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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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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阳的消息传到泠都城,引起广泛议论,齐王早想去看他的女儿,趁此机会,东巡黛阳。
太叔兼亦随行而来,自从齐王将其立为王储后,便对其“坦诚相待”,深言往日偏见盖因他总倚老贵族之势与齐王作对,但他们毕竟都是齐国王室是手足兄弟,为了齐国的强盛,不应内斗阋墙,而应同心共力!
又发动许颐、公孙斗、符什等重臣对太叔兼怀柔拉拢,变法改革,许颐铁腕不让,符什重兵压阵,太叔兼也被门客劝说,变法既然势在必行,不如顺势而为,拥护变法,趁机举荐“人才”培养自己的势力,于是太叔兼亦高举变法大旗,安抚贵胄情绪。
随行者许颐、太师瞿平、国工令、木工令、种作令,国尉符什与公孙斗留守泠都。
此外还有一人,当初应求贤令而来,踏察齐国山川的另一人——匡敦。
匡敦入齐后,在踏察各郡时坠崖,掉入山谷,杳无音信,所以人人都以为他跑了。
所幸大难不死,在山中为猎户所救,将养半年,亦从猎户口中听闻泠都城中老贵族拥护的公子兼成为太叔,齐王任许颐为变法大臣,长安君杀贵族被贬庶人迁黛阳修渠之事。
匡敦以为齐王强齐之心不坚,保守的贵族势力强盛,本已灰心打算离开齐国,后又听闻被贬黛阳的长安君造出了开山火雷,齐王仍旧以许颐为变法大臣,轰轰烈烈的推行新法,国尉符什带头拥护新法,由此,他又燃起些许希望,身体恢复后,就往泠都求见齐王。
齐王听闻是匡敦,以朝会之仪迎他入朝听其强齐之策。
四请四拜许颐,朝会之礼迎匡敦,齐王礼贤重贤之心昭然,匡敦大慰,愿为齐王廷臣。
匡敦主张吏治强齐,整顿吏治,明晰官职权力,禁私权过盛,齐王聆听后,认为可以,于是委其与许颐同为中大夫,分左右,许颐为右大夫总统变法大事,匡敦为左大夫主管人事吏治,从老瞿平手里分走大半人事权。
王都不可一日无主,寻常君王出行,有储君留守监国,若储君年幼,也会有辅政大臣协助,但齐王却将太叔兼和老瞿平都带了出来,此行需要快去快回,所以一行人轻车简从,没有安排浩浩荡荡的车马仪仗队伍。
黛阳行馆几乎成了学馆,齐恕讲了半月,仍旧有新的人来听课,她实在不胜其烦,诸亿跟着听了很多遍,齐恕见她基本学会了,便将事情委派给诸亿和星官奚,自己则带着黛阳种作吏、齐国农学家弟子等踏察农田。
相对普通农人来说,农学家弟子是当世农学知识较为超前的一批人,也有他们独到的见解,相比齐恕的纸上谈兵,他们还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他们生活简朴,有的原本就是齐国农人,有的是他国流到齐国的人,在齐国没有地也没有房,收下弟子后就由弟子提供住所,教授弟子种地的技术,以打草鞋、编席子为生。
听闻长安君在黛阳讲农学,本以为是贵族子弟的装模作样,后来听闻确有实效,抢种春耕之后,特地从各地赶来,来的路上就担心黛阳行馆门高难进,徒步走了一路也担心了一路,结果到了黛阳发现,长安君并不自持身份,亲自坐坛讲学,亲自带人下地耕种,涉猎广泛,讲解新奇,如遇自己所不解之事,求教时亦虚心诚恳,众多农学家弟子皆敬服其德行,与之相处融洽。
齐王的队伍行进黛阳,听闻长安君不在城中,在城外种甘柘,黛阳郡守立即便要派人去将齐恕请回来,被齐王阻止了,齐王让队伍在城中安置,他则带人在黛阳郡守的带领下朝城外去。
正是午饭时候,农户家里升起炊烟,青烟与青山相映衬,齐王一行人远远见一户农家院前正在架锅起火,院子里围着众多人。
黛阳郡守道:“那便是长安君等人。”
许颐嗅了嗅鼻子,问齐王:“王上可有闻到什么味儿?”
其他人也嗅了嗅,匡敦答道:“肉汤味儿!真香啊!”
“是他们那边传来的。”
齐王笑道:“看来咱们过年的时候脚洗得好,正赶上他们吃饭了。”
齐国人淳善贴心,年岁再难,上谁家门上赶上饭点也会邀请客人一起吃一口,所以齐国民间就有风俗,过年洗脚要洗到膝盖骨,这样一年到头到哪儿都有吃的,不洗到膝盖骨出门到谁家,人家还没开饭,洗超过膝盖骨,人家已经吃过了。据说这是以前年岁不好的时候长辈们宽慰孩子的话,也是希望孩子出门在外时上哪儿都有口吃的。
随行众人纷纷附和着笑。
齐王阻止了黛阳郡守要上去通报接驾的举动,卫士留守原地,自己则带着几位朝堂政要悄然上前。
到院门前,只听见齐恕正同他们讲如何种甘柘。
“甘柘成熟后,是有种子的,顶部像粟一样一粒一粒的就是它的种子,用种子可以种出甘柘,但是要对种子进行催熟,这种办法比较麻烦,还有一种是用甘柘切段,就像我们刚才切的那样,保留它的芽和节……”
“就如橘和枳,叶徒相似,味大不同,柘也有区分,软的,方便啃咬吮吸汁水而食的为果柘。”她一边踱步走一边向众人介绍,“如方才种的硬、咬不动、硌牙,但甜,则为糖柘,可用来炼糖,可以是糖浆,也可以是糖块,至于这炼糖之法……”她走到灶火旁闻了闻味道,香气扑鼻,不由咽了咽口水。
“炼糖之法如何?”
“炼糖之法,待甘柘成熟后,再谈吧。”齐恕答道。
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劲,猛然回头,便看到原本坐着听她讲话的众人纷纷站起来,而在众人面前站这一个缁衣佩剑的男人。
“阿父!”齐恕惊喜万分。
齐王笑着张开双臂,齐恕便扑上去扑进他怀中。
其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黛阳郡守道:“此乃我王。”
众人纷纷揖拜高喊:“拜见王上。”
齐王对众人道:“都免礼吧。”
齐恕不顾众人在场,小女儿状地在他怀里娇嗔道:“阿父,儿好想你。”说着还委屈地红了眼眶。
她是真的好想父王。
齐王见小女儿如今粗布麻衣,还变黑了瘦了,亦眼眶湿润,弯腰为她擦掉眼角一点水痕,伤感道:“为父也想娇儿,你在这边过得还习惯吗?”
齐恕点点头,故作开朗道:“阿父不是看见了,儿在黛阳很好。”
正说着,农学弟子从屋后抬了两碗菜出来,高兴地唱道:“菜来喽,让一让嘞……”
出来见院子里还有其他人,所有人都站着,面前一位看起来身份高贵的男人,长安君面有伤心之色,这农学弟子顿时摸不清头脑,手足无措起来。
后面跟出来的人端着一盆鲜菜,见此情况,也愣了一下。
黛阳郡守又提醒:“此乃我王。”
后面出来的卫邢连忙将手里菜盆放到一旁,又提醒发愣半天的农学弟子行礼,“拜见王上。”
齐王和蔼地说:“好好好,你们在吃什么,寡人已经闻到香味口水直流了,能否在此分食一份?”
卫邢回道:“王上亲临,小民之幸,如蒙不弃,愿请王上亲尝此农家山鸡之味。”
“王上……”老瞿平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农家院子,只有两张粗陋的案,王者之尊,怎能如此屈就,与庶民同食。
齐王知道老瞿平要说什么,无非是不合礼仪规矩,阻止他的话。
“瞿平师傅,子食得,民食得,寡人有何食不得?”
齐王从继位以来,和瞿平师生渐行渐远,动辄以太师称之,常含挖苦讽刺之意,难得再称呼他为瞿平师傅,仿佛又回到曾经师生互敬的日子,那时他对这个学生,还多有疼爱。
老瞿平缄口默然,不再阻止。
然阻止也没用,齐王和齐恕根本不会听他的,齐恕早已让人找了张席子,让齐王坐下,笑道:“阿父定从没吃过这种滋味。”
又对太叔兼等人道:“太叔、老太师肯否一道同食?”
老瞿平面无表情道:“老臣近日身体不适,无福消受此珍馐佳味了。”
齐恕又看向太叔兼,太叔兼暗自瞥了眼灶上大锅,闻这四溢的香味咽了咽口水,还是拒绝道:“我近日也身体不适,就算了。”
齐恕又对匡敦道:“这位想必是左大夫匡敦,一同吃顿草泽山味如何?”
匡敦拱手鞠了一礼,爽快道:“恭敬不如从命。”
齐恕又看向许颐,笑道:“右大夫一同入席?”
许颐笑道:“谨诺。”
齐恕又对随行的闻莆老宦道:“宦者令?”
闻莆慈祥地拒绝:“臣在旁伺候就好。”
于是四人围一案露天而坐,齐王居正位,齐恕居右,许颐左,匡敦末座。
齐恕问黛阳郡守等其他随行之人,肯否尝一尝此味?
其他随行之人皆道谢但辞而不受,齐恕便由他们去。
对卫邢道:“上菜吧。”又对小风和诸亿道,“请种作吏和农学弟子旁边入席。”另外还有一张同样简陋的案。
诸亿道了声“是”,语调酥软悦耳,顿时引起太叔兼的注意,接着便注意到她的美貌。
如此的纯净无暇,如此的质朴天然,上前请种作吏和农学弟子,一举一动轻盈似水,裙摆处的波澜不是荡漾在脚边,而是荡漾在太叔兼的心头。
如此美人……
竟埋没于山野草泽之中,实在是暴殄天物!
太叔兼的目光一刻也没了离开诸亿,痴痴地盯着她看。
诸亿请农学弟子在旁边吃,农学弟子纷纷摇头,和长安君一起吃他们敢,这么多达官显贵都没有入席,他们岂敢。
诸亿看向齐恕,齐恕示意随他们去。
卫邢将一个下面是碳炉上面是沸锅的组合器具端上来,沸锅里煮着鸡肉和鸡汤,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这是何物,要如何吃?”齐王问。
齐恕介绍道:“这东西,儿叫其火锅,但他们觉得该叫沸煮,即下面放碳火,上面放锅具,伺其汤沸,各类菜肉尽可放里面煮熟即食,今日在田间猎到一只山鸡,炖汤后便是眼前的汤和肉。”
“就这样吃?”
“嗯。”齐恕理所当然的哼声。
卫邢又将菜圃里摘来洗净的各种蔬菜拿过来,每样各放一点进入汤锅中。
齐恕示意几人吃,但齐王许颐匡敦三人都犹豫从何下手,齐恕夹了一筷子菜和肉给齐王,“阿父尝尝看。”
齐王依言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顿时眼睛发亮,“果真不错。”
“儿没骗阿父吧。”齐恕喜滋滋向齐王介绍,“卫邢,长郡沽玉卫氏族人,能冶金,能打铁,擅铸剑,喜读兵书,会木工,能种田,厨艺绝佳,凡其所会,精益求精。卫邢轻易不露真容,今日叫父王赶上了。”
齐王乐道:“看来寡人这运气不错。”
齐恕对许颐和匡敦道:“卫邢忙碌了半日,二位大夫肯否让我这宝贝入席同食?”
尝了两口已然被美味征服的二人早已不顾别人了,尤其匡敦已是大开大合地吃起来,闻言挪了个身位道:“功臣与某同坐。”
卫邢忙道:“在下不敢。”说着对齐恕轻轻摇头,微微蹙着眉头,一副为难至极的样子。
齐恕也就没有为难他。
卫邢煮的菜,汤鲜味美,实在佳味,一口下去,无不被征服。
齐王本欲问问齐恕近况,奈何实在美味,四人专心致志吃起来,无暇谈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