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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番外:明澈的回忆 ...

  •   “笨蛋,小笨蛋……别看手机了,出去吃饭吧?”岑景之揉着我的头说。

      我不好意思地关上手机,笑道:“吃木桶饭怎么样?”

      “好啊。”岑景之笑着说。

      和岑景之相处的日子里,我慢慢地了解了他这个人,他不喜欢吃姜,喜欢吃甜食,偶尔还会背着我站在阳台上抽烟,一抽就是一小时左右,背影看起来很落寞,像是怀有心事。

      我们和平相处了一个多月。

      纯粹的相处,没有吵过一次,除了那次我感冒亲了我一下,很少做其他亲密的事,这让我很诧异。

      后来互相坦白了,他才开始有事没事地亲我。

      岑景之很会照顾人,会做饭,会洗衣,每天我送完外卖回来。他都会问我喜欢吃什么,他去买。

      我喜欢吃苹果,他便每次上街都给我买新鲜的苹果,有时候是削了皮切成一块块放在碟子里,有时候是煮苹果汤。

      岑景之很喜欢将梨子和苹果放在一起煮,我明明不太喜欢水果煮了之后吃在嘴里的涩涩的味道,可是他亲手煮的,我也就每次都吃得一点不剩。

      两个人一起吃饭聊天时,我渐渐注意到岑景之的手指总是习惯性地轻敲桌面。

      “你不会是有小儿多动症吧?”我不禁打趣他。

      岑景之下意识地收起了放在桌上的手,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上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生,她很喜欢弹钢琴,可是她妈妈不允许,说弹钢琴没出息,说辛辛苦苦赚钱养她,不是在让她将来上街卖艺的……”

      岑景之说着揉了揉眼睛,红了眼眶,脸上却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问他:“那个女生长得好看吗?”

      他一脸神往地说:“好看啊,高中毕业晚会的时候,她弹了一首《天空之城》,特别好听,我就在那时候被她迷住了。可惜我一直没有勇气表白,后来看着她喜欢上别人,我就放弃了……但是当她抱着玫瑰花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想抓住她的手,但是我不敢。”

      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天,岑景之握了我的手,他的手并不光滑,有薄薄的茧和很长的疤痕,指尖温热,握起来很舒服。可惜有一只手的尾指指骨断了,剩下的半截弯曲着不能动,看着让人心疼。

      我曾经问过他,是怎么弄的。

      但他毫不掩饰地说,出车祸弄的,当时很疼,现在不疼了……

      某天傍晚,我们一起驱车去了敬亭山。

      夕阳西下,我们坐在开满了荷花的湖边,脱下运动鞋和袜子,晃着脚丫子泡在水里,欣赏着落日余晖的美,东拉西扯地说起各自少年时的梦想。

      他说:“我以前的梦想是当画家,后来的梦想是只要能赚钱都行。”

      我说:“我想设计漂亮的房子,上小学的时候也很喜欢画画……”

      说到这里,岑景之打断了我的话,他盯着我问:“那你现在怎么不画了?”

      我无奈地笑笑,长叹了口气:“后来嘛,后来我爸我妈死了,我辍学跟着我姐出了社会,有了手机,才知道天下之大,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为了维护世界平衡,我还是做一只吃饱喝足的懒虫吧,把机会留给更多的人……”

      “噗……”话还没说完,岑景之就揽着我的脖子,笑得一脸癫狂。

      而我为了阻止他一直笑下去,伸手拧了他腰上的肉。

      没想到岑景之笑得更厉害了,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温柔。

      也许是他刚好对着我笑,所以我也发自内心地笑。

      那一刻,我想我已经开始喜欢岑景之了。

      而岑景之也渐渐开始把“小笨蛋”这三个字挂在嘴边,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喜欢低头亲我。

      有时候是去逛超市,有时候是在上楼梯的时候。

      每一次,我的心都莫名地被甜到小鹿乱撞,就像小时候看的童话书一样。

      一转眼,清明节快到了。

      “喂,我说,你都不用上班吗?”晚上送完外卖下了班,我终于忍不住对枕在我手臂上闭目养神的岑景之说。

      “你希望我上班吗?”岑景之反问我。

      我戏谑地说:“难道你还在上学。”

      岑景之双手搂着我的腰,一脸撒娇样:“小笨蛋,我只是怕我上班了,就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你不知道距离产生美吗?”我扳开他的手,笑着说。

      岑景之睁开眼角,抬眸我看了我一眼,突然凑近我的脸:“可我感觉,即使是现在离你那么近,可能你的心,却始终不属于我。”

      我看了一眼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咽了咽唾沫,有些生气:“如果你不喜欢现在这样,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没意思,我可以走。”

      经过我这一个多月的了解,我知道他手机设有密码。

      我的手机从来不设置密码。

      自从去敬亭山看日落回来后,我因为不敢确定他对我的感情,常常在他睡得死气沉沉的时候偷看他的手机,不过他的手机设置了密码,即便是我根据他的手势尝试解锁,也总是失败,后来我渐渐发现,他经常更换密码,最近甚至设置了指纹解锁。

      而我,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偷看到他手机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印象最深的几条短信,是一个叫“小烨”的人发的。

      他说:“你从他身上什么也得不到……”

      他说:“有钱人早就把他玩腻了……”

      他说:“你干嘛要捡别人玩剩的破鞋……”

      他说:“你玩够了就回来吧,我哥等你……”

      其中还有一句:“听说他妈以前吸/毒的,后来喝/毒药死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告诫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可是心里始终憋着一口闷气,吞吐不能。

      我妈是喝毒药死的不假,但听小姨说,被我妈逼着喝毒药的还有我的哥哥温明光。

      我的哥哥温明光自从在医院被洗胃抢救回来之后就变了个人,容易发怒。跟我妈一样有点神经质,只要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碰,就老是掐人的脖子,更严重的时候甚至对人拳打脚踢,直到对方不反抗为止。

      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一个男孩因为拿了他的一直彩色笔,就被他提着板凳砸了后脑勺,流了很多血。

      那时候我妈因为我爸的离开,喝酒赌博根本不管他,都是我姐姐在外面奔忙赚钱养我们。那次伤人事件,最终在学校老师和保安的劝和下,好说歹说赔了两万块钱了事。

      知道岑景之喜欢温明光,是我趁他不在家,收拾他行李箱的时候发现的,他藏了好多张照片,每张照片后面都写着一些伤感的诗,其中有一首诗印象深刻——前面两句不记得了,只记得后面两句:

      无计盍簪同把酒,尚怀扫地对焚香。

      依然日暮碧云合,相望回头各一方。

      他真是一个念旧的人。

      在我偷看岑景之信息的第二天,岑景之跟我说:“你陪我去蹦极吧。”

      我噎了噎,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怎么突然想去蹦极?”

      岑景之摸摸后脑勺,笑着说:“想做一件只有咱们俩才会一起做的事啊。”

      我硬着头皮说:“好……好吧。”心里却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次日,我在岑景之的催促下懒洋洋地起床,吃了饭,驱车直奔白马山。

      一路上,我思绪万千。一方面想着怎样和岑景之解释我恐高,一方面想着如果岑景之非要让我和他一起蹦极,我可不可以选个高度相对低点的。

      总之,我肯定是脑袋短路才会答应他去蹦极!

      稀里糊涂的,我和岑景之到了白马山,蓝天白云下,望着离地面越来越远的蹦极塔,听着蹦极体验者们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我的腿抖成筛子。

      “太高了。”我发怵地退到一边。

      岑景之一边配合着教练系安全绳,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得十分欢快:“你不陪我也行,等我摔成粉身碎骨,你可得对我下半身负责!”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害怕了,可一想到是双人蹦极,我又豁出了一口气。

      死就死吧,有个人陪我一起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哪来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离地的那一刻,我紧紧地抱住了岑景之。

      强风呼呼穿过身体的那一刻,四周的景色都像往事般极速往后旋转,还没来得及看岑景之一眼,我们便像甩出去的鱼钩一样飞速下坠着。

      明明只有几百米的高度,愣是被我想成了万丈悬崖,只要紧紧维系我们的绳子断裂,我便会和岑景之双双坠入爱河,永不超生。

      绳子仍在晃晃悠悠地来回荡着,岑景之潇洒的面容却在那一刻映入眼帘。

      “……”岑景之张嘴说了什么。

      心脏仿佛骤然停止了跳动,绳子也在那一刻平稳地悬在半空中。

      等到解下安全绳,坐在吱吱滑动的小船上。我看着小船靠了岸,盯着碧波荡漾的湖面,踩在踏实的地面,心空空荡荡的仍惊魂未定。

      红日西沉,云霞满天。远处游乐场的摩天轮转了起来,五彩斑斓的灯光洒在波光潋滟的湖面。

      “小笨蛋。”岑景之突然回头叫我。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的摩天轮:“什么事?说。”

      “我们除了亲吻,能不能做点别的事?”岑景之走到我面前,盘腿坐下,小声说。

      我急忙掏出他的车钥匙:“天快黑了,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岑景之和我都没有说话。

      就像有什么东西,游走在我们两人身上,蠢蠢欲动,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心不在焉地吃饭,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岑景之自然而然地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我,现在就要证明给我看。”我说。

      岑景之在背后轻声一笑,伸手揽过我的肩将我扳过去面对着他,之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不够。”我摇摇头说。

      岑景之从上俯视着我,呼吸有点急促,甚至有些紧张地看了看窗外。

      “这样,够不够?”岑景之握住我的手,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处蹭着。

      我看着他手臂上的那条疤痕,有些释然地想笑,可还是故作镇定老练地挑拨他的底线:“要是把我换成你,喜欢一个人,那么现在这个人一定很难受。”

      “行,你等着。”岑景之又急又气,一低头便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我咬着牙,抱着岑景之的脖子,满脸绯红地道,“你故意的是吧,不脱衣服就这样撩我。”

      岑景之唇角微扬,笑得有些玩味:“是谁撩谁你比我清楚。”

      我笑着摇头:“明明是你撩的我。”

      “好,是我。”岑景之握住我的双手,十指紧扣,下一刻便按了遥控器,将屋子里的遥控灯全关了。

      “等等,你怎么把灯关了。”我惊恐睁大了眼睛,四下里摸索着。

      “方便我了解你呀。”岑景之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心里突突地跳着。

      那一晚,我和岑景之像两只渴鱼的猫,互相玩闹,却始终没有……

      我问他为什么不,他看着我笑,说:“你还小,我怕你后悔,等你拿到毕业证了,决定好了,我们再……”

      模糊记得,他最后困了,困倦地趴在我身侧搂着我的腰的时候,我心里闪过一个想法。

      不管他到底爱不爱我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人陪在我身边,我就求之不得了。

      清晨,岑景之一大早就起了床,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窗外,正哗哗地下着雨,清冷的空气窜入鼻孔,冻得我脊背发凉。

      “下雨了,如果你要出门,记得带伞。”我拉着被子盖着小腹对他说。

      岑景之握着手机,温柔地点头,对我说:“和我去一个地方,行吗?”

      我望着窗外的雨,问他:“下着雨呢,去哪?”

      岑景之说:“去惠城给我爸妈上坟。”

      我立即直起身来,说:“不好吧,你爸妈在天之灵要是看见我,会生气的。”

      岑景之说:“不会的,你现在是我认定的爱人,他们不会生气的。”

      我笑着问他:“爱人?有多爱?”

      他低头亲了亲我的脸,郑重承诺:“永远不分开的爱。”

      可我们终究是没去成,因为那天雨越下越大,堵车了,后面的车超速撞了岑景之的车……

      永远不分开的爱……

      多年以后,我去毕边出差,看着走进夏语咖啡厅的一对青年男子,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低头戴上口罩,用笔记本电脑挡住了脸。

      同事坐在我对面,一边打字,一边好奇地向我投来探寻的目光,说:“你的方案设计完成了吗?”

      我轻咳一声,挺直腰板,看着从我身旁经过的那对青年男子,答非所问地在微信上对他发信息:

      橘子在被窝啃橙子(我的微信名):如果你身无分文,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某个人,某个人说爱你,给了你一大笔钱,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你觉得那是爱吗?

      同事茫然地摇头,打字回复我:“不知道,没有人给我钱,我身无分文的时候只会找别人借钱。平白无故给你钱的人,只能说是施舍,不是爱。”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红耳热地打字问他:“那假如你想把钱还回去,又不好意思开口,那该怎么办?Ps:他现在已经跟他的真爱在一起了。”

      同事蹙眉,没有答言,显然这个问题难倒他了。

      几分钟之后,同事回了我一条微信。

      他说:你说的“某个人和真爱”,不会就是坐在咱们后排的那两个人吧。

      橘子在被窝啃橙子:(擦汗)保个密成不?

      他:成,下个项目赚的提成分我一半。

      橘子在被窝啃橙子:行,到时候银行卡还是微信?

      他:银行卡。

      橘子在被窝啃橙子:谢谢曾哥。

      ——

      8月13日,我再次回到惠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盛夏。

      背着帆布包,独自一个人徒步爬莲花山,顺道拜访了永灵寺。

      佛前点了三支香,心里默念了几句佛号,跪拜完毕,往功德箱里塞了一百块钱,便是我对姐姐刚逝去的孩子的一点惋惜和祝愿。

      寺院里响起了定夜钟声,紧接着梵音袅袅,是我耳熟能详的佛教歌曲《一声佛号一声心》,姐姐跟姐夫离婚后,搬来住在我隔壁,经常常在夜里播放,让我辗转难眠。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着歌走出大殿,正巧左手边走来一个僧人,头上戴着青竹编织的斗笠——因为殿外没有灯,光线太暗,看不清面目,只看见他身穿浅蓝色棉麻布料缝制的僧服,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鸽子,嘴里柔声说着哄人的话:“阿景,地上脏……乖乖跟我回去吧……”

      “师父好。”我朝他颔首。

      僧人听到我的声音,陡然停下脚步,朝我点了点头,两手温柔地抚摸着鸽子的脑袋,低声说:“阿景,别怕,别怕……”

      他绕着我往大殿里走,我追上去:“师父,你这只鸽子叫阿景?”

      他背对着我说:“居士,殿内请勿大声喧哗。”

      我连忙小声问了一遍,他方才回过头来,木木地站着,却仍旧是很小心地护着那只小鸽子,淡淡地说:“是,它叫阿景。”

      佛前的莲灯微微晃动着,他形单影只地站在一排排蒲团前面,脸上的微笑令人动容。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很熟悉,却叫不出名字。

      “温明光?”我想起来了,不太肯定地向前走去,看着他那双鸽子似的浅灰色的眼睛,说,“哥,你是我哥,对吗?”

      温明光捏着袖口,腾出一只手做出静音的手势,重复道:“殿内请勿大声喧哗。”

      我凑近些去看他的眼睛,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师弟,你怎么跑这来了。师父不是说了让你在禅房里好好歇着,有事就拉铃铛吗?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走,你也不怕磕着碰着疼了你自个儿。”一个年长的僧人走了过来,有些心急地扶着他的手臂说,“师弟,天快黑了,风大,跟我回去吧。”

      温明光默默地点头,走到我身边时,低下头道:“不要告诉小烨,我的眼睛只是暂时很模糊看不清而已,没什么别的毛病。”

      我口头答应了,当晚下山之后,一连几天都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温廷烨。

      最终,还是决定做个守信用的人。

      四个月后,1月25日。一个下雪天,我在南京雨花台游玩,忽然接到了姐姐的电话,问我:“明澈,你在哪,啥时候回来?”

      我说:“在南京,怎么了,什么事?”

      “温明光死了。”她的语气很激动,像是在讲一个令人兴奋的新闻,“哈哈哈,他竟然死了,死在永灵寺了。”

      我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抬眸望着雾蒙蒙的像鸽子羽毛一样的青灰色的天空,伸手接了一片雪絮握在掌心里,叹了口气,说:“死了……就死了吧。告诉我干什么?”

      姐姐强调说:“他还没结婚呢,就这么死了。”

      我看着掌心里的雪慢慢融化,说:“我知道啊,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打电话让我回去?”

      姐姐:“这不是我的意思啊,是外婆的意思。外婆以前就一直希望咱们跟他和好嘛,现在他死了,至少回来看看他,送送他。”

      我冷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回去?而且最近这天气冻的要死,又快过年了,车票飞机票都很难定……”

      姐姐打断我说:“外婆说,岑婉华飞机票都给你订好了,就是希望你回来看看。”

      我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说:“你是不是拿了岑婉华的钱?”

      姐姐呵呵笑道:“哎呀,人家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嘛。”

      我没好气道:“那我还回去干嘛?”

      姐姐:“你就回来送一下嘛,然后咱们姐弟俩好好聚一聚,吃顿团圆饭。”

      我:“你这铺垫够长的。一会儿说温明光死了,一会儿……算了,机票定的几号?”

      姐姐:“27号,明天。我等会儿微信发截图给你。”

      她挂了电话,在微信发一张出票截图。

      我问:温明光是什么时候走的?

      姐姐语音回复道:“今天早上。寺里的人去帮他打扫房间喂鸽子,看见他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串菩提珠子,以为他睡着了。后来喊他他不应声,一摸,才知道他已经死了。”说到这儿,姐姐笑着说,“从他剃度出家的那天算起来,刚好当了一年和尚。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我:“你去看他剃度了吗?”

      姐姐叹息道:“是啊。那时候他还健健康康的,满面笑容。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就这么走了呢……”

      ……

      人生来都会死的,人总是希望自己是安安静静睡着了然后无知无觉地死去的。

      我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自己死在我最爱的人——岑景之的怀里,岑景之握着我的手,凄凄切切地发毒誓:“下辈子我还去找你。”

      我也曾经想过孤身过辈子,老了生病了,就找个高高的山峰往下一跳,一了白了。当然现在这个社会,死是消极的,是不被允许的。即便年老体衰,生活得无甚趣味,那也是不行的,总有人会挑刺说你太懦弱,不敢面对生活。

      真是笑话,我死都不怕,我还怕生活!

      故而我是羡慕温明光的,他的死很突然,但是未必不是他所愿意接受的。

      每年冬季,都是老人离世的“高峰期”。

      我下了飞机等姐姐来接的时候,上网浏览了十几分钟热搜,就看到了两个老人死亡的消息。

      一个是某独居老年人在火车站候车厅等车过程中溘然长逝。

      一个是某拾荒老人因为无家可归,暂住在某垃圾箱里烧柴火取暖,不慎关闭了通风口,将自己闷死在里面。

      看到一个生命就这么以上新闻的方式离开人世,我的内心是极其悲凉的,尤其是看到网络上的一批键盘侠评论,说“没新闻可以不发”,或是“一路顺风,我来替你岁月静好”……我关上手机,心想,我大概要远离网络一段时间了。

      ……

      温明光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永灵寺里举行的。

      那天天气很不好,一直刮大风。到了下午,甚至飘起了细雪,落了我一身白。

      来的人很多,有商界大佬,也有明星网红,还有某所学校的校长和老师……

      我在人群里看见了我的一位客户——姬子轩,穿深蓝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面容憔悴,目光呆滞,缓步行走,走不了几步,都会低下头来擦眼角。

      身边有不少人都在拿手机拍照,说惠城很多年没下雪了,今年总算下雪了。

      “明澈,你怎么不走了?”姐姐回过头来,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往前走了两步,说:“没咋,就是风有点大,脚有点冷,昨晚上在机场等的时间有点久,没休息好。”

      姐姐:“要不你先去庙里面找个凳子坐一坐,过一会儿再过来。”

      我摇头:“不用了,别人都在好好排队,我等会儿过来插队,多不好意思……”

      话说到一半,一只鸽子突然飞了过来,歇在我的肩膀上,咕咕地叫着,叫声凄厉而悲伤,恍惚让我想起之前在殿门前见到温明光的样子……

      “阿景,别怕,别怕……”他那时抚摸着鸽子的脑袋,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好像在那只鸟的身上寄托了一段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深情……

      寺门口的音响里播放着《一声佛号一声心》,排在我眼前的人都走了,我双手交握,颤颤抖抖地走上前,连他的摸样都来不及看清,便弯下腰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

      2024年2月4日,也就是今天,我和几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受邀去了景光百合KTV。

      蔚蓝色的大海是KTV装修风格的主调,一进门的大厅中央的吊顶上,悬着一朵朵流光璀璨的鲜红色的玫瑰花灯。

      灯下有一个很大的电子显示屏,是我为KTV老板姬子轩设计的“表白墙”。

      “墙”上常年挂着一句话:

      “我只想陪你一个人去海边=我喜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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