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心》画阁他暖

4、第 4 章

　　秋风飒飒，落叶萧萧。女孩穿着一件轻薄的单衣站在萧瑟的秋风中，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前哭着喊着父亲，忏悔自己的错误。秋风卷起残云，也卷起女孩的单衣，姹紫嫣红，惊心动魄，荆棘开出的花朵点缀扭曲的肉色，在秋日的暖光下显出异样的光泽。泪水落在泥土中，笑容浮现在倒影里。她好可怜，她好坚强，他好混蛋，他好禽兽。语言织成一张网，托住了蜘蛛，缠住了一只蜈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蜘蛛显然更有耐心，它在等它死，它想亲手杀死它。
　　段云山刚刚回到警队，手下警察李佳东就报告有人报警说在市中心医院附近发生了袭击，一名女性被袭击，没有看到凶手。段云山眉头一皱，市中心医院，女性，她马上想到刚刚下班的易水寒，立刻带着人开着警车冲向市中心医院。
　　段云山和手下们打着手电筒在公园里喊着，白光晃过一个女人，女人本能地遮挡了一下，段云山侧开手电赶忙上前：“女士，你怎么样，我是警察。刚刚是你报的警吗？”“云山？”段云山看了一眼女人的脸，果然是易水寒。段云山扶起易水寒，说：“怎么样，用不用送你去医院？”易水寒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着摇摇头说：“不妨事，一点小问题……嘶。”易水寒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段云山说：“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别是骨折。”易水寒说：“谢谢你了。”
　　易水寒的右脚轻微骨折，护士给易水寒简单包扎了之后腾出了一间病房给易水寒让她休息，易水寒躺在病床上，因为疼痛，头上不断地渗出汗珠。段云山拿着毛巾给易水寒擦了擦汗，易水寒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段警官，让你还要加班。”段云山嗔道：“说什么呢，我是警察，守卫人民安全是我的职责。你说说刚刚怎么回事？”易水寒回忆道：“刚刚和你分开之后我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我家就在医院附近，也怪我今天累了，想抄个近道从公园里走，结果……”易水寒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头也跟着低了下去，短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易水寒继续说：“突然，冲出来一个，一个，男人，从后面，抱住我，我就挣扎，结果他，他力气很大，我就倒在地上，扭伤了脚，他……”易水寒的声音带了哭腔，段云山暂停了录音笔，易水寒的肩膀微微颤抖，段云山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知道，她肯定很痛苦。段云山抱住易水寒，易水寒的身子僵了一下，段云山说：“没关系，我在呢。”段云山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什么同情与怜悯，有的只是同为女性的温柔。易水寒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放肆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那个男的，把我推到地上，就要，就要那个，还好我带了防狼喷雾和报警器，吸引来了路人，这才没事。”段云山问：“那你看清歹徒的脸了吗？”易水寒说：“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对不起。”段云山拍拍她的后背，说：“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道歉。”易水寒过了一会平静了下来，段云山说：“水寒，你觉得你被袭击是偶然的还是被选中的？”易水寒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段云山没说话，只是看着易水寒，易水寒也看着段云山，眼神带着疑惑，突然，易水寒的眼神震惊了，脱口而出：“难道是……”段云山捂住她的嘴，摇摇头，易水寒明白了，点点头，两人没再说话。
　　夜深了，段云山眼皮不住地打架，易水寒说：“云山，你睡一会吧，忙了一天了。”段云山说：“我回去再睡。”易水寒说：“没事的，你先在这眯一会也行，如果有事我叫你。”段云山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说：“那好吧，我趴一会，有事情你就直接叫我。”易水寒点点头，段云山就趴在床边睡下了。易水寒看着段云山的脸，恍惚间有些发怔。
　　“那个女的是怪胎。”“那个女的没妈的。”“离那女的远点，灾星。”高中的易水寒独自坐在后排，面无表情地听着班里的人对她的小声议论，易水寒对这种毫无来源的恶意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够了，你们有完没完，闲言碎语的烦死了。”一个女生突然拍桌子站起来，“一天天就会说人家那点事，人家家里的私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易水寒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那个站起来的女生，那个女生好像叫，叫什么来着？易水寒对班级里的人从来没有印象，因为她一直都是被孤立的那个，记住这些人名也没用。那个女生忽然走到易水寒桌前，说：“我告诉你们，易水寒，以后就是我段云山的姐们儿了，你们谁要是再敢背后闲言碎语挤兑人，别怪我段云山翻脸不认人。”易水寒心里没有感动，反而在冷笑，这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孩子，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易水寒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这番出头非但不会让易水寒的日子好过，反而会变本加厉，更加难受罢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善意最叫人厌恶。易水寒光想想就皱起了眉头。
　　段云山真是说到做到，她真的有把易水寒放在心上，和她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一起上体育课，易水寒从本来的不耐烦也渐渐接受了段云山在身边。高中时候的段云山身材高挑，长相艳丽，外向的性格让她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在段云山身边，易水寒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但无所谓，易水寒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她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段云山却不一样，她是那种很擅长表达但不善于掩饰的人，易水寒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嘻嘻哈哈，而和另一个男生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地刻意甜美柔和，同样处于青春期的易水寒很轻易就知道，段云山恋爱了。
　　那个男生叫唐江，唐江长得很帅气，脸的轮廓有点像吴奇隆，他在穿着上也刻意往霹雳风格靠，喜欢穿一件有几个破洞的牛仔服，哪怕大热的天，汗水一颗一颗地附着在脊背上，也还是要穿那一件。时尚，对青春期的姑娘是天然的磁石，段云山也不能免俗，视线会时不时地飘向他所在的方向。一天晚上，段云山悄悄挤进易水寒的被窝，红着脸害羞地和她说起姐妹间的悄悄话。易水寒看着那样的段云山，心中忽然无来由地升起一股怒火，她不知道这段怒火从何而来，只知道这段怒火的方向是唐江。
　　命运是一张由小丑织起来的网，坏心眼的小丑喜欢看到网内的猎物痛苦挣扎，所以他经常刻意安排一些闹剧来取悦台下的观众。这出闹剧名为仇人。
　　唐江有一个警察局长父亲，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事，易水寒看到他引以为傲的父亲时，心里如坠冰窟。那个人，她不会忘记的。恨屋及乌，易水寒罕见地反对了段云山的恋爱，段云山虽然莫名其妙，但她也没有多问。
　　“云山，你说，那个易水寒，是不是也喜欢唐江才不让你跟他好的？”闺蜜团突然这么说，段云山第一直觉就是否认：“别乱说。水寒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家那个条件……唐江他爸可是警察局长。”段云山摇摇头：“不可能，水寒不是那样的人。”段云山是真的相信易水寒不是那样的人，事实上易水寒也确实不喜欢唐江。她只是讨厌他的一切。
　　后来，唐江准备了一个盛大的精心表白，那一晚，他举着玫瑰花，在全校面前向段云山表白，幸福的气泡环绕在段云山身边，段云山似乎飞上了天，在她最幸福的刹那，她忽然想起易水寒对待唐江那个冰冷的眼神，不知怎的，热情忽然冷却了下来。她拒绝了唐江的求爱。
　　晚自习下课后，唐江拦住段云山，说：“云山，你为什么拒绝我？”段云山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我感觉我们现在谈这个还太早，我们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重。”说完段云山要离开教室，唐江堵住教室门，说：“不行，你必须给我个解释。”段云山有些生气，说：“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让开，我要回宿舍。”唐江执意堵在门口：“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的。”段云山终究年轻气盛，怒道：“唐江，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处对象，我说得够清楚了。”唐江的脸色很不好，他感觉他就像个小丑，准备了那么多的浪漫场景最后却面子扫地，唐江有些恼羞成怒，抓住段云山的手腕，段云山喊道：“你放手，你抓疼我了！”段云山不断打着唐江，而唐江就像失去理智的野兽，抓着段云山的手腕就拖着她走出教学楼，段云山这才意识到不妙，赶紧换了个表情，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温声细语地说：“唐江，有话我们慢慢说，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很疼的。”唐江没有回头，语气冰冷地说：“我爸是警察局长。”段云山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可能，这句话是威胁，段云山知道此时继续忤逆他自己只会吃亏，她只能先顺着唐江，再想办法逃跑。
　　唐江把段云山拽到了化学楼，一把把她按在墙上，瞪着她，咬牙说道：“段云山，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耍我，我以为你也喜欢我的。”段云山说：“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现在还太早了，我怎么会耍你呢。”唐江说：“我爸跟我说过，女人的嘴不能信，你肯定是在骗我。”段云山有些慌乱，现在的唐江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说什么都可能会刺激他，而化学楼地方偏僻，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特意过来。就像唐江说的，哪怕他在这里把自己杀了，他爸也能遮掩过去，段云山真的害怕起来了，疯狂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段云山声音有些颤抖，说：“唐江，话不能这么说，女人也有好人的，想想你妈妈。”唐江愣了一下，段云山从他一瞬间的错愕中知道自己赌错了，果然，唐江更加愤怒了：“别和我提那个贱女人，扔下我和别人跑了，贱人！”唐江一个耳光扇在了段云山脸上，段云山被这一巴掌的力度打的失了神，头好晕，脑袋嗡嗡作响，忽然，混沌中段云山灵光一闪，她想来一场更大的豪赌，赌一个拼死一搏。段云山刚想说话，唐江突然倒在了地上抽搐着，段云山呆在原地，唐江的身后，是拿着刀的易水寒。
　　段云山看着眼前的易水寒，感觉她好陌生。在她的心里，易水寒话很少，很安静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甚至有点懦弱，而此时的易水寒手里拿着美工刀，站在月光下，月色照耀着刀上滴落的血液，易水寒的脸上却是陌生的黑。唐江挣扎着，咬牙道：“易水寒，是你，你这个贱人，我回去告诉我爸去，你等着坐牢吧。”易水寒听见这话，诡异地笑了起来，她蹲下身，对唐江笑着说：“你尽管回去告诉你那个亲爱的权柄滔天的爸爸，他比你更知道我。”易水寒把美工刀插在唐江的指缝间的空地上，拉着段云山离开了。
　　段云山毫无意识地被易水寒拉着回到宿舍，她的脑子太乱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易水寒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捅了人却能够那么冷静，还可以威胁唐江。易水寒叫了一声：“云山？你没事吧？”段云山回过神，看到自己已经在宿舍了，这才放下心来，抱着易水寒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水寒，我好害怕。”易水寒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笨拙地抱住段云山，说：“没事，我在呢。”段云山哭了一会，突然说：“水寒，唐江会不会找你麻烦，你要不要先请假避一避？他爸爸你也知道，这事估计不会轻易翻篇。”易水寒笑了笑，说：“没事的，别怕。我明天就去请假。”段云山点点头，看着易水寒说：“谢谢你救了我。”易水寒眼神有些逃避，说：“我，我只是看到你被他带走，不放心你。”段云山说：“王八蛋，和他老子一样仗势欺人。我以后也要考警校当警察，最好也能当一个局长，绝对不像他那个爹一样。”易水寒笑了笑，说：“好啊，那我就当你的法医，替你验尸帮你破案。”段云山笑着说：“好啊，我们还要在一起当同事，一起破案，当神探姐妹花。”两个女孩笑着说着自己的未来，渐渐进入梦乡，后来，唐江转学了，易水寒也请假回家了一个月，再也没人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
　　易水寒看着段云山，笑出了声。段云山刚好醒过来，说：“在笑什么？”易水寒说：“在笑当时那个小姑娘的豪言壮语，说要当警察局长。”段云山想起高中时候说的话，脸有些发红，害羞地说：“哎呀，讨厌，别总拿年轻时候的话笑话我。”易水寒撩起段云山的长发，给她别到耳后，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做到了，真好。”段云山说：“说到这事我就生气，我们说好一起考警校的，你怎么偷偷报了别的医学院，你食言你大胖子。”易水寒笑了笑，没有回答。段云山起身，说：“睡了一觉真舒服，我去洗个脸。”段云山转身去了洗手间，没看到身后的易水寒眼神中霎时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