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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玉蝉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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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荒宅湖边洗脚时发现还有其他人在,亦或者是在荒宅后院发现有人在湖边洗脚,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两种情形都怪吓人的。
但显然对方胆子不小,安禾也不是人,两人就这么互相打量,一点惊慌都没有。
安禾很快猜出青年应当是租了这套宅子的客人,因为她看到他身后的宅子正慢慢亮起火光,想来是他带来的仆人正在收拾屋子。
宅子虽破,但租金也不算便宜,只是,租哪套不比租这破宅好?
安禾心里窃笑。
不过她并不打算和这位租破宅的傻大款有什么交流,既然被人发现了,她还是麻溜离开比较好。
哗啦——
她刚从水里收起腿,青年这时开口了,“你穿的单薄,我给你找件衣服吧。”
嚯,傻大款还挺热心肠。
安禾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动心了。
身体嘛,洗洗就干净,可衣服磕磕碰碰后有了破损,补是没可能补的,洗又洗不干净,要是能白得一件衣服,那可再好不过。
“你就不怕我是鬼?”安禾歪头问他。
青年微微摇头:“你能这么问,说明你不是鬼。”
安禾弯起眼:“哦,那你见识可真少~”
青年嘴角扯了下:“我还是头回听人这么评价我。”
安禾笑了,露出茭白的贝齿,却是语气森森道:“我也没说过,我是人呀。”
她脸色陡然转变,原本娇艳的容貌生生笼上了一层让人心惊的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青年却没被她的变脸吓着,表情十分无奈道:“好吧,那你不会吃了我吧?”
“呵,那你该庆幸我不打算拿你开荤。”安禾收起玩笑,决定不和他闲扯,她抬起小巧的尖下巴,趾高气昂道,“你不是要给我衣服吗,那你把自己衣服脱下来吧,时间紧迫,我要走了。”
青年蹙眉:“你去哪?”
安禾朝他勾勾手指:“给我我再告诉你。”
青年脾气很好的样子,他轻笑一声,没有因为她的无礼生气,反而很爽快地将身上鸦青色的外袍脱下,挽在臂上,温声询问安禾:“我拿过来?”
见安禾没有拒绝的意思,青年走完了最后一段路,俯身,将外袍递到安禾的眼前。
雪白纤细的手指搭上衣服,能摸到衣服上残留的体温。
“衣服可能还不了你,作为报答,给你个忠告吧。”安禾扯过衣服,“如果在荒凉的地方遇到像我这样奇怪的人,有多远跑多远……”
旋开衣袍穿上,草药味转瞬萦绕于身,她抬眼,朝傻青年展露出一个正常的笑颜,眉眼弯弯,眼神里满是俏皮,“否则,你会受伤的。”
青年为安禾这一笑而愣了神,但见她倏地挥手,似乎向他掷出了什么东西。
他心脏猛地一跳,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本能地抬起袖子遮挡。只是他心中的惊恼维持不过几秒,便化作了诧异。
原来是他误会安禾了。
他指尖摸过下脸上的水渍,再拿到眼底下一看,溅他头上、袖子的,不过是湖里的水花和落叶。
他放下手,发现水边已经空空如也。
少女消失不见了。
他闭了眼,背着手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在湖面落叶中弄出来的小潭。
半晌,身后传来噔噔脚步声。
负责贴身照顾青年的管家提着灯笼走近,见青年没了外袍,心里有些纳闷,但也没敢过问,规规矩矩道:“公子,房间已收拾好,可以进去歇息了。”
青年“嗯”了一声,突然记起什么,转身道:“对了,差人和城主说一声,我遇上安小姐了。”
他又望了眼已经爬上天边的月牙,摸着下巴道:“她在月神殿。”
管家犯愁:“这……可是月神殿这个时候不能进去了。”
“当然。这样吧,告诉城主不要担心,我去找她回来。”青年语气轻快道。
管家闻言,更愁了:“公子,安小姐现在魂不附体,可是会伤人的。我们还是请月神殿的祭司们破例跑一趟把人接出来吧。”您就别添乱了!
青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一个她,你觉得几个祭司就能让她乖乖就范?真派人去接,恐怕还会惊扰了月神殿。你不知道,我刚和她接触过,她还主动找我借衣服了。”
“啊?”管家瞪眼,“可是,玄胤殿的人说她根本没法交流……”
“我看不是。”青年打断他,笑道,“大概是挑人吧,毕竟再怎么说,我可是她亲眼选定的未婚夫,你要对我的皮相有信心。”
管家不太信,小声回青年:“我看还是不妥。”
青年乜了他一眼,管家无可奈何地顿首,“那公子需要带几个人上山?”
“两个吧。顺便多收拾出一间房。”青年越过他,往宅内走去。
青年准备出门时,安禾这会已经到了月神殿。
月神殿还是老样子,安禾唯一需要小心的是不要碰上什么妖鬼精怪。老实说,这很难,毕竟她现在是个凡得不能再凡的凡人,按照凡人的,除了妖,别的都看不见。
入殿前,安禾再三确认殿内空着没。
殿内安安静静,就连燃烧的烛火都不会跳动似的,然而在她一脚将将踏入时,磅礴玄妙的气息从神像中喷涌而出,刹那间溢满了整个后殿。
疾风扑面,荡开她的衣袍与发丝,安禾抬手护住头,想看清发生什么,可眼睛在风里难以睁开,待风平息一些,她移开双臂后看了清面前异状,霎时瞪大双眼。
偌大的殿内盘旋起星尘的旋风,恍若置身星海之中。
殿堂中央高高伫立的月神像浑身熠熠生辉,一明一暗,恰似一呼一吸,像是活了过来。
这是神迹。
安禾毫不怀疑。
她面色微红,呼吸急促,失神地走向神像,没走几步,又忽而一顿。
只见一道银色的幻影从神像分离,好比另一个神像重叠在上。
安禾清醒过来,不敢再往前一步,她嗫嚅:“……月神大人。”
幻影,也即是月神的分身,微微俯首,将清冷的目光投向她。
她的声音也如同今夜的月色,疏远而飘渺。
“悬胤怜你,予你两百年无忧,亦困你两百年,如今你有心向上,定能在此次历练中得到收获。”
“您认识我?!额,什么历……啊,抱歉。”少女的声音越发微弱。
她脑子本就被月神的降临给震撼得一团浆糊,一时间嘴巴竟然比脑子跑得还快,连什么叫恭敬都记不得。
安禾脸更红了,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嘴上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此间是书中世界,脱胎于你带来的书册。”幻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伸出手,食中二指往安禾的头上一戳。
幻影是没有实体的,安禾也自信眼前骤然放大的手没有危险,但面对月神,安禾依旧忐忑,她不禁紧闭眼睛,双手紧张地捏皱胸前的衣襟。
紧接着,繁杂的信息和图像一股脑地挤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勉强集中精神,将这些凭空多出来的“知识”囫囵梳理一通,这才理清自己现下的境况——
她穿书了,更确切的说,她如今进入了一个以小说和她的记忆为蓝本的小世界。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不存在神,也不存在神女。
意识到这点,安禾心里猝然抽痛——她这是和悬胤彻底失去联系了。
她知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向月神求来的,再开口撤回祈愿,便和愚神没什么两样。事已至此,不管这份因会结的什么果,能不能愿望成真,她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安禾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完成月神大人说的历练,她要回去。
她不再伤感,想尽可能问些自己还没搞清楚的事情:“月神大人,您说会帮助我,可是,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神吗?”
月神:“此间虽是我创造的天地,但这里无法承载我的力量,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变故。不过莫慌,我会给你留点东西。”
说罢,月神摊开手,唤出了那枚安禾上供的白玉蝉蛹,随后她合掌虚虚握住它,再摊开手掌时,掌心里多出了一只同样是幻影的黑兔。
那兔子约莫成人两巴掌那么大,在月神手上却是小得可怜。它趴在月神掌中呼呼大睡,仔细看,还能见到肚皮在缓缓起伏。
月神将手上下晃了晃,兔子哼唧几声,接着不情不愿地甩着耳朵醒了过来。
它立起身,黑色眼珠子左顾右盼。
“这是哪儿?”一张嘴,它发出来的声音竟然是孩童的声音,脆生生的。
下一秒,一兔一神之间似乎竖起了结界,安禾只能看到他们无声地嘀嘀咕咕,应当是在讨论怎么处理她。
很快,兔子飞到安禾跟前,抱臂翘着脚在空中上下浮动,眼神挑剔地上下扫了一眼她,三瓣嘴抖了抖,道:“我很忙的,希望你争气点,早点学会化形。”
两百年学不会化形的某狐狸登时噎住。
不惭愧,但是很丢脸。
训完安禾,黑兔转而向月神说:“大人,接下来交给我就行,我带小孩还是有点经验的,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月神颔首。她不能久留,接下来的事情都由黑兔指引。和安禾送走月神后,盘旋的星尘飘然坠落,黑兔又飞高了点,自下而上看安禾:“哎,笨狐狸,叫什么呢?”
安禾自报姓名,又坦白自己是玄胤的灵宠。
“哦~还是熟人的小孩呢,怪不得这次是大人亲自来抓人。”黑兔眼神温和了一点点,伸爪“拍拍”安禾的脑袋,“安禾,我是6133,你叫我三三就成。能有机会体验我这样超越时代的聪明绝伦的人工智能的服务,你赚到了!”
安禾:“……”
完全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黑兔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它想要在安禾身上挑一个合适的位置待着,于是绕着她飞了两圈,最终选择了她的头顶。
那黑兔一点重量也没有,安禾侧了下头,又伸手去摸脑袋上的黑兔,也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三三探头看她:“我是没有实体的,别摸了。”
安禾抬眼看那两只垂下来的黑耳朵,面露遗憾:“好吧。”
三三只是一道异世的幻影,但它是安禾在这个半生不熟的世界里拥有的第一个小伙伴。
她打心底里感到高兴,因为她现在不是孤身一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