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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夏末,日偏。
      日光的西坠并未降低室外的温度,一样的炽热。只是稍稍的有了丝风,从东向西缓缓的流动。枝叶纷纷微微的向一侧摆去,带动着成群曼舞翩飞的蝶——这美丽的花精仿佛是被这股不大的风吹入园中的,随着枝叶的摇摆、踏着绯薄的夕阳轻歌曼舞在种满繁花的园圃内……
      刘俟妍手执画笔,伫立在搁置在花厅内的条案旁,双目追逐着一对忽高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纠缠不清的紫色斑点的黄色蝴蝶。她看了良久,案前那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早已染上了暑气。终于,仿佛捕捉到了某种灵感,她提起画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抹蓝,正待一鼓作气画出心中的图案,蓦地的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管家破落嗓子的呼喊一声声的传来。
      她懊恼的掷下画笔,带着几分温怒转身,见管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小姐!应景的新画出来了!”
      “真的?!”刘妍惊喜的喊了句。心中的不快早已被欣喜替代。她快速的走了过去,一连声的问道:“在哪儿?在哪儿?还是老地方吗?”
      “是是!还是漱芳斋,三天后就要同一批玉石书画一起竞卖呢!”
      “三天后?”刘妍扇动着两排并不浓密的睫毛:“我听说只要价钱合适,要竞卖的东西也可以提前购得。福伯,你现在就到帐房支一千两银子,我们一会儿就到漱芳斋!”她说着就走出亭子,唤侍女准备男装。
      “是。但,小姐,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老爷……”
      “爹那边自有我去说,你只管去领就好了。”
      “是。”福伯应了声,兀自快速的像帐房走去。
      应景、应景,应景的新画!刘妍迤俪的穿过逶迤的走廊,心扑扑的跳着,本就被夕阳映红了的双颊更是明艳照人。她走到自己的闺房,在侍女的帮助下快速的换上男装,又催促侍女云儿也换下女装做侍童的装扮。
      “那画还能长脚了不成?”见她催的厉害,云儿一边换衣一边笑道。“应景的哪幅画最后不是到了小姐的书房?它就是真长了脚,也会往这里跑的!”
      “死丫头!”刘妍跺了跺脚,却也不好催的太紧。
      是的,应景的每幅画都挂在她的书房。只要是应景的真迹她都有收藏。可惜,应景的画不多。算上新出的她还未曾得见的那幅也不过八件,她收藏了七幅——七幅蝴蝶。应景只画蝶,带点紫色斑点的黄色蝴蝶。没有花草,没有天空,没有枝叶,洁白的宣纸上只有两只飞舞的蝴蝶。但,又仿佛什么都有。开了满园的鲜花、碧蓝的天、洁白的云、微微流动的风……那空旷洁白的背景下仿佛隐藏着这所有的一切!是的,什么都有!应景画的并不只是简单的两只蝴蝶,那些明媚的风光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只有有心人、有缘人才能看到那蝴蝶背后的繁华世界!
      想到这里她伸手握了握脸,丰满的双颊烧的厉害,只是这罪过已不能怪到已经要落下去的夕阳身上。她摸了摸胸口。想到那两只蝴蝶旁的题词:我心为花痴,问花知不知……多少的柔情、多少的深意,朦胧中她仿佛见到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手持紫竹扇的瘦削男子穿过那片花海、穿过走廊水榭,带着微微的笑意站在她窗前,明朗的双目中带着似了然的询问:我心为花痴,问花知不知……
      “小姐?小姐?”云儿小小的手掌蓦地的出现在眼前,瞬间那黄色长衫的男子消失了身影。她回过神,看到一身书童装扮的云儿,有些懊恼、有些惆怅、更有些羞惭。
      “什么?”
      “我已经准备好了。”
      “哦……”她应了声,随即不满的皱了皱眉:“福伯怎么还没来?”
      “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帐房一定要问过老爷的!”
      “这么麻烦?不就是一千两吗?”
      “呵!一千两,够普通的五口之家过一辈子呢!”
      “有这么多吗?”刘妍眨了眨眼:“也是,应景的蝶,当然要值这个价钱!”一千两,又怎能比的上应景笔中的蝶?不过世人无法看出那翩舞的精灵背后广垠的世界,才让她用区区银两就买了回来啊。
      云儿咬咬牙,有些踌躇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怎么还不过来?”刘妍心急的走出房门,朝远处看了看:“难道爹真的不答应吗?”看了看已经快要消失的夕阳,她跺了下脚不怎么甘心的向左边走去。
      “看到福伯了吗?”在水榭前,刘妍叫住过路的小厮。
      “见了,朝老爷的书房去了。”
      “还真让你说对了。”看了看身边的云儿,穿过水榭、游廊来到书房前。
      “爹!”没等小厮通报,她就掀帘走了进去。只见屋内除了福伯和自己的父亲郭栝外更有一个似乎有些面熟但却并无印象的年轻男子。面目舒朗,剑眉星目,白衣飘然,手持一把紫竹黄穗扇。
      “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栝双眉一皱:“见了师叔还不行礼!”
      “叔父?”刘妍疑惑的看了过去。她是知道父亲有个师弟,曾经一起习武读书,好象叫什么万俟林风,但却没什么印象。就是这个人?这么年轻?
      “呵,小妍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要不说我绝对不敢人她。”男子站起来对她笑道。
      “越来越没个规矩!你穿男装做什么?”
      “我、我要上街。应景的画来了我要去买回来!”
      郭栝看向管家:“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是。小姐要支一千两银子,帐房说必须有老爷的手谕。”
      “一千两?那幅画要一千两?”他看向自己的女儿。
      “不知道。福伯说三天后竞卖,我想先买回来。所以要多支一些。”
      “唐寅的真迹才值三千两!那个什么应景的蝶就要一千两?”
      “唐寅怎么比的过应景?”刘妍激动的喊了出来。
      郭栝双眼一瞪:“回去换了衣服,再过来向师叔行礼!”
      “但是,爹。我要去买应景的画呀。你先让福伯到帐房里支了一千两,我把那画买回来就换衣服来行礼,好不好?”
      “胡说!那个什么应景的画以后不许再买,现在就给我回去换衣服!”
      “爹——”
      “去!”
      刘妍嘟着嘴,跺了两脚,最终还是无奈的出了书房。
      待她走后,郭栝长叹了一声,看向万俟林风:“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怎么和南宫家和解的。”
      “这些江湖上的事已和我离的太远了。你这次来可要多住一段时间。”
      “你愿意让我白吃,我自然乐意。”万俟林风笑了笑:“没想到小妍都长这么大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也该及竿了吧。”
      “再有三个月。”说到这里再次叹了口气:“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可她这个样子……”
      “呵呵。女孩子有些朝气也好。倒是那个叫什么应景的是什么人?怎么从未听过?”他虽浪迹江湖,但对于书画一类也略有涉及,当代的书画名人也知道一些,却从未听过一个叫应景的名家。
      “不过是一个画蝴蝶的!”
      “蝴蝶?”万俟林风的眼波一动:“什么蝴蝶?”
      “还能是什么蝴蝶?就是那种飞的蝴蝶。照我看也不是什么名家。工笔虽然还算整齐,技巧也只能说做一般。”
      “但我听小妍说要一千两银子来买。”
      “那不过是漱芳斋的商人骗她罢了。一幅画上,只有那么两只蝴蝶,也只有那个傻丫头会上当。”
      “呵呵,不管怎么说这个叫应景的也有几分特异了。哪有只画蝶的?”
      “是有几分怪气。没天、没云、没风、没林,只有两只蝴蝶。谁知道那傻丫头为什么就喜欢上了这个。”
      说话间,刘妍再次走了进来。满脸的不快,嘴还是嘟着的。
      “还不给你师叔行礼!”郭栝喝道。
      刘妍不怎么愿意的做了个福:“叔叔在上,侄女刘妍请安。”
      “呵呵,起来起来。”伸手从怀中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了过去:“你叔叔穷,也只能给你这个了,当个玩意随身带着也有几分意思。”
      刘妍打开盒子见不过是一个翠绿的玉坠,道了声谢就收了下来。郭栝见了却脸色一变:“这怎么成?太贵重了!”说着拿过来就要退给万俟林风。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万俟林风推了回去:“我就这一个侄女不给她给谁?”
      “这是你的传家宝!”
      “什么传家宝?一个玉坠罢了,女孩子家带的,放在我这里也无用。可惜被我弄丢了一个,否则小妍以后也不用受冬冷的苦了。快带上吧,这天也够热的了。”
      见推脱不过,郭栝只得递给女儿:“还不快谢谢你师叔,以后这天再也热不住你了!”
      刘妍再次做了个福道谢,好奇的看了看那玉坠。忍不住偷偷的握在手里,果然立刻觉得通体凉爽。仿佛置身于万林从中阴凉舒适,这才知道自己真得了个宝贝。抬眼偷偷的觑向万俟林风,见他正看向自己,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她立刻收回目光,脸颊不由得红了几分。
      当下郭栝吩咐准备菜馔饭食,收拾水榭内的凉亭。三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就有小厮来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凉亭也挂好了纱帐用香熏过了。三人当即走了出去。
      时值夏末,最是闷热。虽是晚间,也不过少了太阳的毒晒,温度并没有降低多少。好在亭子处在水上,吹过来的风也就带了几分凉凉的水意。加上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半边月牙并着稠密的星群的黄光呼应着凉亭中纱灯里的烛光,天上人间,星光相映,也有几分意味。
      三人中自是刘妍最为舒适。来水榭前她回了一趟闺房,找了根红线将那玉坠贴身带了。此时坐在水榭内再没感到半分的闷热。她静静的夹着菜,听自己的父亲和万俟林风从当朝臣事谈到历代书画再到江湖上的兵戈铁马。最终,趁着几分酒意。万俟手中的竹扇一敲桌子:“师兄!来场比试吧,让我看看你还有当年的几分。”
      “好!”也是带了几分醉意,郭栝欣然应允:“李应,到书房把我的剑取来!”
      片刻,李应捧剑而归,郭栝接了。两人同时跃出水榭。万俟林风竹扇一竖,做了个敬礼。郭栝长剑脱鞘,斜指前方。玄衣白剑,紫竹长袍,在月光下飘然而舞,交错纷至。从水上到厅中,从桥上到花前,剑扇相击声不时传来。
      刘妍追逐着两人的身影,不由的有些眼花缭乱。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父亲,哪个是万俟林风。她仿佛看到一群群的蝴蝶在起舞。这就是功夫吗?这就是父亲曾指点过她的武功吗?竟然可以这么美!这么眩目夺神!
      “当!”一声翠响,比试结束。两人相对大笑。随即相偕步入水榭。
      “谁赢了?”刘妍问道。她只看到长剑架住了竹扇。
      万俟淡笑不语。郭栝叹了口气:“你师叔赢啦!我老了!”
      “那是师兄让我。”
      郭栝看着他,嘿然一笑:“出息啦,几年没见和我也客气起来了?”
      “不是吗?”万俟转着手中的酒杯:“若不是师兄已退出江湖十六年,我可能赢吗?”
      “你这小子!”郭栝摇摇头,转向刘妍:“还不回去休息?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刘妍看了看万俟,上前拉住郭栝的手,摇摆着央求道:“爹,你答应那一千两银子好不好……”
      “不好!你娘死的早,我平时也由着你的性子。你做男装出游,起马射箭我也不说什么,你也就越发没个规矩了。从今以后把你那些男装都烧了,好好的学做女红针黹,过一段时间就给你找个夫婿!”
      “爹!”刘妍不满的叫了声:“娘也是喜欢蝴蝶的。”
      “你娘也没花一千两买蝴蝶。”
      “那是当时没应景!”
      “什么应景应风的,一个大姑娘整天将个男人的名字挂在嘴边羞也不羞!回去!别让你师叔笑话了。”
      刘妍跺了跺脚,不甘的叫道:“娘要是在世一定支给我!”
      郭栝的脸色一变:“回去!”
      刘妍双眼一红,嘴唇哆嗦了两下,蓦地转身跑出水榭。
      郭栝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楞然出神,最终转过身对万俟无奈的笑笑:“孩子大了也就不好管了。”
      万俟盯着手中的酒杯,停了片刻才道:“师兄,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万俟放下手中的酒杯:“十六年前我才十五,你要退出江湖娶那个女人我无力阻止,也不好阻止。九年前,那个女人死了,我来找你重出江湖,你以女儿小为借口。这次呢?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我老啦……”
      “胡说!”万俟拍桌而起:“你不过比我大十二岁,正值壮年!”
      “也许吧。”郭栝靠在椅背上:“但你要承认我已经不适合江湖上的生活了。刚才那场比试你最少有六次机会置我于死地。”
      “这不是理由!你不过是让这水榭、这亭子、这家宅、这孩子给迷住了眼罢了。只要你重新出山,仍然是剑芒郭栝!难道你愿意就这样下去吗?就这样守着刘家的产业做你的财主老爷吗?”
      “出山又如何呢?”郭栝淡淡的看着他:“我已过了争风斗狠的年龄,也没兴趣去争什么武林霸主的位子,难道让我像你一样游荡于江湖吗?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好!你不愿意重出江湖我不勉强,但你总可以从这宅子里出来!我们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总好过替那个女人守着家产、扩充门面、任人耻笑!”
      “住口!”郭栝勃然大怒:“你口中的女人是我的妻子!你的嫂子!我自愿入赘、自愿为她守家产、自愿为她扩充门面!将来还要给她的女儿找一个丈夫,让刘家开枝散叶!”
      “师兄!那个女人……”
      “她是我的妻子!”
      万俟直直的看着郭栝,最终无力的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了。”
      郭栝也长吁了口气:“此时天色也晚,待明天你再挑个自己喜欢的房间。进晚就先和我同房吧。”
      沉默了片刻,万俟耸耸肩头:“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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