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风晚渡

5、第 5 章

　　出了江府，子川又带着北木沿着街道走，穿过了好几条巷子。
　　“你是说，那个姓江的打着山鬼的幌子发大财？那为什么没有人揭穿他呢？”
　　见子川一言不发，北木又继续叨叨 。
　　“既然是骗局，那为何一直没有人揭发，难道……那些人已经！?”
　　没等北木说完，子川放缓脚步，突然把手中折扇往北木怀里一抛，食指靠近唇鼻，微微侧了一下脸，用眼神示意身后。
　　“嘘。”
　　子川拉着北木加快了步伐，蹿进了烟花柳巷地，又从侧门潜走，甩掉了尾随者。
　　“他已经派人在查我们了，先回客栈吧。”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确认没人发现后，他们才偷摸着出了门，二人扮成了姑娘模样，来到了城边一处较偏僻的院子，坐在一旁的大树树干上。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来这干嘛？啊？蚊子又多！还穿成这幅鬼样子！！”
　　北木压着嗓子悄声质问子川。
　　“你看。”
　　顺着子川指的方向，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一位年迈的老婆婆杵着拐杖坐在屋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个小孩推开门进了院子。不，并没有推，而是直接穿过门进了院子，还发出“奶奶，奶奶”的声音，虽然并不像平常人的那种声音清楚。
　　“鬼魂？不对，鬼魂不该是这样。”
　　“是执念。”
　　子川打断了他，把那本《山鬼说》递给了北木。
　　北木眉头微皱，从头读了一遍故事开篇。
　　“古镇西南，一老一小……”
　　子川语气平淡地接上故事的最后一段。
　　“……老人一步一扣，最终打动了山鬼，得偿所愿，与孙儿重聚。这……不是传说?”
　　见北木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若有所思。子川拿过他手中的书卷，又重新收了起来。
　　“明日我们去赌场待一天。”
　　“你是想？”
　　“按地界，这里不归我们管。这是三水上仙的地界，有必要告知她。上面不知道这事儿，估计是下面有人给瞒着了，三水是这个地界的理事仙君，这里的人就算没见过她，应该也看过她的神像或者听过关于她的样貌描述。我想这才是清和上仙让你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好，地官那边我来沟通。”
　　听到这句话，子川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很快，到了出行的日子，江老爷给他们准备了马车，安排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随从跟着。
　　“看来是没查出什么，不过这几个随从，应该就不止随从这么简单了。”
　　子川在马车里悄声说着，一遍又一遍擦着手里的剑。
　　“按我的猜想，没有人揭穿，不过两种结果，一种是因为一些变数真的如愿以偿了，另一种就是还没来得及上门讨回公道就被灭口了……”
　　“二位公子，前面就快到了。”
　　子川收起剑，应了一声。
　　“嗯。”还不忘笑着看了一眼北木，“公子啊，这次您定能如愿以偿。”
　　众人来到三生塔前，三座塔由拱桥连接呈“1”型，天空中还一直下着小雨。
　　“心中默默祈祷，一步一叩，心诚，必能如愿以偿。”
　　领路的人介绍着，见二人不为所动，其中一个还一直盯着桥下的积水，没有理会他，就又重复了一遍。
　　“请吧，公子。”
　　子川撑着伞站在雨里，闻言回头看着领路人。
　　“真的可以如愿以偿吗？”
　　领路人笑着回答。
　　“心诚便可，公子。”
　　“嗯。”
　　见眼前这人依旧不为所动，还慢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看得领路人背脊一阵发凉。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心不诚……心不诚来拜什么山鬼！”
　　唰——
　　领路人手中的伞杆被子川挥剑拦腰斩断，吓得领路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哆嗦着往后移着身子。
　　不远处的另外几个人听到声响迅速赶来，见这两位“客人”是明着挑事的，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见状，北木接过子川手中的伞退到一边，却只是站着看。
　　“你……你……不帮也不跑吗？”
　　领路人躲在一旁对北木发问。
　　“哦，用不着我动手的。”
　　领路人见情况不妙，转身就开跑，北木也不追他，很快，他就跑到马车那了。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却突然感觉身子腾空而起，他直接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双脚在空中乱蹬。不一会儿又被扔到了北木面前。
　　“主上。”
　　“辛苦了，陌公子。”
　　陌将领路人的手和脚绑好了，转身就加入了不远处的战斗。因为要留活口，所以并没有下手太重，最后将所有人生擒。
　　几个大汉被塞进马车，本来就不算大的马车显得格外拥挤，他们将一堆人捆了带回江府，把人丢到了江老爷的面前。
　　“江老爷，这山鬼，怎么不灵啊？”
　　子川故意拖着语气一字一句的发问，给陌一个眼神，陌便把江老爷拎了过来，和那群大汉扔到了一起。
　　子川一把揪住江老爷的领子。
　　“定金呢？江老爷应该还没花吧。”
　　看到这位“洛公子”头上的狐狸耳朵，江老爷便一眼认出了他。
　　“狐妖？你是……”
　　又扭头看了看另外两人。
　　“两个妖侍……废材上仙？哈哈哈哈哈哈，我以为是谁呢。”
　　江老爷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认出了这三人。
　　“不过这是三水上仙的地界，好像还轮不到你这位不理事的大人来过问吧？还带着两个不知轻重的野蛮妖物。”
　　闻言，子川不屑的笑了笑。
　　“不知轻重？江老爷应该听说过，我和承桑陌只要动起手来，一般都下的死手吧？”
　　江老爷抓住子川揪着他领子的手，威胁到。
　　“虽说我只是凡人，但是你们上界的规矩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不管怎么样，北木大人这么做，不妥吧？”
　　见三人不为所动，江老爷怒了。
　　“放开我，我要去告你们！放手！”
　　“你要告谁？”
　　门外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如果没人揭发你，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吗？江老 爷。”
　　一位女子走进宅院，乌发高高盘起，簪着几根素雅的簪子。
　　“三水，这老头讹我钱，你可得管管啊。”
　　北木靠在一旁，打趣道，还不忘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子川和承桑陌见三水来了，恭敬地行了礼，三水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又看向地上被擒住的人。
　　“江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三水命人取来荷包还给北木，北木笑着收起了荷包。
　　“既然三水大人来了，那我们的任务也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就先告辞了。”
　　子川向三水解释道，“另外一边还有点小事需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三水大人了。”
　　“是那个孩子的事情吧，地官那边就拜托你们了。”
　　“对了，三水，清和那儿……”
　　“我知道，待处理完这边，我会去解释的。”
　　北木收起荷包，朝三水挥挥手。
　　“那好，我们走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三人来到那处偏僻的院子，下界的地官已经到了，守在院子门口等那个没有及时投胎的小鬼。
　　直到深夜，那个小鬼才出现，看到屋门口站了好几个奇怪的人，小鬼飞快跑开了，子川和陌追了好久才抓到他。
　　最后众人怀着忐忑进屋，脑子里不断想着该怎么跟老妇人说，又怕老人家伤心，身体扛不住。
　　“阿福回来啦。”
　　老人和蔼的面孔，带着笑，朝小鬼张开手。见状子川松开了抓着小鬼肩膀的手，让小鬼投入老人的怀抱。
　　“嘶，她看不见……”
　　北木小声嘀咕着，站在他身后的地官也感到犯难。
　　几个人出了屋门，站在门外看着屋内温馨的一幕，没人再多说一句话。
　　过了一个多时辰，老人把小鬼哄去“睡觉”，杵着拐杖摸索着走到门口。
　　北木以为她要关门，用脚抵住了门，一只手却被老妇人抓住。
　　“你们是来接阿福的吧？”
　　“？”
　　众人有些诧异。
　　“我知道阿福已经不在了，我知道的……都怪我没照顾好他……”
　　地官闻言想要安慰道“命数如此，无需自责”，却在话还未说出口时被北木示意勿要多言。
　　和老妇人交谈后才知道，老人原先是住在镇上老宅的，两个儿子从兵都战死后，便只留
　　下了一个孙儿。
　　早在几年前，这个叫阿福的孩子生了场大病，老人四处求医，变卖家产，花了不少银子，病情都没有好转，后面又求神，还找了风水先生来看，她用了基本上能用的所有方法，每每却只换来一句，尽力了。
　　有一天，老妇人不知从哪听来了山鬼的传说，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按照传闻里在雨中一步一叩，扣过雨林，叩过三生塔……
　　可到最后，阿福还是病死了。
　　后来老妇人每日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
　　有一天晚上，她正要关门，却听到了阿福的声音。
　　“奶奶！”
　　她知道是阿福回来了，可阿福明明已经病死了。那时的阿福还记得生前各种事情，唯一忘记的是自己已经病死了，他以为他的病已经好了。每到半夜，带着执念出现在院子门口。天明时又消散，循环往复。渐渐的，意识消磨，记忆模糊。
　　那是生病后最后一次从学堂回家，那庸医说他好得七七八八了，他便去上了一天学堂，回来后病情却突然加重了。
　　后来每天晚上，阿福都会回家，她知道阿福怕黑，所以即使自己再也看不见了，也每天点着烛火到很晚，每次烛火用完了，还要去买新的。
　　别有用心的人编出了山鬼这个传说，骗取钱财。
　　或许双方都有更深的执念，所以阿福久久不愿离去。
　　“阿福，你已经长大了，奶奶想阿福帮奶奶办一件事儿。”
　　小鬼空洞的眼睛望着老妇人，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努力理解。最后带着兴奋的情绪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
　　“好！”
　　“奶奶啊置办了一处新宅子，想阿福和这些个哥哥一起去帮奶奶看看宅子怎么样，去看看阿福的父亲母亲过得怎么样，可好？”
　　“……好！”
　　地官站在门口，等着屋内的老妇人一遍遍哄阿福。
　　“你是新任职的吧？我没见过你。”
　　北木看着面前的生面孔。
　　“回北木大人，上半月刚任职。”
　　地官垂着头，低声应答着。
　　“既是引生魂的使者，就要忘记生前那些不该有的情绪，也不要试图去同情。”北木抬头望月，只道六字，“不言，不劝，不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