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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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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之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在慕凛冬的记忆中,顾昀之不会放声大哭,受了委屈,或是吃醋,都是一个人默默待着,等她发现。
如果她没发现,这事就跟没发生一样。
慕凛冬曾和她沟通过,告诉她这样是不健康的,有难过的地方说出来,她才能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顾昀之表面答应,实际上还是什么也不说。
到后面慕凛冬也不再多讲,只是擦亮眼睛,比以前更加善于观察缩在龟壳里的顾昀之,一次次把她拽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在你身边。”顾昀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慕凛冬,如果她是个健康的人,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慕凛冬轻拍顾昀之的背,她只讲了奶奶生日那天发生的事,与顾昀之相关的在那时就已经过去,谈什么她的错。
但人总是这样。
受伤后总想着自己如果不那么做,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
当血溅到慕凛冬脸上的时候,她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虚幻起来,噼里啪啦的雨声和雷鸣忽然变得格外大声。
仿佛要把她击穿。
红色的车子,红色的被子,红色的世界,所有一切都被红色浸染,血腥味源源不断钻入鼻尖,湿滑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道轻柔女生,慕凛冬恍惚抬头,镜中的自己,脸上正滴着水,但那种粘腻湿滑的触感和血腥味挥之不去。
“擦一擦,节哀顺变吧。”穿着护士服的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她刚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个女孩了。
而病床上的人,早在救护车上就没了呼吸,甚至半个身子都与车轮融为一体,十分惨烈。
护士不好多说什么,她也没看见慕凛冬的其他家人,留下一张纸和一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
慕凛冬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好像是救护车,又好像是警车,身边传来好多人的声音,争吵,谩骂,斥责…各种各样吵得她脑袋疼。
手脚也完全没力气。
春闺兰被推进太平间时,她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话语像跟刺卡在喉咙,痛得发麻,而且她明明想去拉着医生,求求他们不要这样做,可刚动一下,就立刻跪倒在地上。
什么都做不了。
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拿蛋糕呢,她为什么要喜欢吃鲜花饼呢,她为什么没能把奶奶拉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慕凛冬看着茶几上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里面装着她的奶奶,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住进这么小的地方呢?
还是她亲手装进去的。
“我想不通…”
“为什么我要活着?”
“奶奶你告诉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慕凛冬趴在盒子旁边,紧紧抱着盒子,眼泪止不住的流,这几天她已经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可每次都感觉自己哭干了以后,眼泪还是会流出来。
哭得眼睛生疼。
昏昏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慕凛冬都忘记过去了多少时间,只是每次醒来时,都能看见她的奶奶在陪着她。
“我去找你好不好?”
慕凛冬看着眼前慈祥的小老太,话还没说话就哭了起来,哽咽着说:“我好想你,我去陪你,好不好?”
空荡的客厅,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可是冥冥之中她又恍惚听见了春闺兰熟悉的嗓音,“傻孩子。”
声音越飘越远。
……
“老板,你不上去吗?”Reese边擦拭着酒杯边走到林霖身边询问,卡座昏暗,她看不清林霖的表情。
“不用了。”来的路上,她收到了慕凛冬的信息,她说,她要和顾昀之重新开始了。
这个结果是预料之中的,只是真的摆在她面前时,还是很复杂,落寞之余替她开心,但这里面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她对慕凛冬的感情并非一开始就是爱情,只是日久生情,潜移默化,甚至说不清哪一天,友谊就变质了。
大一那会,知道慕凛冬和顾昀之在一起时,偶尔看到慕凛冬分享的恋爱日常,她很嫉妒,又因为太年轻,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了一个错误又后悔的决定。
出国,再也不见。
这个决定很突然,但她谁都说了,唯独没有告诉慕凛冬,可能期盼着慕凛冬来找她,问她为什么,她再一口气吐露心声,至少她看的小说都是这样写的。
可是,当慕凛冬真的质问她的时候,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爱让她胆怯,她害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了,彼时,慕凛冬已经和顾昀之在一起快一年了。
最终,她找了个蹩脚借口和慕凛冬大吵一架,出国,换号码,再也不去关注慕凛冬的消息,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
时间并没有让她淡忘过去,淡化情感,只是让她更会伪装,所以,她想和去看看慕凛冬的近况,或许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就能和过去和解了,结果去她家时,先看到了救护车。
慕凛冬正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林霖也顾不上什么其他,本能地跟进车里。
之后,她从慕凛冬口中得知,春闺兰去世了,告白的事就放一放吧,不能再让这种事影响慕凛冬的心情。
起初几天,慕凛冬对她其实爱搭不理的,两人嫌隙不小,不能够很快和好,林霖也不奢望太多,照顾慕凛冬到出院,帮着把酒驾司机告了,处理司机的无良家属。
一串事做下来,两人的关系也渐渐有了最初的样子,林霖也不是没想过询问顾昀之在哪儿。
但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她也不敢问。
慕凛冬出院那天,林霖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最好换个环境生活,不然不利于身心健康,这一次是醒悟过来,打了120,那下一次呢?
等到真的可以面对死亡课题时,再回来。
家总是不会跑的。
3024年5月30日,慕凛冬跟随林霖离开老家,去了俞市,开始她不间断地爬山,爬各种山。
就这样过了半年,她才开始找工作,重新开始生活。
——
“枝枝,鲜花饼没有错。”慕凛冬垂眸看着顾昀之发顶,想伸手又放了下来。
顾昀之还在哭,没有马上回应,等到情绪渐渐缓和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有些麻了,因为一直攥的很紧,手心有了几个月牙印。
一想到慕凛冬差点就不在了的事实,窒息感扑面而来,如果说慕凛冬有错,她也有。很多细节慕凛冬并没有详细讲述,但是顾昀之光是想想就是一阵心痛。
“你没有错。”顾昀之抓住慕凛冬按在沙发上的那只手,紧紧握着,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嗯。”慕凛冬低低回应。
两人抱在一处,汲取温暖。
过了许久。
“5月30?”顾昀之从慕凛冬颈间抬头,泪眼婆娑着问。
“嗯,30号。”
“我那天去找你了。”顾昀之声音轻轻的,可能是因为哭过,嗓音带着软糯的腔调,可怜巴巴的。
慕凛冬怔住。
当初在阑市时,她不是不去慕凛冬,而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晕倒了,过了一天才被顾锦墨发现。
顾锦墨特别生气,她认为慕凛冬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说着不爱钱,实际还是听了她的,只不过这一切,顾昀之并不知情。
她勒令顾昀之在医院好好休息,手机也被没收,请来的护工也不被允许在顾昀之面前玩手机。顾昀之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她也想过借电话,也确实借到了,但是打过去没有人接。
之后又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开始慌了。
劝说顾锦墨让她出去,但是顾锦墨一听她提慕凛冬就生气,两人每次都会因为这个事吵架。
顾昀之不懂顾锦墨为什么这么看不起慕凛冬,还不断贬低她,这让她觉得很气愤,又无力发泄。
久久僵持的局面最终还是顾昀之打破的,她开始闹绝食,她知道顾锦墨会心软,事实上,顾锦墨确实心软了,不得已答应她,带她去找慕凛冬,不过也放出了要求。
如果这次找不到人,或者人家不搭理你,必须在病好以后回家继承公司。顾昀之虽然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情绪感知方面薄弱,运动天赋也不佳,但胜在聪明,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管理公司只是时间问题。
顾锦墨有耐心,至少要她能养活自己。
去慕凛冬老家那天,也是30号,顾昀之前面大病一场还没好透,里面穿着病号服,外面套了件小西装,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只是到地方以后才得知,慕凛冬搬家了,邻居只说是慕凛冬的奶奶出车祸,没了,没过两天慕凛冬也走了。
“就上周还有救护车来嘞,啧啧,小姑娘一个人很可怜。”邻居对顾昀之说完又感慨了几句,之后像是惋惜什么,“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顾昀之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做了什么反应和回答,麻木地回到车上,眼神还是没离开慕凛冬家,只是里面人去楼空,毫无生气。
“枝枝…”
“枝枝!”
“顾昀之!”
顾锦墨喊了她好几声,顾昀之才像是回过神来,眼泪不由自主从眼角滑落,“妈妈,我找不到她了。”
再后面,她答应顾锦墨专心管理公司,要求是顾锦墨要帮她找人。只是顾昀之也不信任顾锦墨,还拜托方淑帮忙找人。
她了解顾锦墨,既然她已经把方淑安排给她做秘书,就不会插手她的任何决定,方淑也会绝对忠诚。
前面调查慕凛冬奶奶去世的过程很容易,但到慕凛冬搬家后,就基本失去了踪迹,不过幸好,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总算将人找到。
她也完成了和顾锦墨的约定,拥有自由。
——
“好戏剧。”慕凛冬听完顾昀之的话,良久后出声。
她从前认为电视剧里的擦肩而过都是虚假的,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往往现实比电视剧更魔幻。
“枝枝。”
“嗯?”
“我们在一起吧。”
慕凛冬并非冲动之下才这么说,她原本打算准备一个浪漫的场景,可情到浓处,想要在一起的心意达到顶峰,不由自主就说出了。
她想和顾昀之在一起,因为喜欢,因为爱。
没有浪漫烛光,没有前情铺垫,只有简单的表达和满心满眼的爱意。
“我…”
顾昀之握着慕凛冬的手松了下,她还没有告诉慕凛冬自己生的什么病,还没有好好表白过。
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准备好…
顾昀之一直很渴望得到慕凛冬,得到她一个肯定,但真的当她回应自己,又感觉自己还不够好,做的不够多。
“枝枝别害怕,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一般。”
——
双木酒吧门口,慕凛冬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车,两人牵着手在路灯下一起等车,已经是秋季末,晚上的温度偏低。
手心是温热的。
遥想上次在这个位置打车还是三个月前,自己那会喝的醉醺醺,但并非完全没意识,只是在纵容。
现在…
慕凛冬低头看了看与顾昀之相握的手,心底很安心,也很满足。
虽然最后顾昀之什么也没说,但从出包厢时,她就没放开过自己的手,甚至开门时也不愿意松手。
正想着,叫的车也到了。
慕凛冬感觉被人一拉,微微抬头就看见顾昀之露出类似于邀功的表情,她一面拉开车门,一面盯着她。
牵着手上车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奇奇怪怪,但莫名可爱。
慕凛冬侧头看着窗外,捂着嘴偷笑一声。
十来分钟的路程在此时过得特别快,慕凛冬感觉刚刚上车就到地方了。
先回的是她的单身公寓。
顾昀之自觉应该要分别了,但很不舍,握着慕凛冬的手就没松开过,一路走到房门口。
“我到家了。”
“嗯。”
“那,明天见?”
慕凛冬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离开之际,指尖从顾昀之掌心划过。
顾昀之只觉得手一麻,腿一软,差点跪下。她看着慕凛冬开了门,进了房子,在门缝中探出头再次对她说:“明天见。”
“明天见。”
顾昀之把声音放得很轻,脚步一动不动像被胶水粘住了,房门在距离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被关上,她还是盯着门,仿佛要看穿它。
然而下一秒,房门又被打开,慕凛冬探出一个头:“或许,你想不想试一下我家的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