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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小姐还不肯出来吃饭?”见云儿低着头怯怯的走进餐厅,郭栝皱起眉峰。
      “恩。今天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这孩子!”郭栝长叹了一声。
      “老爷。”管家上前行了个礼:“您就让小姐把那幅画买下来吧,否则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郭栝摇摇头:“一千两不算什么。只怕长了她这个风气。而且她也大了,早晚要继承这份家业,照顾这内内外外。总是这样由着性子做事如何是好。”
      “依我看,这性子也是师兄宠出来的。多少年养成这样,一时半刻恐怕是改不过来,还是想法子引导吧。”万俟喝了杯酒笑道。
      “哦?你说怎么引导?”郭栝趋前问道。
      “我这法子,师兄一定不会同意的,我又何必说出来找骂?”
      郭栝道:“你说说看是什么法子?”
      “我看小妍很有几分男子气概,自小就被师兄教导了些弓箭拳脚,见了外面的世面,此时再想让她就此改了在家做女红针黹恐怕是不太可能了。何不就随了她?这次你就给她一千两,让她把那个什么应景的画买下。”
      “这怎么行?”郭栝连连摇头:“这不是错上加错吗?”
      “师兄听我说完啊。这一千两给她的时候说是借她的,定个期限要连本带利还清。”
      郭栝闻言苦笑:“她拣自己的首饰衣物典当几个也就还了,这不等于还是由了她吗?”
      “不然。”万俟嘴角轻勾:“那要看师兄是何打算了。”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家有个很特别的……恩,风俗。多少代来无一男子嗣后,人丁单薄,总要靠长女招赘延续后代。所以除了师兄的妻子因为身体的原因,刘家一直是女子持家。明里是夫婿主持,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刘家长女。”
      “不错。”郭栝点头。
      “我看小妍的身子是没什么差错。性子也和一般女子不同,师兄何不就培养她做个女中丈夫呢?借这次的机会,给她一千两,限她三年内还清,带利二百两……恩,不能动家里一分一毫。这一千两她是全部都用做买画也好,节省下一部分做本钱也好。师兄均不插手,就让她自己做主。当然女孩子在外行事是有些不便,好在她也穿惯了女装,而且……恩,想来她如果扮做男子一般人也应该认不出。再找个晓事的人在旁稍稍辅佐一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算是出了,在这汴梁城内还有师兄照顾不到的吗?”
      郭栝沉吟了一下,想到刘妍的性子,的确不太可能安心在家做女红。而且将来招赘,夫婿若是个本分的人也便罢了。若起了歹心,她若万事不通,不仅这偌大的家产,说不定连性命也被人害了。他看看举杯而笑的万俟,知道他说这个法子目的还是让他丢下刘家离去,但眼前看来却不失一个好计策。若是刘妍将来真的能担负起责任,他就是随他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又何妨。而且,走不走总是在他。打定主意,他点点头:“好!就这么办。只是找谁在旁辅佐?”
      “这个师兄就问不到我了。”
      此时刘福上前躬身道:“小人愿意跟在小姐身边照顾。”
      郭栝看着这个自小就在刘家张大的汉子正要点头,万俟忽道:“若师兄的目的是为了锻炼小妍,福管家就不太适合了。汴梁城中多有人知道他是刘家的管家,见了他自然就知道小妍的身份了。那些要讨好刘家的人自然会让着小妍。”
      郭栝点头称是,一时却想不起哪个别人不知却又能干忠厚可靠的家人。
      “若老爷还信的过我。小人有个义子,贱名忠立,今年十六,一向养在乡间。近年来也替小人办了几趟事,还算稳妥。汴梁城内一般人也不知道。”
      “是那个腰圆膀粗,肤色黑红的少年吗?”郭栝立刻问道。
      “是。”
      “去年他来过一次,举止言谈很是周到。现在负责什么?”
      “回老爷,两年前跟着府里的全哥跑了趟江南,去年同耘管事走了趟塞北,平日里也只是学着种庄稼捕鱼。”
      “也真难为他了。”随即吩咐唤来全哥、耘管事,问了刘忠立品行、能力如何。二人皆道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接人待物、处理事物很是老道全无少年的毛糙。更难得的是品性醇厚,亦无不良嗜好。
      郭栝闻言当即吩咐刘福招刘忠立回城,自己则起身到刘妍房中将万俟的法子说了一遍。刘妍自是愿意。当下就洗了脸,换了衣服欢天喜地的出来吃饭。
      ************ *************
      “喂!喂!”刘妍气喘吁吁的跑来拦住万俟林风的去路:“没听到我叫你么?”
      万俟停下脚步,抱臂而笑:“小妍叫我?”
      刘妍跺了跺脚:“从林子里我就开始喊了,一直赶你,你却越走越快!故意躲我么?”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只听见‘喂喂的’,还以为我挡着谁的路呢,故意走快点不惹人嫌。不过——”说着打量了一下身着男装的刘妍:“好歹我也是有名有姓,论辈分也是你的师叔,你要叫我,不用‘喂喂的’吧。”
      刘妍圆脸一红:“我不想叫你师叔。你太年轻了!”
      万俟哈哈一笑:“百岁的孙子周岁的爷,辈分如此,何况我还比你大一倍呢!”
      “你有那么老吗?”刘妍歪了歪脸,诧异的看着万俟。
      “呵呵!这话我爱听。好,就冲你这话,准许你叫我的名字,万俟还是林风或者连名带姓万俟林风随你叫!”
      刘妍低头想了想:“不要!这三个称呼都有人叫,我要想个没人叫的——恩,风林!对,我要叫你风林!”她抬起头,兴奋的看向万俟却见他脸色阴霾,双眼似仇恨又似惊骇更似无限的眷恋,不由的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没……”万俟勉强一笑:“名字是父母起的,这样随便改了总是不妥,你还是叫我林风吧。”说吧转身欲走。
      “喂……林、林风……”
      “怎么了,有什么事?”万俟转过身子。
      “恩……爹说那法子是你想的……谢谢。”
      万俟微微一笑:“即使我不说,师兄早晚也……不客气。”
      “你、你陪我到漱芳斋好不好?”刘妍低下头,轻声道。
      “呵呵,我听说那个刘忠立今天中午已经到了,让他作陪岂不更好?”
      “我不过才和他见过一面,不生不熟的……”
      “你以后要和经常在一起,两人还要共事很长时间呢,还是从现在开始好好熟悉、熟悉吧。”说吧不再理会她的言辞,转身离去。
      刘妍看着他的背影气恼了一阵,终是不甘的跺跺脚转身回去,叫了云儿就要出去。刚走到前门远远的就看见刘忠立石像似的立在那里,见她来了,上前行了一礼:“少爷。”
      “你怎么在这儿?”刘妍见了他不由的气恼,口气也带了三分薄肖。
      “知道少爷要到漱芳斋,特在此等候。”
      “我说过要带你去漱芳斋吗?”刘妍仰起脸,冷哼道。
      刘忠立并不气恼,依然恭恭敬敬的道:“老爷说了,自今天起,只要少爷穿了男装外出就让我跟着,否则少爷也不便出门。”
      刘妍握了握拳:“好!你跟!就让你跟!”说着一甩手,忿忿的走出大门。
      一行三人过了樊楼、州桥来到漱芳斋,给了门子一两碎银到了竞卖厅,里面早已到了几十人,正在纷纷的作揖打恭李兄、王兄、张兄的叫个不停。三人自是谁也不识,拣了个位子坐了。片刻漱芳斋的主人李玉生出来作揖问好,絮叨了两句,一声锣响,竞卖开始。
      首先竞卖的自是书画一类。有几幅先代名家的手笔,大多还是当朝名士的作品。刘妍不耐的看着众人喊价竞标,不停的变换一下坐姿。书画一类除了应景的画她从无任何兴趣,她爱的是骑马射弓,捉鸟摸鱼。父亲一直对她喜欢蝴蝶感到奇怪,殊不知她的这份痴爱恰恰是他养出来的!应景的第一幅画就是他买给她的啊。
      那年,她八岁,父亲带到街上游玩,路过漱芳斋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幅挂在店堂正中的画。她自来不是个纤细的孩子,虽受母亲的影响对蝴蝶有过几分偏爱,但那偏爱绝对比不了对麻雀的喜爱。可就在那瞬间她爱上了蝴蝶。那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姹紫嫣红的百花绽放,看到了在天地间诉说情衷漫天飞舞的蝶。在她眼中,那不是两只紫色斑点黄色的蝶,而是一个仙境般的世界!
      她记得,那幅画的标价是二十两,父亲觉得不值,看她喜欢却还是买了。自此,她开始观察蝴蝶、学画蝴蝶,更是留意那个叫应景的作品。她苦苦盼了一年,终于盼来了第二幅画,依然是两只蝶,依然是紫色斑点黄色的蝶,旁人也许会觉得和第一幅相同,她却认得那是不同的!
      如果第一幅画的两只蝶是互相分开的,彼此不识的。那么第二幅则是他们结识的场景。然后一幅比一幅亲昵,直到第六幅一只蝶遗弃了另一只。是的,那画上还是两只蝶,但她知道一只蝶被遗弃了。然后是第七幅,依旧是两只,依旧在飞舞,但在她看来他们已是各自为政,各分东西了。她看的出一只蝶的伤心,它在飞,但它的身后已不再是锦蔟的繁花,而是连绵秋雨的树林。今天,就要见到第八幅了,她有些急不可待,却更有些不安。
      她希望尽快的见到应景的画,却又怕见到。她仿佛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她在担心,为那只在林中的蝶担忧。如果她够诚实的话会承认她感到那只蝶会死去,但她想不承认确切的说是不敢承认这种结局。她希望两只蝶复合,希望那只走掉的蝶找到那只被遗弃的,希望它们继续飞舞。
      终于,漱芳斋的主人报了应景的名号。两个伙计缓缓的拉开卷起的画卷——两只蝶,紫色斑点黄色的蝶!
      “呀……!”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厅中的寂静,众人一起向右边的角落看来。只见一个圆脸塌鼻丹凤眼,面目还算整齐,身材有些丰润,个子中等的少年站在那里,满脸的惊骇伤心,眼圈也有些发红,莹莹泪水仿佛已要满堤。
      “少爷。”他身边一个瘦小喜人的侍童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身讷讷的坐下,一双眼仍盯着厅前展开的画。
      “应景的‘蝶双飞’,还望各位捧场。”李玉生高声说道。
      厅上嗡嗡了一阵,终于有人报了第一个价钱:
      “五十两!”
      这个价钱已是不低,一个并非名士手笔的作品很少能叫到这个数目的,但紧接着却有人喊出了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到了四百两的时候再无人叫价。李玉生连问了几遍,正要定音,突然听到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一千两!”
      众人向那声音看去,只见还是那个少年,他缓缓的站起身,用沙哑的声音坚定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一千两!我出一千两!”
      厅上先是一阵寂静了片刻,突然蓦地炸开了锅般的喧哗起来。有打听应景是何人的,有探讨这画的玄妙的,但更多的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少年的身份的猜测。
      李玉生面带喜色的询问了几遍,自无人再报高价,一声锣响。这幅并非出自名士大家手笔的画卖出了当日书画类的最高价。
      “死了!还是死了!竟然死了!”
      刘妍看着铺摊在条几上的画,垂泪喃喃。她的盼望、她的期许就这样没了……那只蝶,还是死了,在初冬的第一场雪中,迎着飘洒的雪片,舞完自己最后的生命。就这么……死了……
      她不想看、不愿看、不忍看,却舍不得移开视线。仿佛自己一转身、一眨眼,那死去的蝶就会被大雪覆盖消失在画中。
      我心为花痴,问花知不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着了魔似的,她问那仍在那百花丛中飞舞的蝶:“为什么你就是不回去找她呢?为什么要任她死去呢?”
      她问着,愤恨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唏嘘,一会儿喃喃。把在一旁侍立的云儿吓的半死,想要上前问个究竟又怕责怪。正在此时,门被轻轻的敲响。她连忙跑过去开门,见是刘忠立。
      “有事吗?”
      “有点事情要和小姐商量一下。”
      “那……”知道刘妍对他没有好感,云儿迟疑了一下道:“我去说一声。”说着走到里间唤了两声,见刘妍没有回应,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角。
      “什么事?”回过神,刘妍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
      “刘忠立来了,说有事要和小姐商量。”
      刘妍皱了皱眉,待要回绝,却见他已走进了外屋,正立在玄关处。
      “谁要你进来的?”她恶狠狠的道:“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吗?”
      “老爷没有告诉我哪些地方不能去。”他有礼却冷淡的说。
      刘妍蓦地火起,尖着嗓子叫道:“爹没告诉你哪些地方不能去,你就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了?那是不是表示你半夜可以进来调戏我?”
      “小姐言重了,忠立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爹看在福伯的份儿上看重你几分,给了你芝麻谷子大的事情做,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忠立不敢,贸然进小姐的闺房也是有事相商。”
      刘妍冷哼道:“什么事?”
      “银子的事。”
      “什么银子?”
      “老爷借给小姐一千两,虽没限制您做什么用处。但也讲好了三年内连本带利还清一千二百两,并立有文书契约。今儿小姐买画将这一千两都用了去,不知下一步小姐打算怎么办?”
      “怎么?我做什么还要得到你的批准?”
      “自然不用。只是忠立奉令辅佐小姐,若三年后还不出一千二百两,小姐面上不好看,忠立也是失职。所以来问问。”
      刘妍咬了咬下唇,乜斜着他:“爹这么看重你,想来你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你有什么意见?”
      “不敢。只是小姐以后是准备经商还是务农?”
      “哪个能赚的银子?”
      刘忠立笑了笑,没有讥讽的意思,只是很温和的勾了勾嘴角,黑红色的脸上竟露出两个不小的酒窝。刘妍还是因这笑红了脸,知道自己问了个不高明的问题。
      “哪个都可以赚的银子。不过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陷。”
      “怎么个好处,又怎么个缺陷?”说着走到椅子前坐下。
      “务农,只要不遇到饥谨之年,世道也没什么大的变动总是有进项的,只是回利却慢。一千两的银子投下去,三年后是怎么也收不回一千二百两的,除非再把买来的地卖出去。经商则比较灵活,即使世道乱了、有饥荒,只要看的准、拿的活一样可以赚钱,但相对来说风险也大,稍不留神就可能血本无归。”刘忠立站在玄关处不紧不慢的说。
      “那照你说法是经商好了?”
      “经商的把握大点,因为小姐已经没有一千两银子去投资买地了。”
      “哼!你这是怪我了?”
      “不敢,忠立只是分析现状。”
      刘妍冷笑了两声:“好,既然是经商好,那做什么?”
      “粮食、布匹、器具、香料……都是赚钱的买卖,但前提是我们要有本钱,不知小姐准备投资多少。”
      刘妍大怒:“你明知道爹只给了我一千两的,说好了只用这一千两不再用家里一分一毫,多少本钱?一分也没有!”
      刘忠立微微一笑,毫不气恼的说:“没有本钱的买卖,也是有的做的。”
      “什么?”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你要我去做强盗?”刘妍瞪着他,想要生气,但见他微微勾起嘴角,明亮的双眸毫无嘲讽的含义,不仅有些气馁,在那一刻她不觉得想象自己一身男装,蒙着黑巾,身后跟着云儿和这个黑脸汉子蓦地从山坳里蹦出来,对过往路人抢劫的情景。想到这里她瞪圆的眼睛不由弯了起来,她强忍住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刘忠立收起笑容,神情一整,认真的说:“既然小姐不准备再向老爷要银子,那就只有赚取最初的本钱了。”
      “怎么赚?”
      “洗碗、跑堂、下地做短工都可以,只是这些小姐都没做过,虽然不难,但……的确辛苦,而且工钱不多,所以只有取巧了。”
      “哦?看来你是都打算好了?说说看,怎么取巧?”
      “如果小姐还信的过忠立的话,请于明早寅时起床梳洗,届时忠立再来找小姐。”说完行了个礼,不待刘妍答话就退了下来。
      刘妍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拐入走廊,楞然了片刻对云儿道:“这人,也不是太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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