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爸爸》杨州味道

31、番外 三

　　阳春三月，樱花初开，漫天花瓣飞舞在晴空下。
　　樱花树下的少年，眉清目秀，眸光清澈。
　　“宋丞，我喜欢你。”
　　少年脸上满是青涩，他拘谨而小心，仿佛怀揣着一颗易碎的真心。
　　“我喜欢你三年了。”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
　　那天的樱花树，那天的小少年，这一幕永远印在了宋丞的脑海中。
　　半月前，宋丞主动向校花邱铃告白，可是被对方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也简单。
　　小校花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叫沈防。她还说，她暗恋了他很久，那是一个优秀的人。
　　从那时起，宋丞开始关注这个名叫沈防的男生。
　　他安静内敛，话不多也不爱笑，常常一个人坐在画室里专心画画。没什么朋友，更不与人交集。只有画画的时候，这个人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闪发光。
　　其实，了解了沈防这个人后，宋丞在心里多少认同了些。
　　那个男生确实是一个有独特魅力的人。
　　高中三年，第一次的表白以失恋告终。郁闷归郁闷，宋丞还是认了。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校花心中的初恋，这个从某种意义上算是自己情敌的人，此刻居然站在自己面前，含蓄的说着“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宋丞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糟糕透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一进宿舍，像是为了发泄心底淤塞的情绪，少年一脚踹翻了地上的椅子。
　　巨大的动静引来其他宿友注意。
　　一个脑袋探出来：“怎么了这是？什么人敢招惹我们的大王牌？”
　　宋丞不语，一屁股坐到书桌前。
　　另一个人一脸坏笑：“我听说了哦，上个月你跟邱校花告白了。怎么着？失恋了？哎呀兄弟，别灰心，很正常，她拒绝的又不只你一个，大家都一样！”
　　宋丞无视宿友的调侃，闷头刷手机。
　　第三个人走了过来：“王牌的魅力看来不够啊！看哥的，哥给你把人拿下！”
　　第一个搭话的王简吃惊：“张云兢，你也打算去告白？当心碰一鼻子灰！”
　　“切！”张云兢哂笑，“告白多无趣，要我就得整点大的！”
　　“你想干嘛呀？”
　　“操！不就是个校花么，还真当自己是朵高岭之花了！等着看吧，看我把她拿下！”
　　这时，宋丞发话了：“张云兢你够了，别再打主意，你做什么邱铃也不会看上你的。”
　　张云兢嘴角一抽：“这是什么话？质疑哥的本事和能耐？”
　　宋丞有些烦躁：“她有喜欢的人，你们都死心吧！”
　　王简凑过来：“我怎么听这话的意思，你好像知道我们邱校花喜欢谁呢？”
　　“喜欢谁呀？说说呗！”
　　“反正不喜欢你！”
　　张云兢眯缝起眼：“那我亲自去问问本人好了。”
　　宋丞忍不下去，猛的站起来：“她喜欢的人是十一班的，叫沈防。现在知道了吗？别再从这放屁了，都滚吧！”
　　王简不满：“你发什么火呀！吃醋？嫉妒？没事，哥几个帮你出气！”
　　张云兢也笑：“放学，叫上兄弟们，围着打一顿，看看校花还稀罕不稀罕！”
　　“我警告你们别胡来！”
　　“不是你自己从这里生闷气的吗？”
　　其他几个人嗤笑。
　　“我。。。”宋丞心里焦躁郁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件件从眼前闪过，他大骂出声，“靠！我他妈被沈防表白了！我真是。。。烦死了！”
　　宿舍里陷入短暂死寂，接着炸了。
　　“卧槽，什么玩意儿？你被谁表白了？沈防？”
　　“嘛意思？校花暗恋的对象，喜欢的人是你？他是同性恋？！”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这也！不行，笑死我了！！”
　　宋丞怒了：“你们他妈有完吗！！”
　　张云兢眼珠一转：“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意思多了。沈防是吧？你把人叫出来，陪我们玩玩儿！”
　　“滚！”
　　“别呀，让我逗逗嘛，我还没见过gay长什么样，这回能开开眼了！”
　　几个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宋丞心烦意乱，根本没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几天后，宋丞正在教室里趴着午睡，耳边隐隐听见楼道里张云兢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妈的，那个婊子，给脸不要脸！”
　　“张哥，你被咱校花甩了个巴掌？是真的吗？”
　　“贱货，能被老子看上，是她的荣幸！”
　　“算了张哥，人家心有所属，咱就是用强的，也没意思呀。再说，邱铃是学生会干部，又是市级优秀学生。如果把事情闹大，学校那边也不好交代！”
　　张云兢冷笑：“老子会怕她？！”他忽的脸色一变，“不过你说心有所属？那个变态同性恋？哈！很好！特别好！”
　　两个人走远了，后边的对话宋丞没再听清。
　　又过了几日，张云兢突然带着几个人找到了宋丞。
　　“大王牌，干点好玩儿的，来不来？”
　　宋丞心里觉得怪异：“不去，不感兴趣。”
　　“这么无趣吗？算了，手机借我用用。”
　　“做什么？”
　　“发消息。”
　　“你没有手机吗？”
　　“必须拿你的才行。”
　　“张云兢你。。。”
　　宋丞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张云兢身后的几人突然围上来一把抢走了宋丞口袋里的手机。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来的解锁密码，就这么当着宋丞的面，张云兢给一个号码发去了条消息。
　　“张云兢，你他妈做什么？！”
　　张云兢满不在乎的把手机重新塞回对面人手里。
　　“急什么，还你就是了。”
　　说完，他带着人出去了。
　　宋丞坐到书桌前，总觉得很不踏实。他翻出聊天记录，可怎么也找不到张云兢发出的消息内容。
　　少年人莫名觉得焦躁不安，起身打算去找人。手刚按上门把手，接着便发现，宿舍大门被人反锁了。
　　“靠！”宋丞骂道，“张云兢！给老子开门！！”
　　可惜，那天是周末，大部分的住校生都回家了。安静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沈防收到宋丞的短信时，刚从画室出来。艺术节临近，这些天他都在赶工自己的作品。
　　短信内容很简单——沈同学，我考虑过了，愿意接受你的心意。如果你愿意，请八点到宿舍三楼卫生间找我。
　　沈防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并没有因得到对方的回应而露出欣喜神色。
　　他默默在原地站了很久，随后抬步离去。
　　当晚八点，厕所间内漆黑一片，沈防孤身一人出现在那里。
　　迎面走出来的不是宋丞，而是张云兢。
　　沈防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人，似乎不怎么惊讶。
　　张云兢一副坏事得逞的表情：“是不是很失望，沈同学。”
　　“是你拿着宋丞的手机给我发了消息？”沈防平静的问。
　　“哟，想不到啊，居然被你发现了。不过，你可不能怪我们。如果不是宋丞把你是同性恋的事宣扬出来，我们也不会好奇，想着来参观参观了。”
　　“他人呢？”沈防问。
　　“你是问宋丞吗？他呀，嫌你恶心，根本不想见到你，拜托我们哥几个好好陪你玩玩。”
　　“你们想做什么？”
　　“哟呵，还装上了。你要是个清纯的货色，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大晚上来赴约？承认了吧，你其实也很期待发生点什么，对不对？”
　　沈防面对侮辱充耳不闻，他依旧执拗的问：“宋丞在哪儿，我要见他。”
　　张云兢哈哈笑：“宋丞、宋丞，你贱不贱啊！真当自己是朵白莲花，人见人爱有人疼的吗？我都说了，他看见你就恶心，不会来见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沈防静默数秒，接着转身要走。
　　张云兢见此，先一步上前挡住去路。
　　“谁允许你走了？陪我们哥几个玩玩！”
　　沈防冷冷看着他，给了一个字：“滚。”
　　张云兢倏地火了，他扬手往沈防白净的侧脸上扇去一巴掌。
　　“操！一个作呕的同性恋，也敢跟我叫板！”他扭头朝身后人吼，“哥几个，给我扒了他！”
　　好几个人拥上来，死死把人按在地上。
　　“你们做什么？！别碰我！”
　　无视沈防的叫喊与挣扎，厕所里的人们将他扒了干净，一张张丑陋扭曲的嘴脸里写满了人性的恶意。
　　另一边的宋丞被锁在宿舍里，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不亮，校园论坛已经炸开了锅！
　　宋丞一宿没有休息，想着等早上宿管查宿时喊人帮忙，可想不到的，宿管没等来，等来的居然是颠覆了他一生的消息。
　　围观！围观！高三十一班沈防，于某月某日向我校篮球队王牌宋丞告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gay！
　　事后，宋丞因厌恶此人行径，聚众将其围堵于男宿厕所内，扒去衣物，报复羞辱。
　　帖子后边则是无数张沈防的裸｜照。哪怕照片中的脸被遮住，识得的也能一眼看出，照片里的人就是沈防无疑。
　　这条帖子在论坛内被迅速转载，疯狂传播。
　　看到照片的一刻，宋丞整个人都傻了。他举着手机呆愣了许久，随后起身，抄起椅子，朝着大门砸去，生生把宿舍门锁砸成了两半。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楼下宿管，当他发现楼上学生的暴行后，怒斥着将人拖去了教导处。
　　宋丞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接受了一个上午的“友好”教育，期间他一言不发，任凭主任言辞如何激烈，处分如何严重，都是漠不关心的模样。
　　等从教导处出来，已经是中午。
　　此刻，整座校园流言四起。
　　宋丞一步步走向教室，全身散发着冷硬骇人的气息，像极了一个奔赴刑场的刽子手。
　　直到打开自己班级教室的门，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的同学们突然安静了。无数视线聚焦在宋丞脸上，伴随着各种窃窃私语声。
　　宋丞不听也不看，他直接走到教室最后面王简的座位前，自上俯视着他。
　　“张云兢呢？”少年的声音没有温度。
　　王简被来人气势吓的一激灵：“宋丞，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才来？”
　　“张云兢呢？”宋丞复读机似的重复。
　　“他。。。在上体育课吧。”
　　宋丞转身就走，多一句废话没有。
　　王简瞧着势头不对，起身一把拉住他。
　　“你干什么去？马上要上课了！”
　　宋丞回眸，冷冷看他：“撒手。”
　　王简咽下口水，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是听我一句劝，别去，别去招惹他。”
　　宋丞根本听不见他说话：“我说，撒手！”
　　然后用力一扯，摆脱王简，径直朝教室外走去。
　　王简暗骂一声，追了出来。
　　“宋丞！你惹不起那个人的！你动不了他！凡是被张云兢看上的，任何人都插不了手！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宋丞停步，冷笑起来：“是吗？他是个什么东西，谁给他的资本让他这么狂？”
　　王简凑上来，声音压低：“你不知道吗？新城四大家族仲家老爷子是那小子的姑爷爷！仲家我们惹不起的！所以就算出了昨晚的事，就算他往你身上泼了脏水，这个哑巴亏你也只能认！”
　　宋丞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王简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解：“放心，这事的焦点是沈防，不是你，过段时间言论就会淡下去。而且学校已经介入，舆论很快会被屏蔽！反正事情不是你做的，将来跟学校澄清就好。至于张云兢，自有仲家替他摆平，连累不到我们！可如果这时你去横插一脚，以张云兢那小子的尿性，可就不是泼脏水这么简单了！”
　　“说完了吗？”宋丞依旧冰冷的像块石头。
　　王简无奈：“你小子怎么不听劝呢？！”
　　宋丞的声音听上去阴森森的：“你说让我认？行啊，我可以认。那么沈防呢？他凭什么要认？！”
　　“你！那就是个同性恋，是个变态，躲着都来不及，你怎么还替他着想上了！”
　　宋丞忽的眼波一晃：“所以，是不是那天我不和你们说出这些，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说完，少年人决然的走掉了。
　　操场上，张云兢正躲在一棵树底下抽烟，嚣张的很。
　　宋丞找到他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等发现来人后，已经被拎着衣服领子拖进了操场后面一间堆放器械的仓库里。
　　张云兢大骂：“宋丞你他妈发什么疯？！”
　　宋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的看着他时，就像看着一个死物。
　　“比起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我发个疯算得了什么？”
　　“哈哈，”张云兢有恃无恐的狞笑着，“你是说十一班那个小同性恋？我做错了什么？他不是个gay吗？我不该给全校的同学们提个醒吗？毕竟这么变态的人就在身边，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被他给看上了！哎呀。。。想想都恶心！”
　　张云兢边说边摆出嫌恶的表情。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可以随意欺凌他？张云兢，你们他妈的也算是个人？！”宋丞压着嗓子质问。
　　“哎呦，生气啦！原来是气我把脏水泼到了你头上。没事，我也是想着制造点氛围感。毕竟他向你表白是真，你恶心他也是真。我们哥几个是在帮你出气，以你的名义有错吗？”
　　宋丞沉默了，没接话。
　　张云兢上前，颐指气使的说：“宋大王牌，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对自己有利，我不信你不知道。托你的福，老子这次玩儿的很开心。至于学校那边，我家里就能摆平。所以，你给老子安静的眯着，别多事，我可以保证，这事连累不到你。”
　　交代完，张云兢大摇大摆要往外走。意想不到的是，宋丞一把把人抓住，挥拳狠狠打向了他的面门。
　　张云兢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他感觉有人走近，俯身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无数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打的他毫无招架，鼻血流了一片。
　　宋丞发了疯似的殴打着面前这个败类，他两眼通红，使出全身力气，每一下都下了死手。
　　刚开始，张云兢被打的恼怒，破口大骂：“宋丞，我*你妈，你他妈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会后悔的！老子出去弄死你！！”
　　宋丞根本不理他，手下一点情都不留，他边打边说：“张云兢，我今天不是来打你的，我是来打死你的！！”
　　然后他就真的践行了自己的承诺。起身收拳，接着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张云兢被踢出了两米远，感觉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不等他尝试喘气，宋丞第二脚落了下来。
　　“啊！！！”
　　仓库传出一声惨叫。
　　直到这一刻，张云兢才算真的意识到，这个人不是来吓唬他的，更不是来找他泄愤的，他是真的来杀人的。
　　宋丞他，是真的打算把人打死！
　　一瞬间，张云兢害怕了。
　　不论他有多么强硬的背景家世，哪怕他权势滔天，蔑视一切。可如果他今天真就被这个疯子打死在这里。
　　他死了，剩下的还有意义吗？
　　张云兢被打的满身是血，惨叫不止。可怕的是，宋丞非但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越打越凶，越打越狠。
　　直到瘫在脚边的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仓库里终于有了求饶的声音。
　　“别、别打了，算我求你，不要再打了，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宋丞闻言，停下了动作。
　　他冷冰冰盯伺着地上的人，半天才开口：“照片，那些照片是不是还在你手机里？”
　　“是、是。。。”
　　“让我看着，全部删掉。”
　　张云兢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囫囵的点点头，掏出手机解锁，当着宋丞的面把近百张有关沈防的裸｜照，包括视频在内，通通删了干净。
　　看着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和视频，宋丞的火气再次上头，抬手又是两拳，直揍的地上人哭爹喊娘。
　　“删干净了吗？你保证手里不会再有一张底片！”
　　“没有了，删完了，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宋丞又是几巴掌：“没有了？！”
　　张云兢抱头求饶：“没了，真的没了！你怎么还打！”
　　身下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和着血往肚里咽。
　　宋丞突然道：“你刚刚说的话，有件事我要纠正。我确实不是同性恋，但是——”
　　又是一记重拳，打的张云兢惨叫连连。伴随着那声凄惨的悲鸣一起的，是宋丞的后半句话。
　　“我不恶心他。”
　　最后，仓库里的动静惊动了老师。大家赶来拉架，才堪堪阻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暴力事件。
　　张云兢被送进了医院，经检查，肋骨断了两根，门牙掉了四颗，其他地方的损伤就更不用提了。
　　张云兢的家里看到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自然是气疯了。奈何儿子不争气，先干了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
　　张家人动用仲家力量，向沈防赔付了一笔高额赔偿金，并以仲家权势做要挟，恩威并施的极力摆平了此事。而宋丞也为此承担了张云兢巨额医药费，不单如此，他还被校队除名，接受了记大过处分。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系列的处罚的源头，是他带头校园欺凌。
　　他就是践踏伤害沈防的那个主谋。
　　因此，直到沈防退学出国，都不知道真正的来龙去脉。
　　至于宋丞，停学一月再次返回学校后，面对周围的各种指摘和误解，他选择了沉默，一次没有为自己辩解过，直到毕业。
　　那天后，男孩再也没有睡过安稳觉，他活在深深的愧疚里，对那个叫沈防的少年。他没有一刻不在受着良心的谴责，就这么过了十五年。
　　十五年后的今天，男人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次见到那张令他作呕的嘴脸——张云兢！
　　偏偏是在时装秀现场，是有沈防在的地方。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拉过助理赵洁询问：“赵助理，那边那个穿蓝西装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赵洁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定睛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说他呀，本来是国内一个大影视公司旗下的艺人。这个人吧，既没演技也没才艺，风评还很差，所以一直在圈子里不瘟不火。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个样子愣是能混好些年。资本铁心捧他，好像是因为背后有权势给撑腰的缘故。不过有舆论说，最近大公司和他解约了，他手里所有资源都没有了。”
　　宋丞面色不善：“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时装周？”
　　助理蹙眉想了想：“也不奇怪，时装周的现场，媒体众多，很多流量明星都会来蹭蹭热度，刷一下存在感。举办方也乐意大牌明星加盟，互利互惠嘛！”
　　“听你这话的意思，那个人不是第一次来参加活动？”
　　“是啊，先前几次也看到过。而且他好像还跟咱们总监认识，主动搭过话。不过，咱团队里的人都不喜欢他，总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而且说话很难听。”
　　宋丞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说他来找过沈防？他都对沈防做什么了？！”
　　赵洁瞥眼看到一旁人的可怕表情，不觉一惊：“实质性的事倒是没什么，也就是各种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叫人听着不舒服。不过，总监每次看见他都无动于衷的，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宋丞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化妆师走过来。
　　“宋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我来给你上妆。”
　　宋丞魂不守舍的坐到化妆台前，完全无心接下来的时装展。
　　化妆师开始精心为他上妆。化到一半时，沈防回来了。
　　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按照我交代的样子打理，头发也做上去，造型要亮一些。”
　　化妆老师点头：“好的，总监。”
　　宋丞睁眼，透过化妆镜去看身后人。沈防同样在镜子里注视着他。男人伸手，微微扬起他的下巴。
　　“他没有耳洞，等下左耳垂上贴颗钻。”
　　沈防的动作令宋丞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喉结滚动了一下。
　　沈防不去在意面前人的反应，接着手指抚上男人的耳廓。
　　“右边这里，夹一个耳骨夹。”
　　化妆师递来一个首饰盒。
　　“总监，您看用哪一款。”
　　沈防垂眸扫了一眼，然后从盒子里选了两个。
　　他稍稍俯身，亲自给宋丞夹在耳廓上，还在耳边轻声问了句：“疼吗？”
　　宋丞就很想说，耳朵不是疼，是热。但他不敢说，只得略显狼狈的摇摇头。
　　沈防起身凝视上镜子里的人，随后换了另一个，仔细端详比对了好久。
　　宋丞有一刻觉得自己要被看化了。
　　男人极其不自然的把眼睛垂了下去。
　　沈防以为他还在为走秀的事紧张，本着给自己的模特缓解压力的责任感，轻声夸赞：“天生丽质的人就是不一样，哪个都好看。”
　　宋丞的脸不受控制的“刷”的红了。
　　“沈防，别用夸小姑娘的话来说我！”
　　沈防观他反应，笑了起来：“宋队长也会害羞啊。”
　　宋丞就不说话了，只是那想遮也遮不住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沈防笑意更深，他双手搭上男人肩膀，稍稍凑近了些。
　　“是真的好看。”
　　宋丞感觉到身后人气息的靠近，莫名紧张，下意识躲避。他是不想让自己的窘迫模样被那个人察觉了去。
　　宋丞的小动作沈防看在眼底，于是起身，手从肩膀上拿开，很自然的和身前人保持了距离。
　　宋丞化妆后，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深邃了。沈防也是被那张令人神往的面容吸引到，有些心猿意马，一时没能拿捏好度，做了过分亲昵的举动。宋丞的激烈反应让沈防意识到了不妥。
　　男人心里暗想着，真不应该。
　　宋丞也注意到了沈防主动拉开距离的举动，马上会意，沈防大概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刚刚的躲避是在介意他的靠近，可又不能为了这种事解释什么。
　　宋丞只得垂头保持沉默，一种怪异的情绪在心底生出。
　　这时，沈防说话了：“妆造打理好就换衣服吧！我先去后台登记，你准备好后，来候场室找我。”
　　后者点头应下。
　　交代完，沈防便离开了。
　　等拾掇好一切，焕然一新的宋大模特收获了团队全体成员近乎到瞻仰级的目光。
　　宋丞是又无奈又尴尬，为了避开一道道过于赤｜裸的视线，男人逃也似的奔去后台寻沈防。
　　后台里的人少了很多，只有等待走秀的模特和陪同的负责人在。
　　宋丞明显松了一口气。在这里，出众亮眼的模特比比皆是，他的存在也就显得自然了许多。
　　正打算进候场室寻找沈防，空旷的走廊上，两人的对话传入耳。
　　“沈大设计师，听约翰说，你今年带了个超棒的模特。是谁呀？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张云兢笑的一脸猥琐。
　　沈防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问：“仲家都倒台了，你怎么还能在这里蹦哒？”
　　“你！”张云兢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别以为你现在有周家做后台，就可以敢踩到我头上去！瘦死骆驼比马大，我若想搞你，轻而易举！”
　　沈防不为所动：“行吧，我拭目以待。”
　　说着就要转身进候场室。
　　张云兢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一把拦住。
　　“听说这次的时装秀对你很重要，约翰看好你的设计要把你送去巴黎展？”
　　沈防不语。
　　张云兢的笑里满是恶意：“哈哈哈，沈防啊沈防，那个外国佬是看上你的衣服了，还是看上你的人了？这时装周上这么多的大咖名牌他不选，怎么就独独选中了你呢？不会是你床上功夫好，把人给。。。”
　　“沈总监！”
　　难听的话没等说完，背后一个声音冒出来。
　　沈防本是没把面前这个人放眼里的，他的污言秽语也根本不会对男人影响半分。可宋丞的声音出现的一刻，沈防脸上闪过了几丝慌张。
　　张云兢也被吓了一跳，远远看见一个高挑帅气的男模走了过来。
　　可能是化妆的缘故，张云兢一时没认出是谁，只猜到是约翰口中那个超棒的沈防的专属模特。
　　直到这个人到了近前，杀人的视线刺在张云兢身上，男人一阵恶寒，接着整个人都毛了。
　　他震惊的瞪过去：“宋、宋丞？！”
　　宋丞上前，一把拉过沈防：“沈总监，我找你半天了。”
　　沈防也有些无措：“哦，准备候场吧。”
　　说着，宋丞看也不看张云兢，拉着人就要走。
　　张云兢从震惊中缓神，高声阻止：“给我慢着！真是吓了老子一大跳，想不到我们大设计师的专属模特，居然是你！哈哈哈，这大概是我今年遇上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宋丞努力压下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听上去足够正常：“张云兢，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别喷粪！”
　　张云兢大骂：“宋丞！你他妈有什么资本跟我作对？怎么着，这些年被我整得还不够惨吗？！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我呸！当初为这个同性恋害老子住院，现在居然又来给他屁颠屁颠当模特！你他妈的是贱的！”
　　宋丞倏地顿步：“记吃不记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说着，他两步逼近，居高临下的藐视着张云兢，“我不介意这次让你一辈子下不了床。”
　　“操！宋丞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要让你连模特的圈子也混不成！”
　　前面的对话，沈防听了个一知半解，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男人的目光瞬间冷了。
　　他插到二人中间，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是眼底的寒光冷的吓人。
　　“张云兢，你是不是搞错了。宋丞能不能做模特，是由我决定的。我还告诉你，只要他想，他就能。”
　　一席话轻飘飘落进宋丞的耳朵，他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又痛又酸。
　　对面张云兢火了，气不打一处来，瞧着沈防只觉碍眼，眼见伸手就要把人推开。可手臂还没碰上，自己反倒被一股更大的气力给弹开了。
　　“别碰他！”
　　宋丞干脆出手把人推了出去。他根本不想听这个人的狂吠声，拉过沈防手腕，直奔候场室。不论张云兢在后边如何叫骂，两人都没再回应。
　　宋丞拉着人走出了好远，寂静的走廊上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其实给他们安排的那间候场室早就走过了，但沈防没有出声提醒，任由面前人拽着他往前走。
　　直到确定张云兢不会再追上来刁难，沈防才启唇轻声问：“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事？”
　　宋丞一僵，渐渐停下步子，放开了沈防那有些纤细的手腕，背对着人讲话：“那就是个人渣，你离他远着点儿！”
　　沈防往前走了两步，又问：“他刚刚在说什么事？”
　　宋丞不看身旁人：“什么事也没有，你别理他！谁还记得那么多年前，和那败类发生过的事。”
　　一段静默，沈防已经绕到了男人面前，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冽好听，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他问：“当年，张云兢除了拿着你的手机给我发了短信外，他还对你做过什么？”
　　闻言，宋丞浑身一震。他猛的抬头，直视上面前人的眼睛。
　　“你！”他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沈防却不惊讶：“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知道。。。”宋丞难以置信。
　　“对，从接到短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条消息不是你发给我的。”
　　走廊陷入死寂。
　　宋丞凝滞了数秒，接着勃然大怒，声音拔高了八度。
　　“你知道那条信息不是我发的，那你为什么还去！！！”
　　一声吼完，气氛僵住。
　　等了片刻，沈防无声叹息。
　　“你就当，我贱的吧。”
　　他转身，打算往回走。
　　手腕却被宋丞抓住，用力扯了回来。
　　“沈防！！”
　　宋丞眼底的怒意是那么不加掩饰、显而易见。
　　这时，头顶落下广播声。
　　“请七十二号模特老师，迅速到三号候场室报道。”
　　沈防抬了抬眼皮：“在叫我们了，旁的事先放一边吧，去候场。”
　　说完，男人想把手腕从对面人手里抽回来，却发现抓着他的那只滚烫宽厚的手纹丝未动。
　　沈防无奈的说：“我知道，我们都欠一个解释给对方。等从T台上下来，我们再好好谈。”
　　话说这份上，宋丞渐渐收敛了身上可怕的气息，慢慢放开了手。
　　沈防领着人往候场室去，身后宋丞一言不发，整个人的状态糟透了。
　　候场大厅里，男模们各就各位、整装待发，他们都在准备着，极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只有角落里的宋丞，整个人都是灰暗的，不像去走秀，像是去送殡。
　　沈防从一旁瞅着，知道他这个样子绝对要把事情搞砸，男人顿觉心累。
　　有工作人员前来清场。
　　“各位老师，模特马上上台，请做好准备。负责人请尽快离开，前往主场观众席。”
　　其他设计师们对自己的模特交代了几句，便开始陆续离场。
　　沈防也走到了一直蜷在椅子上的宋丞面前：“起来，我帮你把衣服打理好。”
　　宋丞听话的起身，表情木讷，眼神空洞，没有一点活力。
　　沈防看着他模样，莫名有些火大。
　　男人一边抬手帮宋丞整理领口，一边说：“我一直都知道，模特从不是你喜欢的职业，你对这一行也没有投入过半分情感。但是宋丞，做了就是做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职业模特，就该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你的梦想是成为职业球员对吗？”
　　闻言，宋丞眼底一动。他不知道面前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和他说什么。
　　沈防淡然一笑：“球场上，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会临阵脱逃，或是认输投降吗？”
　　“不会。”宋丞没有犹豫。
　　“所以我才喜欢看你在球场上打球的样子，那令我着迷。”
　　沈防的话一下子钻进宋丞心里，像破土的新芽，一道缝缓缓裂开。
　　他幽幽望向正在帮他整理衣服的男人。
　　突然，沈防毫无征兆的扯住宋丞衣领，用力把人拉到自己近前。
　　借着惯性，宋丞整个人靠了过来。
　　沈防强迫面前人低下头与自己对视，近在咫尺的呼吸交叠在一起。
　　宋丞心惊，他从未这般近距离与面前人接触过，近到感觉下一刻沈防就要亲上来。
　　不过，沈防没有。
　　他启唇，清爽的气息扑撒在宋丞的脸上。
　　“宋丞，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是没有一点自觉呢？那我再说一次，你给我牢牢记着。你是我沈防的专属模特，只要你身上还穿着我设计的衣服，你就是我的！”
　　宋丞心口裂开的缝隙渐渐延伸、扩大。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防清冷好看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防继续低语：“拿出你球场上不服输的气势来。T台就是你的赛场，为我赢下这场比赛。”
　　宋丞的呼吸开始加快，心跳同样如此。
　　沈防稍一侧头，几乎把脸和他相贴，男人用气音在宋丞耳边说了几个字：“让我为你着迷。”
　　就在那一瞬间，宋丞听到了破土而出的声音，自心底深处传来。微弱的，稚嫩的，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的，小小的新芽。
　　沈防离开了。
　　宋丞却久久缓不过神来。
　　当宋丞以模特身份出现在T台上时，整个会场的时间都仿佛静止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他大气，沉凝，稳重，耀眼。一切属于男性的魅力与韵味通通在他身上汇聚、凝练，再成熟、绽放。
　　他的身上穿着沈防的设计，一针一线都将此人的美完美展现，毫不吝啬，精准把控。
　　完美无缺的时装，完美无瑕的人，不论是衣服亦或是那个人，都是本届时装周最棒的作品。
　　沈防坐在观众席一个并不算起眼的位置上，看着T台上站在璀璨灯光中的男人。
　　沈防只觉自己再一次沉沦了，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明明是深渊，是断崖，是粉身碎骨，是目断魂消。
　　他还是栽了，十五年后的今天，他又栽在了同一个男人身上。
　　沈防苦笑着，想要移开视线。
　　那个人的光芒实在太强烈，他受不住。
　　就在这时，T台上的男人忽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在一起。
　　沈防只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宋丞炙热的目光，像他的手掌一样滚烫。沈防被烫的只想躲，只想逃。
　　他下意识的垂眸，避开了那双吸魂摄魄的眸子。可如芒在背的感觉依旧存在着，那是宋丞仍然在注视着他。
　　四周被宋丞魅力所折服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那个帅爆了的男模是谁啊！”
　　“他身上的衣服也超级棒，好不好？！简直量身定做！”
　　“快看，那男模好像一直在看这边，他这是在看谁啊？”
　　沈防忍不住有些气闷——怎么还盯着人看起来没完了呢？明明你才是焦点，是该被全场欣赏的人！一个劲看着我做什么？！
　　男人暗自抱怨，于是仰头递去了一个不满与警告的眼神。
　　令沈防意想不到的是，他那娇嗔的表情反倒一下子把台上的人给逗乐了。
　　宋丞嘴角一勾，露了个似有似无的笑。
　　就是这一笑，险些让在场的观众窒息掉。惊呼喟叹痴迷的声音不断传出。
　　只有沈防好像读懂了那个笑里的真正含义。
　　宋丞说的是——是你撩拨我在先，所以不许躲！
　　沈防就凌乱了。
　　最终，沈防的设计获得了时装周最高的赞誉。
　　当约翰拿着话筒在T台上喊出沈防的名字时，还是一旁小助理拼命提醒，才算把神游物外的男人给叫回来。
　　全场掌声雷动，沈防起身，他不断向四周送上谢意。
　　直到时装周结束，沈大设计师都在应付着前来祝贺的各色人等，一刻没有得闲。
　　从T台上下来，宋丞和沈防二人始终没有独处的机会。就算回了新城，还要被拽来参加各种应酬，跟着团队忙东忙西。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装周上带回的热度渐渐降温，沈防等人才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为了庆祝取得的好成绩，团队成员在设计部组织了团建活动，就这么一直玩闹到很晚才算结束。
　　待到沈防把人通通平安送走，他只觉自己骨头架子都要散架了。
　　男人简单收拾了下地上的垃圾，抬头看见把喝成醉鬼的同事们送上计程车后返回来的宋丞。
　　现在，整个公司大概只剩了这俩人。
　　沈防把盛满垃圾的袋子拎到门口，对宋丞浅浅一笑。
　　“陪我去天台待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