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风》祉鱼

7、深埋海底的秘密

　　高三一日体验卡，让许泠难以重回自己校园生活的正轨。
　　她上课会怀念和宋继清前后桌的那一天，脑海中仿佛还能清晰的绘出宋继清的背影。
　　不仅如此，班里的女生还给她分享了去海洋馆拍的照片，满屏的深蓝与浅蓝交织，无不透着海洋独有的神秘感。
　　许泠更难过了。
　　甚至于许泠有次做梦都梦到自己变成了美人鱼，在海底遨游，早晨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还觉得流连忘返。
　　和宋继清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她靠在车窗上睡觉，眼睫轻颤，眼底是一片浓重的乌黑，大抵是一个美好的梦境却扰了睡眠质量。
　　到站，许泠撑着惺忪的眼走进校园，她和宋继清的班级离得近了些，能同行的路也长了。
　　理科二楼，台阶上，许泠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几滴眼泪，爬楼梯颤颤巍巍的，困得不成样子。
　　宋继清盯着许泠，手臂展开挡在许泠身后，怕她摔倒。
　　宋继清咳了声，冷不丁开口：“再坚持两天，好好听课，周末补上你的海洋馆。”
　　许泠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听见了什么，瞌睡虫顿时就被打飞，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颜：“真的啊？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海洋馆？”
　　宋继清得意的笑，收回了虚挡在空中的手，道：“当然是真的啊，也不知道是谁上数学课在草稿纸上画了副海底世界，还碰巧画在我本子上了，怀疑她有暗示成分，得满足。”
　　“哇——”许泠没忍住激动的心情，“哇”一声就叫出来，被楼梯间路过的同学听见，许泠立时闭了嘴，捂着脸跟宋继清挥了挥手跑回班。
　　宋继清薄唇噙着抹浅淡的笑，看着许泠开心，仿佛也就成为了他的开心来源。
　　周末来得很快，季节交替之下，天气是刚刚好的凉爽。
　　许泠熬夜写完了周末作业，又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的试衣服，精力却依旧充沛。
　　卧室的床上如小山丘般堆叠了好几件衣服，奶奶在一片混乱中找了地方坐下，帮许泠搭配衣服。
　　干净整洁的全身镜前，许泠拿了件黄色的长袖娃娃领连衣裙和一件白色的衬衫搭配黑色背带裙，她在身上比划了半天，回头问奶奶意见。
　　奶奶审视了一下，转而戴上老花镜，摇摇头。奶奶起身，在如山般的衣服堆里翻翻找找，最终拿出一件白色的长款缎面连衣裙，袖口是白色的轻纱，遮过手腕处，接着，奶奶挑了件蓝色的毛边牛仔外套，一并让许泠试试。
　　许泠没有推辞，换好衣服在奶奶面前转了几圈，圆溜溜的大眼睛直望着奶奶寻求意见。
　　奶奶满意地点点头，让许泠坐在自己面前，给她编了一个精致的侧麻花辫，捧着许泠的脸看了很久才开心的让孙女赶紧出门玩。
　　许泠在镜子前，一边提鞋一边摇摇晃晃照镜子，约莫照了三分钟，又在抽屉里一顿翻找，应景的给自己别了一个蓝色的鲸鱼发夹才满意地离开，临走前欣喜地抱着奶奶蹭了蹭脸颊。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
　　跑出门的时候，宋继清已经在小区外面等着她了。
　　一米八七的高个，清隽的面容，站在原地就足以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很好认。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和一条很有设计感的黑色牛仔裤，同样穿了件蓝色的牛仔外套，两人像是约好的，穿了套情侣装一样。
　　宋继清的发丝被清风吹得扬起，疏朗的浓眉，澄澈的眼，白皙的肤色衬着他的薄唇红润，这还是许泠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宋继清私下里穿着私服的样子，不是偶遇，是和她一起出去玩。
　　许泠看着宋继清，怔愣了下，喊他：“宋继清！”
　　宋继清闻言回头，也同样愣了一瞬，随即马上收起诧异，站的笔直，冲她挥挥手。
　　“你今天——”很好看。
　　宋继清原本是想这么说的，在和许泠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时，莫名的没好意思说，话音一转：“你今天，穿得很适合去海洋馆。”
　　话音一落，宋继清懊恼的偏过头，使劲闭了闭眼，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
　　穿什么才是不适合去海洋馆的穿搭？套尿素袋子吗？自己这是什么夸人的话？
　　所幸，许泠笑望着宋继清道：“那你应该也蛮适合的，咱两今天穿得像亲子装。”
　　宋继清还没反应过来，许泠就笑着跑开，回头看他的时候，眼里带着小猫般的小心翼翼，但嘴角弧度放不下来。
　　宋继清扶额，轻笑，三两步追上她，食指关节弹了下许泠额头：“快走啦，贺正和唐芸佳马上到了。”
　　“太好啦，一中F4海洋馆团建！”许泠满脸的兴奋。
　　她走在宋继清身侧，抬起头，看着湛蓝天空中明媚的太阳，眯起眼，手挡着阳光，指缝中，光影倾泻，映在她脸上。宋继清静静注视着她，眼前人，应是要比阳光明媚的。

　　周末，海洋馆人潮拥挤，贺正和唐芸佳已经买好了票等在外面，很扎眼的穿了一身情侣装。
　　许泠挑眉，审视一番后和宋继清很默契的啧出一声。
　　唐芸佳讪笑，拉着许泠的胳膊和她走进场馆，宋继清和贺正并排被落在后面。
　　踏入场馆的一瞬，即刻被深蓝的幽光笼罩，许泠和唐芸佳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轻轻的“哇”了一声。
　　宋继清和贺正跟上来站在两人身侧。
　　面前，是一个高又长的海底隧道，头顶有鱼群游过，尾鳍摇摆。像是真的置身于深蓝的海底世界，透明的玻璃也被染成蓝色，浮动的水纹带着深蓝与浅蓝交织的光影映在面颊上。
　　许泠终于熬过了那段抱着同学手机看照片的日子。
　　场馆很大，有四层，几个人逛下来筋疲力尽，在场馆四层，还运气很好的欣赏到了一场人鱼表演。
　　许泠和唐芸佳坐在一个长椅上，揉着酸胀的小腿，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水母池，空气中有潮湿闷热的咸涩气息，像潮汐。
　　宋继清和贺正去买水了，唐芸佳像是终于得空一般，挪了挪，朝许泠坐近了一些，语气认真又带着些胸有成竹的八卦意味问道：“泠儿，你是不是喜欢宋继清啊？”
　　许泠怔住，下意识应：“啊？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这个问题更像是许泠问给自己的，算起来，这都是第几次有人问到，她和宋继清之间的关系了，又是她第几次思考，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宋继清，而宋继清那样肆意的人，又是否喜欢自己。
　　“眼神啊，太明显了。“唐芸佳看着面前的一池水母，头都没回，语调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泠儿，你当局者迷，但我这个旁观者可太清了，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哦。“唐芸佳搂着许泠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所以，你肯定喜欢宋继清，对吧？“
　　许泠叹了口气，本想和之前一样，一口否决就是。忽地，肩上重力一消。唐芸佳移开搭在许泠肩上的手，朝面前正走过来的两人招手。
　　贺正给唐芸佳买了瓶水，递给她，许泠看唐芸佳模样，似乎是自然而然跳过了这个话题。
　　宋继清给许泠一瓶拧开瓶盖的汽水，是许泠自己平时很喜欢的味道，或许是巧合。
　　许泠正喝水，空出的那只手被宋继清拉起，很快的系上了一个手链，白色的链条，中心坠了一个鱼尾。
　　宋继清解释：“那边有人卖，我一猜你就喜欢，顺手给你买了一个，当纪念品吧。“
　　旁边贺正语气不善，像是气笑，哼了声道：“这就是某人说的上厕所？“
　　宋继清看都没看贺正，淡淡道：“都一样。“
　　许泠抬起手腕，举在眼前晃了晃，那条蓝色的鱼尾摇曳起来，许泠直直盯着，愣了会儿神。
　　许泠忽然觉得，这个有关她和宋继清的话题，她有点不想跳过了，或者说，她也不想再逃避内心了。
　　许泠拍了拍唐芸佳，冲她晃了晃手腕上宋继清送的手链，笑道：“你说得对。”
　　这句话，在宋继清和贺正听来是莫名其妙，但唐芸佳秒懂，向许泠投去一个笑脸，有赞许的意味。
　　许泠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唐芸佳保密。
　　宋继清和贺正齐声：“怎么了？”
　　唐芸佳笑得更灿烂了些，帮许泠转移了这个话题：“没什么，哎，我看这个场馆手册上有一个‘时空漂流瓶’欸，仅限今天，与十年后的自己赴约，我们去看看吧。”
　　许泠最先应声，随即跟着唐芸佳往漂流瓶的活动场地去，宋继清跟上来，磨着许泠刨根问底：“你刚刚到底什么意思，跟唐芸佳说啥呢?”
　　宋继清说着，还抬起手学着许泠刚刚的样子晃了晃手腕。
　　许泠无奈地笑，搪塞：“我说，谢谢你的手链。”
　　“好吧，那不客气。”
　　宋继清唇角向下撇，自然没信，但也不好再问了。

　　依着地图走到了场地，几个人才了解到，所谓“时空漂流瓶”就是在场馆准备的玻璃瓶中留下一个纸条，写下想对十年后的自己说的话，或者想要许下的心愿，十年后验证愿望的成功与否。仅限今日，十年后，可凭今日的门票兑换漂流瓶。
　　许泠和唐芸佳对这类活动很感兴趣，还蛮有纪念价值的。
　　两人当即领了纸笔，要落笔时，却不知该写点什么。
　　许泠和唐芸佳转着笔冥思苦想的时候，贺正已经写完了。唐芸佳凑过去，看贺正给玻璃瓶塞上木塞，问道：“写了什么？”
　　贺正按下唐芸佳好奇的脑袋，宠溺道：“十年后你就知道了。”
　　唐芸佳眼神委屈幽怨起来，晃晃他的胳膊，“真的忍心让我等十年吗？”贺正微微一笑，摸了摸唐芸佳发顶，道：“不止如此，我也忍心让自己等十年，期待你的答案，所以，至少先和我绑定这十年吧，就当是为了我的好奇心。”
　　唐芸佳绽开一个明媚的笑，点头应下，心下好像也了然自己要写什么。
　　唐芸佳提笔：唐芸佳，十年以后，和绑定的他来看他的答案了吗？
　　唐芸佳写完，满心欢喜的封好瓶子交给工作人员，还不忘催许泠快点写。
　　许泠抿抿唇，指间油笔飞快转着圈，脑子却一点没转动，还是没想好写什么，本想也去看看宋继清写了什么，找点灵感，许泠回头，却正对上宋继清直勾勾望着她的目光。
　　许泠脸一热，忙问他：“你没写吗？”
　　宋继清看了看场馆内数不胜数的漂流瓶，满脸无所谓：“这东西我写了没意义，十年以后会怎样始终把握在我自己手里，我相信，我希望我的未来变成什么样就会是什么样——”宋继清顿了下，转而盯着许泠，继续说：“但是，唯独一件事我没把握，只不过，关于这件事，我也并不想求什么结果，它带给某个人的感受对我来讲明显更重要。”
　　许泠眨眨眼，满脸都是茫然，显然觉得他这番言论叫人听不懂。
　　宋继清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推着她赶紧去写纸条，好像是生怕她会继续深究到底一样。
　　许泠最终一无所获的又开始转笔，脑袋放空，无意识地盯着海洋馆满目的蓝色玻璃发呆，这种仿若置身海底的感觉令人沉沦。
　　许泠忽然就想到该写什么了。
　　她提起笔：和宋继清一起的话，海边的日升月落看千百次应该都不会腻烦
　　许泠喜欢大海，这好像是北方人特有的一种执念，像南方人想看雪。
　　那种被海风吹得波光粼粼的美，她很向往。再者，就是，很喜欢那个像风一样的人。如果能和宋继清一起看海，想想就会很开心，所以，她留了这样一个漂流瓶。
　　许泠同样封好瓶子，交给工作人员。身旁，宋继清缠过来：“我虽然是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我对你纸条上的内容还是很有兴趣的，”宋继清靠近些，贴在许泠耳边，眼睛亮亮的，问，“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一下，写了什么？”
　　许泠漾起一个笑，逗他：“不告诉你。”
　　于是，宋继清开始自己猜了：“是许了什么愿望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啊，我就帮你实现了。”
　　许泠一口否认：“不是。”
　　宋继清追问：“那是什么？”
　　许泠推着他往场馆外走，语气像在哄小孩：“秘密，不能告诉你哦，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继清被推搡着往前，无奈道：“那不还是许了个愿嘛，你说，我肯定能给你实现。”
　　“不说不说。”许泠摇摇头，抿紧唇，压住唇边的笑意。
　　她想，那就借你吉言吧。
　　越过一片人山人海，她和宋继清已然站在了场馆门口，直到最后那一抹蓝褪去，这场深海之旅便也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个深埋海底的秘密，为期十年的话，大约会顺着海风吹过谁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