚定不移，把手抽回来，弹起食指左右摆动“我得维持我的帅气，让我这张脸长肉，那就是暴殄天物。”
　　“哎哟喂，我的大孙子你还自夸上了。”
　　林知谨跟奶奶闹了几句就回房躺着了，闭了闭眼，看了会天花板，这天花板和他以前住的房子一样，都是白色的。这不废话吗，除了白色还能有啥颜色。
　　打开手机，往和路露和曹飞的三人群发了个微信。
　　——还活着，不必担心爸爸。
　　他等了一会，见一直没回信，就把手机扔了。
　　林知谨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板药扣了一粒，再掰成两瓣，用水带了一半，又塞回去一半。
　　到现在他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既来之则安之。
　　在哪里都是过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从小到大，他对于家就没什么归属感，如果别人说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他那属实是无法感同身受，他对于家这个概念，只能想到他的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其他，就再也没了。
　　他对奶奶说实话也没什么感情，一件最多见几面，能有什么情分在。
　　几个月前他妈突然宣布自己要求英国和他的新任丈夫结婚生活，对于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表示抱歉，她会两个家庭她无法两全。简直可笑。难搞之前一个家庭的时候她就全了？
　　林知谨在课本李学到，母亲对于孩子有天生的伟大的爱，儿时的他也相信这个铁律。后来铁律也成了泡沫，他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那段最初的时光里，他也失望国，后来习惯了发现也还好，并没有什么。
　　他想着妈走了就走了，没啥，自己一个人照样可以活的好好的，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奶奶的一个电话打来，说不放心，要他回青溪。
　　本来他是拒绝的，他一个人好好的，有钱有颜有实力，在北京一群狐朋狗友他乐得自在。
　　可宋芝硬跟他磨，活生生磨了大半个月，每天不厌其烦地打电话，比催债的还敬业。
　　于是他来了。
　　来征服世界了。
　　林知谨缓缓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
　　“哦～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咳咳？不好意思本人忘词了，换一首music，”林知谨双手合十，又猛然张开朝天，扑哧一下跪倒在床，“不要你离开～回忆化不开～思念变成海……”
　　“今天的表演就到这里，谢谢大家，谢谢最感谢的还是天才的我，谢谢我能带来天籁之音，谢谢！”
　　“本人会继续加油的，谢谢！”
　　“好！太好了！”
　　“完美！太完美了！”
　　“您就是天王！”
　　“没错，你很有眼力见！”
　　“嗯嗯！”
　　林知谨表演完将天地泣鬼神的节目，开始两放空发呆，这种状态他能维持很久，脑子里黑黑白白黄黄绿绿的片段像拉火车一样飞速划过，他不会特别注意某个片段，放任自流，仿佛自己的大脑不是自己的，有点灵魂出窍的意思。
　　手机响了，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路露回他消息了。
　　——刚刚才下课拿到手机。
　　林知谨点开消息解锁密码，电话恰好进来了。
　　他低头数着木地板上的花纹，深棕色的纹理好像一个个开裂的虫子屁股。
　　“喂？”
　　“小凡，咋样？那边你还行吗？”那边的声音有些贯风，路露好像在吹风扇。
　　“你爷爷在哪都是爷爷，在哪都能快活。”
　　“你那奶奶说实话你也没见过几次吧，咋就这时候非要你回去？”路露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说：“老太太不会给你安排了什么个童养媳吧，您这家大业大的。”
　　林知谨被他逗笑了，笑骂“滚你大爷的！我看你是发春了。”
　　“行吧，您老人家快活就行！”
　　“我在哪都能快活，曹飞呢？他小子被老师干了？”
　　“他把小黄带到学校了，上课尿他一手，他没忍住闹出动静被老柯抓个现行，现在正在办公室叫他家长把狗带回去。”
　　小黄是曹飞半个月前捡的小土狗，小小黄黄的一只，他爸不让他养，只能四处带着流浪。
　　林知谨一听，乐了，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挂了电话，林知谨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开了连接阳台的移门，热浪如有实质般袭来，还好刚刚吹的冷风够足，他抬眼望向对面。
　　这是他从未细感受过的，和北京那种高楼大厦，霓虹闪烁不同，这个小区几乎朴素到让他感觉和乡下的农家乐差不多了。六层高的楼顶上有人在塑料泡沫箱里种菜就不说了，居然还有人种了一棵看不出什么品种的树。
　　真是非同凡响，可能是觉得楼顶阳光比地面好。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小城市的夜晚没那么亮，没有北京的灯红酒绿，大家都按照正常作息生活。 此小区的路灯也是别具一格，散发的微弱光线唯一的作用可能是会招来一些飞蛾蚊子。
　　一切都被藏匿在黑夜里，抬头还能看见几颗星星。
　　over，本少爷要睡觉了。
　　林知谨滚到床上，随便卷了卷被子，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