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六十八章 死生契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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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弯新月不甚明亮的挂在夜空之中，朦朦胧胧的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清皎，好象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轻纱。格雅湖静静的躺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波澜不兴，好象一块凝固的翡翠，也象一个沉睡的婴孩。
圣域里万籁俱寂，衬得远处的虫鸣声格外的清亮。一声又一声，即嘈杂又温柔，是这夜晚中无眠者唯一的陪伴。雅苏塔的第八层隐隐透出灯光来，孤独而清冷，一如主人的心。
床榻空置、锦被闲敞，颇为宽阔的木制窗台上，一位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子抱着双膝坐在上面，及腰的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前身后，曾经奕奕生辉的大眼如今无神的望着不远处的格雅湖怔怔发呆。那是君凌，却再无往日的神采飞扬，只余满身的荏弱无助。
距离无赦带她去凤神殿那日，已经过去三日了，可对于现在的君凌来说，时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自无赦将伤心至极的她带回来之后，君凌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侍女按时送上的一日三餐，都是原封不动的再撤下。她不想吃，也没胃口吃。无赦再没出现，也就任由她就此化身为石。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时光倒转，回了云梦？
这是三天来，君凌一直再想的问题。可无论思绪怎样百转，却都没有答案。是老天在作弄她？还是命运在跟她开玩笑？
明知道她根本不信怪力乱神，偏要她一场大火回到两千年前；明知道她超级怕痛，偏要她中箭、挨掌一样样的来；明知道她喜欢懒散度日，偏要她整日被人追杀奔波不停；明知道她极其讨厌杀戮，偏要她双手全都沾满血腥……
还有那场千年之前的“随风而逝”，简直是如亲身经历一般。只不过凤神是被大火吞噬，而她却是被伤痛淹没，几乎要溺毙。若是似凤神与人王那样烈如火、醇如酒的爱情也不能终有结局，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她来云梦一遭又有什么意义？
一如母亲刚刚去世的那几个无眠的夜晚，她的心痛，痛得无法入睡；心也好重，重得她一双肩膀几乎承受不住！
回到云梦的半年多来，她经历了别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经历的事情。精彩绝伦、跌宕起伏，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可遍经风雨的她，却只觉身心俱疲。从最初的乐观开朗到如今的无奈悲伤，她再也不是那个以当米虫为毕生志向，只想吃遍全世界巧克力的君凌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她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而原本恣意青春的心因这过多的风雨，已经如花般迅速凋零。
她讨厌云梦，讨厌极了。云梦带给她的只是伤心、只是别离、只是无奈、只是杀戮。她想离开这里、离开云梦，她要回到爸爸的身边、回到傲的身边，她只想像以前一样平凡但快乐的度日。她应该尽快拿到传世玉想办法回二十一世纪的，她不想再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多呆一分钟。
杀人是生存的必要手段，相爱却不能终生厮守。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颠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颠覆了她原本所信仰的东西！只是，君凌并不知道：自她回转云梦，其实她的世界就已经彻底颠覆！
※※※
“君凌？！”试探的询问打破一室的寂静，也打断了君凌越来越烦乱的思绪。
是谁？是谁用这样珍惜的口吻唤她？好象她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君凌动了一动，微微偏过螓首，茫然的看向声音的来处。然后——一朵似有若无的笑缓缓漾开，像开放在黑夜中的蹉跎花。
是莫离，是莫离啊……
为什么对于他的出现，她并不感到意外呢？天南地北的默默跟随，不离不弃的生死为伴，她早就知道，无论是冰天雪地的深谷，还是尊贵神圣的圣域，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一定会找到她！而现在，这个男人果然已经找到她了。
别后重逢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莫离的样子看起来难过极了？
她想冲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想大声的告诉他自己过的很好，可一张口，却嗫喏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要哭不哭的扁了扁嘴，叫了声：“莫离。”眼里波光闪闪，仿佛随时可以决堤。
好象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追寻而来的亲人，于是故做坚强的面具瞬间卸掉，所有的孤独、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莫离心痛的看着坐在窗台上侧首看着他的人儿。只见她形容清减、眼色迷惘，虽是一身红色，却使得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无血色。她的脸上，那种只为一只鸡腿就可以很快乐的纯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沧桑，是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绝望。如此荏弱的君凌，他第一次见，心却被刺痛。那是一朵在狂风暴雨中飘摇，随时有可能凋零的花。
是什么，竟让一个扬眉女子郁郁不得展颜？
心情激动的莫离大踏步的走过去，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什么誓言，只一把将君凌抱在怀中，低喊：“我——终于找到你了。”紧紧的抱住，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举世珍宝。
当日眼见着无赦掠走了君凌，他随后追赶了半日，却并没见到无赦的行踪。待焦急的心思冷却后，他稍一思想，分析无赦回转圣域的可能性最大。于是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昨天赶到了昆仑圣域。白天，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养精蓄锐。到了夜晚，他孤身潜上了昆仑朝天阙，抓住一个侍女，从她的口中问出了君凌的住处。
他摸黑上了雅苏塔，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只有亲眼见了她，那颗日夜焦虑的心才能安静下来！
君凌闭上眼，任莫离搂抱着自己，安心的汲取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莫离就像是她的影子，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无声无息的存在，却可以让她心安。多日来的空虚和孤独，因他的出现而被填满。他的出现将她眼前的迷雾驱散，让她快要冰冻的心柔软。
这一刻，君凌忽然明白：原来云梦不止带给她伤心与别离，还带给她了朋友和亲人！在这半年多里，这些人给了她许多温暖，给了她许多欢乐，她怎么能轻言离开他们呢？
莫离将君凌稍稍拉开一点，握着她的双肩细细察看她的面容。然后担心的询问：“你的毒怎样了？”赶来圣域的路上，让他日夜悬心的就是这件事。怕无赦终不能解“半月相思”的毒，怕君凌已经毒发身亡。可如今看她，除了面色苍白，精神不济，并无其他异样。
君凌笑着摇摇头：“已经没事了。是无赦帮我解得毒。”虽然还不知道无赦救她的目的，但确实是无赦帮她解得毒，救了她一命。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莫离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难得的微笑挂在他的脸上，柔化了脸上的神情，让那道刀疤也不再可怖。
君凌却紧张的问道：“那龙战呢？你可将解药及时送回去了？”虽然无赦说过龙战的毒已经解了，但她还是有几分担忧。非要听到莫离亲口证实，她才能安心。
莫离的笑容一僵，双手也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仿佛被针刺中。她的心，还是一直记挂着那个男人吗？莫离不着痕迹的放开君凌的双肩，当神色渐归漠然的时候，他终于回答：“他的毒也解了。”云裳办事很稳妥，一定会将解药及时送回饶都的。那个男人怎么会轻易的死去？
君凌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无论她再怎么讨厌云梦，可却不得不承认：这里有一个人生生的将她的心牵绊住，让她割舍不下。忆起那双温柔似海的紫色，心刹时化做春水，只有他才懂她的心呀。
望着君凌脸上忽现的柔情，莫离神色闪了一闪，随即无波。他淡淡的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离开再说。”趁着没人发现，越早离开越好。至于其他，以后再说也不迟，至要紧是君凌的安全。
君凌点头，当她看到莫离以后，再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任那些伤心将自己溺毙了。无论她是否喜欢云梦，这一刻，她都要去见龙战、云裳、范天色……要去见那些她牵挂的人和牵挂她的人。
但眼下却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君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我没有鞋子可穿。”倘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一双鞋。无赦没给她准备，而自己原来的那一双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莫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君凌的脚，所见的是露在裙外的一双玉足，晶莹剔透、白皙秀美。大汉脸上一热，忙移开视线。强稳住波动的心湖，大汉背转过身去，蹲下高壮的身躯，为君凌摊开坚实的脊背。“我背你。”
“好。”君凌一笑，爬上了他的背。温暖立刻从他的背传递过来，烘熨着她已经孤单了好久的心。
※※※
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塔，一路上竟没碰上一个人。莫离虽然背上多了一个人，但身法依然矫健。他四周一顾，见没人，几个连纵已经入了左边的一片树林。他轻车熟路的在树林中穿行，仿佛很了解附近的地形。
莫离专心的寻找路径，君凌也是难得的安静。透过枝叶，细碎的月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好象是在林间夜舞的精灵。
忽然噗嗤一声，君凌笑了。
莫离脚步未停，只转头温柔的问背上的女子：“怎么了？”好象是想到什么极开心的事情呢。
君凌爱娇的将脸颊贴在莫离的背上，闭上眼呢喃道：“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象是童话里那个被困在高塔之上的长发公主，正等待着王子前来解救。可是我的头发没有她那么长，只好让你一路爬上来。”
若是在半年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自己也会有等着别人来救的一天。即使救，也该是由她去救别人才是。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全心全意呵护着的感觉真好。
“什么？”莫离不明所以，但心却飞扬起来。君凌有多久没有说这样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了？他喜欢听君凌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话，那时候她的表情最生动，显得她的人格外的美丽。
她将脑袋伸到莫离的耳畔，一边笑一边道：“我说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公主，你信不信？”
乌黑油亮的发丝拂到莫离的脸上，有些痒，可他不想躲开。他也没回答，却扬起了嘴角。她的前世怎么可能是个公主？她是凤神啊！千年之前的她，最喜欢拉着他满山的玩耍，累了就耍赖着要他背。如同现在一般，软软的趴在他的背上，然后说些天真却快乐的话。
耳边吐气如兰，背上温香软玉。寂静的树林里只有他与她，再无第三个人。她全心的依赖着他，笑着与他说着悄悄话。这就是千年以来，他所梦想而不可得的心愿，却在今夜实现。如果可能，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这片树林永远没有尽头……
千年之前的那一刀，虽然砍中的是凤神，却与砍在他的心上一般无异。御极将他镇在冰火等待魂灭，是他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他要用那日夜交替的冰火极苦，来惩罚自己错杀所爱的罪过。得知凤神复生，他狂喜不已，因为终于有了重来的机会，有了弥补一切的机会。所以他答应了人王的条件，借尸还魂来到云梦保护君凌的安全，只希望这一世她平安无事。
当初离开冰火天的时候，说好了这一世他是来偿还自己所欠她的，只要看着她平安就满足了，并不敢再奢求她的爱。可当他尝过今夜这样美妙的滋味后，却不想就此放手，退回到侍卫的安全距离了。
终究，他还是渴望得到她的爱吗？
他该怎么办？
※※※
时间没有停止，树林也终有尽头。
两人一路无阻的出了树林，顺利的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可当莫离一踏上下山的小道，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君凌本来是趴在莫离的背上，感觉到莫离的异样，忙支起身子从他的肩膀往外看去。
只见一个人负手而立在道的中央，拦住了去路。此人白衣胜雪，长发及地，清俊的侧面半望着天，似乎在欣赏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是那个喜欢在月夜出现的圣域主教——无赦！
刚才轻松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别说是莫离，就是君凌也如临大敌。来到圣域的这些天，无赦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她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可以随意的离开圣域。身边没有人监视，就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无赦的掌握。果然，他知道莫离潜入了圣域，而且好整以暇的等在这里。
看来想离开这里，不会很容易。
君凌拍了拍莫离的肩，莫离会意，将君凌放了下来。但莫离上前了半步，仍将君凌半掩在身后。
眼见着无赦并没有什么动作，君凌只好先开口了：“无赦大人，这么晚了还出来赏月，真是好兴致呀。”
无赦似乎直到此刻才发现他们的存在，方才转过身来面对二人。狭长的眼闪烁了一下，然后道：“凤翼大人也好兴致。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散步吗？”
还没待君凌答话，莫离已经低声喝道：“我要带君凌离开。让开！”这个叫做无赦的男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简直就和千年之前的人王一样讨厌。明明是一介凡人，偏做出一副自诩为神的虚伪模样，让他看了就恶心。
莫离固然讨厌无赦，而无赦也没将这个前任魔君放在眼里。他薄唇轻抿，哼了一声：“口气很大呢。”不过是个快要魂灭的过气魔君，能有多大能耐？想从他的眼皮底下，从圣域里带走一个大活人，真是自不量力。
“大不大，试过就知道了。”
莫离一抖手上的破烂大刀，刀身忽然发出刺眼的绿光。上面斑斑锈迹开始脱落，一把巨型砍刀呈现在众人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六十八章 死生契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