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风》祉鱼

19、在海底窥见月光

　　许泠去世后第五年。
　　盛夏日，阳光热又燥。
　　宋继清在办公室闭目养神，连日的工作让他疲惫不堪，正想着是不是需要休息，手机响铃。
　　屏幕上显示出贺正的名字，宋继清捏了捏眉心，接起电话。
　　“新婚燕尔，有时间联系我？”
　　一个月之前，贺正和唐芸佳才刚补办完婚礼。
　　在海边，气氛很好，浪漫得紧，唐芸佳取消了婚礼上扔捧花的环节，为许泠留下了那束独属于她的捧花。现下，那束捧花被宋继清安置在了客厅的展柜上，许泠四人的合照旁边。
　　“我家那位说，要去海洋馆，想着把你带上。”
　　贺正说到唐芸佳，总会不住的得瑟，语气带着欣喜。
　　宋继清无奈，笑了笑，应下了邀约：“好，我订票，明天一起去。”
　　在听到海洋馆时，宋继清便记起，高中时定下的“十年之约”。
　　光阴如梭，时间过得确实很快。
　　翌日清晨，三人站在海洋馆门口，感慨万千。
　　场馆变化很大，大门被装饰得更显繁华，馆内也被扩出了几个展区。
　　许泠在的话，估计会拍很多照片，新奇地到处张望，然后，拉着宋继清一起，说这条鱼长得可爱，那条鱼以前没见过，或许又会说“宋继清，那条鱼丑丑的，长得好像你。”
　　……
　　宋继清嘴角噙着笑，跟在那对夫妻身后，自顾自浏览着馆内新的陈设。
　　在来到漂流瓶存放地时，十年前高中时代的画面好像还历历在目。
　　唐芸佳挽着贺正的胳膊，满目惋惜：“泠儿在就好了，我好想她啊。”
　　宋继清走上前，一边登记许泠的信息，一边先贺正回：“我也很想她。”
　　许泠去世，在这几年间，从来都不是几个好友间不能被提及的话题，每一次的思念都可以被倾吐，有回应，大家总会留下一个只属于许泠的位置。
　　最先拿回漂流瓶的是贺正，最先看到漂流瓶内容的是唐芸佳。
　　“你卖了我十年的关子！终于能看到了！”
　　展开那张纸条，熟悉的字体呈现，“有个女孩，笑起来很好看，十年以后的话，希望自己还能让她笑得这么开心。”
　　唐芸佳将纸条拍照保存了下来，小心翼翼收进瓶中留存。
　　另一边，她的漂流瓶也在贺正手中展开。
　　“看来都是如愿以偿。”贺正将纸条珍重的放进口袋里，拉着唐芸佳的臂弯将人搂在怀里，在她额间印上一枚吻。
　　宋继清没分给两人一个眼神，等许泠的许愿瓶被取出，他格外郑重地展开纸条。
　　“和宋继清一起的话，海边的日升月落看千百次应该都不会腻烦。”
　　像她会许的愿望，简单，温馨，和“宋继清”有关。
　　纸条被他反复浏览了多次，又重新折好收起来。
　　黄昏渐染，三人才从海洋馆离开。
　　宋继清暂且搁置了公司繁忙的事物，回了趟家。
　　许泠去世以后不久，他买了套新房，大平层，照旧有一面宽大的落地窗，站在窗前就能看见湛蓝的海。
　　到家的时候，夜色浓重，家里漆黑一片，宋继清开了灯，随手将外套搭在衣架上，换了拖鞋，走近窗前。
　　夜景别有一番风味，大海黑得像墨，倒映一轮月影，浅滩边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比白天更加汹涌。
　　宋继清静静站了会儿，视线被客厅的花瓶夺取，家里按许泠的喜好布置了米色的家具，灯光是暖色调，客厅的花也会定期换，是家里少有的一抹艳色。
　　透明的长颈花瓶，瓶口有一根绿色的丝带绑着，像是绿叶衬着花，内里装着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那根丝带是高中初见许泠时，她送的发带，宋继清便想着，把它绑在时刻都能看见的地方。
　　玫瑰的香味很浓郁，宋继清轻轻抚了抚花瓣，转而将指尖绕于那根光滑的绿色缎带，神色温柔。
　　电视机里放着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一部校园题材的青春电影。
　　宋继清只当是个背景音乐放着，才不至家里一直显得空荡寂静。
　　他悠闲地冲了个澡，换了家居服，准备了简易的晚餐，坐在客厅地毯上，靠着沙发，边看电影边吃晚饭。
　　或许宋继清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生活习惯和许泠越来越像了，沐浴露是许泠喜欢的味道，家居服上有许泠喜欢的图案，就连喜欢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也和许泠很像。
　　这些都是他不自觉的行为。
　　电影接近尾声，男女主久别重逢，站在海边互道心意，宋继清没看上最终的结局，大概是两人幸福生活在了一起，他简单收拾好碗筷，拿了工作文件靠在床边。
　　床上有几个毛绒玩偶，宋继清用同款的沐浴露洗完后晾晒过，它们崭新地躺在床上，应也是许泠喜欢的布置。
　　大致看完了几份文件，宋继清关了灯，随手捞了一个玩偶，闭目入睡。
　　“今晚，能在梦里见到你吗？”

　　宋继清醒的很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鸟雀叫的响亮。
　　周末。
　　他收拾了很多东西，看望许泠奶奶。
　　小区里很多小孩拿着水枪嬉笑打闹，槐花清香，娇嫩的花瓣掉落，在花坛铺出一副缤纷的画卷，树下，几个老人下着象棋，手掌大的棋子啪一声落下，紧接着，是几个爷爷的大笑声。
　　宋继清拎着几箱水果和保健品，路过树下，和几位爷爷打着招呼。
　　“小宋又来了啊，等会儿过来和我下盘棋，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宋继清笑着摇头，“我哪下得过您。”
　　树下又是一阵欢笑。
　　宋继清刚走到许泠家楼下，颈后一凉，水珠缓缓流下。
　　他佯装生气的回头，几个小孩手持水枪，包围着他，一本正经的审问：“小宋哥说好给我们带好吃的，上次就忘了，这次还没有的话，我们可不放过你哦。”说着，几个小鬼头又抬了抬手里的水枪。
　　宋继清的表情一瞬间就委屈巴巴，他拎着沉重的水果和礼品，费力抬起两只手，说道：“可是你们喷我水诶，哥哥口袋里的糖要是被喷湿了怎么办？”
　　小孩们听见，放下手中的水枪，一拥而上，在他口袋里翻找着糖果，收获颇丰地离去前，调皮的小孩挠了挠他的腰，笑着说，“谢谢哥哥！”
　　宋继清唇角扬起来，看着格外温柔，“不客气，还有一盒小蛋糕在安爷爷那里哦，一天只能吃一个，不然要吃坏牙了。”
　　小孩们道着好，笑着跑开，绕着槐树滋水枪。
　　宋继清无奈，叹笑了声，转身进楼。
　　奶奶看着精神好了很多，宋继清往家里添置了不少家具，奶奶一个人住着也很方便，时不时还会出去散散步，跳跳广场舞。
　　“小宋怎么又提了这么多东西，奶奶这都要放不下了。”一进门，奶奶便扬起笑，拉着宋继清坐在沙发上休息。
　　宋继清正经坐着，和奶奶聊了会儿天，解解老人家的闷，后又闲不住，干了些家务活，将家里收拾整洁，陪老人家出门跳了会儿广场舞，旁的老人都在夸，许泠奶奶有个孝顺体贴的孙女婿。
　　宋继清翻过手机壳背面，看着其中夹着的那张照片，轻柔地笑。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腰酸背痛，他才察觉到累，但是格外充实满足。
　　电视柜上的唱片机悠悠地转，慢节奏的歌声舒缓，客厅里，只有一盏小灯亮着暖色的光。
　　宋继清拿出许泠的照片，举在面前，女孩的眼里像有星辰闪烁。
　　“许泠，你看见了吗？我现在生活得很好。”
　　“还有，我真的好想你啊。”
　　“我们梦里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