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风晚渡

8、第 8 章

　　第二日，北木和子川起了个大早，帮着晏鸣清扫着落叶，却不见承桑陌的身影。
　　“晏鸣，有客人来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呀？”
　　身后传来慈祥的声音，子川对着远处的老先生微微拱手，便又继续埋头清扫落叶。
　　“林也，你太小气了，我昨晚可一下就看到了你珍藏的那几壶好酒，这不该是你拒了我这么封拜贴的理由啊。”
　　北木将扫帚放到一旁，朝着林老先生走去。
　　“也就几十年未见，不过你还是这样年轻啊，还有子川。哎？承桑陌这次又没来吗？”
　　林老先生杵着拐杖，看着屋外几人。
　　“抱歉，昨晚出去办了点事，所以回来晚了，林老先生，近来身子可好？”承桑陌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拱手行礼后便拿起了一旁的扫帚。
　　“我去帮着清扫外面的落叶。晏鸣，和我一起吧。”承桑陌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模样，冷冰冰的。
　　“哦，好！”晏鸣高兴应道，提着扫帚就往外跑。
　　二人离去后，北木走到屋门前扶着林老先生走下台阶，坐到了院子里那处石桌前。
　　见状，子川也放下扫帚，回到里屋去烧水沏茶。
　　“小友，我自知大限将至，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望我这把老骨头。”
　　林老先生挂着笑脸，拍了拍北木的手，缓缓坐了下来。
　　“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晏鸣了。你看看你能不能……”
　　说着，林老先生从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北木，封面写着北木上仙亲启。
　　北木拆开信封，读完又将信装了回去。
　　“既然不舍，为何一直不愿登入仙籍？”
　　“我注定只能陪他一时。”
　　迎面吹来一阵秋风，林老先生望了眼枫树，思绪随着风吹回了四十七年前。
　　“林也，就算以后没有我，最少，你也应该过好每一天。”
　　屋外走廊，一个病恹恹的女人无力的躺在摇椅上，身上盖着绒被。
　　“本该是，你我继续旅行，可我却被这场瘟疫困在这里，耽搁了好些时日。”女人既自责又遗憾。
　　“没有，我们都很喜欢这里，不是吗？”
　　林也哽咽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正是他的发妻。
　　林也出生于医药世家，十五岁时娶妻，几年后一日夜里，突发奇想，想到外面走走，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本以为会被拒绝，可妻子却十分支持他的想法。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陪你。”女人依偎着他，眼中爱意快要溢出。第二日，两人便出发踏上旅程。
　　二人走过山林，穿过溪流，见到了书中的奇灵异兽，拜访了好些位游历世间的仙人，林也也从中参透一二，途中常救助病弱者，得“妙手逸仙”一称。
　　几年后，二人来到瑶山脚下，当时大战刚平息不久，百废待兴。此处却突然爆发瘟疫，不忍百姓受苦，二人便留了下来。
　　参考着一路来的经历和书中所学，林也晚上琢磨药方，白天就和妻子一起上山采药。
　　一住就是大半年，林也一边给百姓制药，一边又带着壮丁一起修缮着房屋。
　　两年后，瑶山地界日益繁华，瘟疫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屋舍、田野都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可妻子却累垮了身体，最终一病不起。
　　两年间，百姓得知林也正是那位带着妻子游离四方的“妙手”，坚持要为他立庙，却被他多番推拒。便在山上替他建了座小院子，院内的枫树，是林也与妻子一起种下的。
　　“真好看，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女人望着枫树，又看了看林也。“我只希望你能够过好每一天，而不是因为我不在了，一天到晚寻死觅活的。”
　　女人轻轻拍了拍林也的手，露出微笑，走时十分安静。
　　见怎么也叫不醒妻子了，林也才失声痛哭起来。妻子走后，林也消弭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振作起来。
　　由于林也对瑶山的贡献，瑶山地界的百姓都很感激他，清和在划分区域时，就把瑶山地界全划给了他辖理。清和多次想将他提入仙籍，不料被林也一口回绝了。
　　后来在一次外出时，林也遇到了受欺负的小虎妖，便将其救了下来，盘问后得知，小虎妖刚化形不久，第一次到这里，许是误闯了别人的地界，便被打了。
　　见虎妖可怜，林也便将他带回了瑶山，取了名字叫晏鸣，此后，晏鸣就一直在林也身边修行。
　　后面几十年，只要有人上山求学，林也便倾囊相授。渐渐的，屋舍越来越多，山门越来越大，林也却日渐衰老，从林先生变成了林老先生。
　　“现在的我，连剑都提不动咯。”林老先生自嘲道，“我并不想长生，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着有一日能去陪她。当年，我本打算与她一同去了，可是她并不希望我那么做。”
　　“这就是你一直不愿登入仙籍的理由。”
　　“世人修仙问道，挤破头了的想要飞升。可是北木啊，长生真的好吗？于老头子我而言，我只想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
　　林老先生坐在石凳子上，双手杵着拐杖，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仙人。
　　“我知道，你年少飞升，天赋异禀，按理说，仙途本可平步青云。近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亦是为了弥补吧？”
　　被林也这么一问，北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久等了，二位。”子川端着热茶走了过来，“一不小心打盹睡着了，抱歉啊。”子川笑着打断俩人，顺势坐到一旁。
　　“信本是过几日就该寄出去的，谁曾想你竟先来了。”林老先生将一旁的信拿起，一把火烧了。
　　“晏鸣的事情，希望小友能念着往日交情考虑一下，现在依旧还有很多人想要废止条约，我信不过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如若小友觉得为难，老头子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为难，不过是溱川宫多一副碗筷的事。”
　　“小友，有劳了。”
　　说罢，林老先生起身往里屋走去，北木连忙起身搀扶，林老先生却摆摆手，示意北木留步。
　　“好。”
　　北木站在原地，看着林老先生进了里屋。
　　“林老先生把晏鸣托付给你了？”子川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晃着手里的茶杯。
　　“是啊，人的心境各不相同。且再多住些时日吧。”北木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还停留在里屋那个方向。“晏鸣还小，只是希望到时候他不要太难过。”
　　子川只是笑了笑，“有的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明白。”
　　几日后的夜里，林老先生躺在摇椅上，静悄悄的走了。一脸祥和，没有一丝痛苦。桌上还放着一封信，是写给晏鸣的。
　　“子川哥哥，我……”
　　晏鸣读完信，只楞楞站在那里，他不知道为什么林老先生突然有一天就“病倒了”。
　　“人类的寿命就是如此，短暂又脆弱。”子川拍了拍晏鸣的肩，“他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他想见的人，你只需照顾好自己，他便能放心。”
　　按照林老先生遗嘱，并未大办丧事。子川写信召回了林老先生的一些弟子，第二日，一行人便启程离开了瑶山，至于后续诸事，清和自会安排。
　　“你可愿意跟我走？”承桑陌对眼前这个蹲坐在树下发呆的小妖伸出手，小妖望着承桑陌好一会儿，才捧着林也的剑，牵上承桑陌的手，一起离开了瑶山。
　　那年，林也拿着这把剑救了他，后来，林也到了迟暮之年，再也提不动剑，小妖便拿起剑，守护着屋内日渐衰老的救命恩人。
　　信中内容大多是林也和晏鸣之间的回忆，直到最后一句。
　　“晏鸣，很抱歉不能陪你远行，我能留给你的，只一把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