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风晚渡

7、第 7 章

　　夜色笼罩下，行人、车马静悄悄地涌过城门。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三个人围坐着，却一言不发。
　　承桑陌还是和往常一样，只安静看向窗外，无所谓目的地在哪里。
　　子川靠在一旁闭目养神，每次外出，他都像变了个人一样。每每离了溱川宫，整日悠闲自在的狐仙大人就会变得格外警惕敏感。
　　北木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本打算独自一人处理这件事的，毕竟因为《条约》，他不知得罪了多少仙官，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更多时候，他希望自己在意的人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为何这次这么着急？”
　　子川依旧闭着眼，侧身靠在一旁。
　　“林老先生，虽辖理一方，却并未记入仙籍，肉体凡胎，如今已至暮年，我担心……”
　　说罢，北木抬头看着面前两人，刚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
　　“林老先生身边，也有一位妖侍吧？”确认四周安全后，陌拉上帘子，回过头来问道。
　　“嗯。”
　　随后，马车内又恢复到一开始的平静。直到第二日早晨，三人才到达瑶山境内。
　　“我这老腰可真禁不住这么折腾，下次得找清和多要些旅费。”
　　北木一手撑着腰，一手费力地锤了两下腰。
　　午时，简单解决了午饭，三人走到山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台阶。一阶阶石头砌成的台阶，最终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
　　“真的不能直接飞上去吗？”
　　“毕竟是在他人地界上，不太好……”
　　“究竟是谁立的破规矩，我真服了。”子川抱臂在台阶前，一只脚踏在台阶上，另一只脚却久久不肯迈出下一步。
　　一回头，承桑陌已经不知从哪寻来两根木棍子，还在一旁尝试杵着是否好用。最后将两根棍子一根递给了子川，一根递给了北木。
　　“走吧主上，现在出发的话，应该还能赶上林老先生的晚饭。”
　　承桑陌把木棍递给北木，转身往台阶走去……
　　阳光透过树枝洒在石阶上，三个人走走停停，子川和北木杵着木棍子无力地上着台阶，就像是两具被抽干了灵气的干尸。
　　可能习惯了在外奔走，即便是一边查看附近是否存在危险，一边赶路，承桑陌也并没有觉得疲惫，只是时不时安静地在前方不远处的树干、或是台阶上坐着等他们。
　　“体质有待提高的懒散狐狸和不靠谱仙君……”
　　看着眼前杵着木棍子还颤颤巍巍的两人，承桑陌无奈的摇摇头。
　　本来晚饭前就能到达的山门，直至半夜才被叩响。
　　到达山顶时，北木哐铛将棍子一扔，靠在承桑陌身上，一点也不想动。子川杵着棍子站在一旁，双腿止不住的打颤，眼底多了几丝疲惫，平日里懒散惯了，上一次徒步爬这么远，还是没化形的时候。
　　扣门许久，都不见有人前来开门，承桑陌又扯着门环轻扣了三下，依旧无人回应。
　　承桑陌看向子川，只一个眼神，两人便心领神会。
　　承桑陌顺手扯下了悬在北木腰间的玉佩，转过身将靠在背上的人扛起来，轻放到子川面前，独自走到墙边，一个跃起消失在了墙头。
　　见承桑陌如此私闯林老先生的住处，北木想要劝阻，还没说出话，承桑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刚伸出的手也被子川伸手打了下去。
　　“别添乱。”
　　门内并无一人值守，承桑陌环顾四周，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于是继续往里走去。
　　偌大的山门，却没什么人活动的迹象。印象里，林老先生虽是近几十年才出现的，分辖瑶山一圈地界，或传学、或授艺，也有不少弟子，如今这里却空无一人。想到这里，承桑陌不禁皱起眉。
　　四处静悄悄的，承桑陌推开几间房门查看一番，没有人居住，但正值深秋，地上却没什么落叶，又像是有人每日打扫着。
　　走到最靠里的一处别院，才看到一丝微弱的烛光。一只脚刚踏进院内，一把剑便从侧面挥了出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谁？”少年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又将架在男人脖子上的刀往前送了送，锋利的剑刃刺破皮肤，渗出一抹鲜红。见男人并未说话，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少年将手中的剑捏得更紧了。
　　陌看着眼前这个双手持剑的少年，垂眼瞟到少年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嘴角勾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丝毫不在意脖子上的伤。
　　“既然感到害怕，就应该知道你该不该拦我的路。”
　　许是看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修为不浅的大妖，少年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
　　“哎呀呀~怎的还动起手来了？”
　　见承桑陌一直没有回去，子川也带着北木翻墙进来了，即使北木再三劝阻，还是被拎着一起翻了进来。
　　子川一边打趣着眼前这幅景象，一边拿手指拈着剑刃缓缓移开。
　　看到来者是北木和子川，少年赶紧收起剑。
　　“北木大人，子川哥哥。”
　　少年行了礼，一把扑到子川怀里，看着眼前二人，眼里打着泪花。
　　“晏鸣，是不是林老先生出什么事了？”
　　子川关切地问道，顺手揉了揉小虎头。晏鸣点点头，把几位往屋里领。
　　走到屋门口，晏鸣回头示意大家要小声一点，才悄悄推开房门。
　　屋子里很热，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安静地躺在窗旁的摇椅上，呼吸缓慢且均匀，身上盖着厚被子，周围甚至还点了个火盆，旁边的桌上放着已经凉透了的汤婆子，估计是白日里用来暖手的。
　　简单看了一眼后，一行人走出房间，又悄悄关上门。
　　“怕一会儿你们睡不着觉，就不给你们沏茶了。”晏鸣把三人领到隔壁屋子，烧了热水。
　　“你是说，林老先生把周围的人都遣散了吗？”
　　“嗯嗯，已经有小半月了，师兄们本是不愿离开的，可是林老先生说，他不希望大家都只困在这一方天地。大家拗不过他，即便再不舍，也只能离开了。可是林老先生拗不过我，所以我留下来了。”
　　晏鸣一脸傲娇的说着。
　　见眼前这小妖好像还不明白人类的寿命短暂，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二人也没多说什么，只安静听着他讲着他们以前的故事。
　　安顿好几位来客之后，晏鸣才离开，抱着那把剑回到了门外的大枫树下。
　　“看样子，这孩子平时没少挨揍，才会那么警惕陌。”晏鸣走后，北木才开口说话。
　　“作为妖却如此护着一个人类，总会有观念相悖的妖来挑衅他。”子川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垂眼看向杯中微微涟漪，“哼，和你一样蠢。”
　　“？”北木没听清，疑惑地看着子川。
　　“没什么。”
　　子川露出笑脸，摊手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起身径直走向床去，说要休息了，还让北木离开时别忘了关门。
　　屋外，晏鸣坐在枫树旁的石凳子上，撑着脸望着枫叶。风一吹，就有枫叶往下飘。他很喜欢秋风，可如今林老先生变得怕冷了，他开始希望风不要吹得太大。
　　“身上新伤叠旧伤，一天到晚还活蹦乱跳的，不疼吗？”
　　承桑陌从屋内走出来，靠在一旁的栏杆上，脖子上的伤口已然被北木包扎好了。
　　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是方才被自己用剑刺伤的男人。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您也是来找我麻烦的，所以才……”
　　晏鸣埋着头，躬着腰向承桑陌道歉。
　　“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许是我哪里让他们不高兴了吧，哈哈。”
　　“我平日里奔走在外，不在溱川宫，也未曾和主上一起来拜访过林老先生，你没见过我，警惕些也是好的。所以不怪你，你没必要道歉。”
　　承桑陌抱着剑走到另一个凳子上坐下，将剑放在石桌上，发出“啪”的碰撞声。
　　“坐。”
　　闻言，晏鸣乖巧坐到一旁，只看着桌上两把剑，一点不敢抬头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新伤叠旧伤，不疼吗？”
　　承桑陌拉起晏鸣的手，将他的袖子往上推，露出胳膊，映入眼底的净是乌青和刀伤剑伤。晏鸣想把手往回收，却被陌死死拽住，根本动不了。
　　“不疼的，嘶——”
　　刚说完不疼，就被承桑陌抹上去的药激得面目狰狞。
　　“疼你就说，我尽量轻点，反正不上药不行。”
　　承桑陌继续上着药，这只手上得差不多了，又换另一只手。
　　“疼疼疼！！”
　　碰到一处新伤，伤口还有些深，里面呛着血，疼得晏鸣忍不住叫喊了起来。
　　“这是谁打的？”
　　见晏鸣不吭声，承桑陌也没有多问，把药收起来，又从乾坤袋里掏出来好几个药瓶子，全推到了晏鸣面前。
　　“北木大人制的药，你可以放心用，我这次出来就带了这么多，全给你。”
　　说罢，承桑陌起身拿着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晏鸣看着承桑陌离开的身影，心里暗暗生起仰慕之情。早在化形之前，就常常在妖界听闻北木大人身边两位大妖的事情，后来遇到林老先生，才有机会见到子川，却一直没见过承桑陌。
　　大家都说那蛇妖杀伐果断，冷血无情，今日一见，他倒觉得承桑陌是个温柔的大妖。
　　承桑陌连着乾坤袋一起送给了他，说是拿着装东西方便。晏鸣小心将药收起来，装回袋子里，感觉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