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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黑色的梦境 ...

  •   季节更迭,天愈发冷。
      初雪之后,很久没再下一场雪。
      国庆七天的假,许泠过得格外累,许维风带着现任妻子堂而皇之住了下来,许泠和外婆挤在自己的小房间。
      陈因木大大咧咧睡在沙发,剩下两个房间,爷爷独自一间,夫妻两人一间。
      许泠要顾着功课,还要帮奶奶准备六个人的饭菜,洗碗做家务。
      她从没这么迫切的盼望过开学。
      等到高三提前返校的通知时,该是只有她一个人很高兴。
      十月初,不冷不热的天,很舒服。地面干燥的紧,看不出一丝下过雪的痕迹。
      许泠出门很早,早饭也没吃,在路上跑着赶车,吸了些凉风。赶上公交后,头靠在车窗上休息时,胃一阵一阵的疼。
      车窗被她呵出的气染上些白,许泠看见,顺手写了个“宋”字,盯着看了会儿,又将手掌覆上去,擦掉。
      这已经成为她下意识的行为了。
      随时随地,好像看见什么都会想到某个人。
      要是宋继清在的话,现在应该能有一杯热豆浆喝,许泠想。可惜他不在。
      许泠进班的时候,教室里零星几个人,看书,睡觉,补作业。
      许泠把已经完成的各项作业留在桌面就拿着英语书出去了。
      唐芸佳已经站在二楼的窗台前背政治,许泠自然地靠过去,下巴撑在她肩头。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自己看书。
      约莫几分钟,唐芸佳把书一撇,仰头,长叹一声道:“救命!政治也太难背了吧!”她揉揉许泠搁在她肩上的脑袋,“真羡慕你们这些学理的啊。”
      许泠站直了身子,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摇摇头,道:“做一道物理题你马上闭嘴。”
      许泠和唐芸佳对视,莫名笑起来,走廊里回荡着笑声。
      静了一会儿,唐芸佳像是终于没憋住,问许泠:“你见到宋继清没?”
      “啊?”许泠愣住。唐芸佳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没有,”她破罐子破摔,“贺正说,宋继清趁着国庆假期回来了,应该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回去。”
      许泠强压着心底的激动,稳着声线问:“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以为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呢。”唐芸佳合书,准备回班。
      许泠也合上书,没再问,往楼上走。
      好像,关于初雪许愿会灵验这件事,还值得再斟酌一下它的真假。
      刚回班,许泠就听见李迟邵在讲台上说要来一个复读生的小道消息。许泠不以为然,回到座位,桌面上很空,作业都被收齐拿走,她便趴在桌子上休息。
      耳边萦绕着班里吵闹的声音,她无心关注,脑海里只有宋继清。
      上课铃打响,许泠悠悠抬起头,看着班主任领着陈因木进班,做着介绍。
      她不自觉开始发呆。
      听见班主任说:“正好来了新同学,咱们也该调一下座位了。”
      许泠回过神,耳边响起班里一阵哀嚎。
      任静函抓上许泠胳膊,神色透着慌张:“完了,我不想和你分开啊。”
      许泠拍拍她的手背,笑了一下,说着没事。
      好在,许泠没和任静函分开,只是,陈因木成了她的后桌,同桌刚好是李迟邵,班长总会成为照顾新同学的不二人选。
      陈因木吊儿郎当掏出第一节课的书,往桌上一撇,凳子往后拉开,他翘起二郎腿,踹了踹许泠凳子。
      “早上怎么没等我?”
      许泠身子猛地往前磕了下,回头,狠狠瞪了陈因木一眼。
      任静函闻声也回头,察觉道两人不言而喻的微妙关系后,贴近许泠耳侧,“你俩这是……认识?”
      许泠忙撇清关系:“不熟。”
      任静函识趣的闭嘴,又回头看了陈因木一眼,那人转着笔,动作流畅,抬眸温柔地对她笑着颔首,激得任静函浑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回身不再往后转。
      许泠静下心来,温着课本。
      一整天,她都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很别扭。
      这样同班的生活,还有一年。
      放学路途中,许泠和唐芸佳肩并肩,各有心事,全都毫不掩饰挂在脸上。
      陈因木跟在许泠后面,连书包都没背便从学校出来了。
      秋末冬初,天气干燥之中带着冷意。
      “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好。”
      长久的沉默之后,唐芸佳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许泠这才回过神一般,坦然承认。
      “在想宋继清的事,但是,最近我家里事情也很多。”
      言下之意,她和宋继清现在或许应该处于一种互不打扰的关系之中。
      唐芸佳也叹出一口气,拍了拍许泠的肩膀,眼尾下垂,抿着唇看向她,好像在说:我懂。
      异地恋总会给人带来些许不安,唐芸佳和贺正也没能躲过。
      两人身后,陈因木肩上没有书包的负重,走得异常轻松,三两步凑到许泠边上,拉了拉她的书包,旁若无人般催她快点走。
      许泠不耐烦地又剜了他一眼,匆匆和唐芸佳告别后,便马上加快了步子,走在陈因木前面,近乎幼稚地表达现在是他更慢。
      陈因木的轻笑声传入耳中,夹杂着冷风,似乎更加刺耳了些。
      渐渐入冬,往年的冬日,许泠最期待的就是回家,一进门,暖融融的感觉便会裹挟着饭香袭来,鞋子还没换下,肩上沉重的书包就已然被爷爷接下来放进房间,奶奶会笑着从厨房给她端出来一杯温热的姜茶,喝下去全身都是暖意,心中亦然。
      与现在回家的情景截然不同。
      许维风装够了虚情假意的关心,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他穿着随意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陈红娇则是敷着面膜在家里走来走去,手上不时摆动一下,说是为了减肥。
      爷爷被吵的闷在房间里,奶奶就只在厨房里忙活,早早就把给许泠的姜茶做好,一遍遍在锅里加热,以此消磨时间。
      这些天,她在与不在就像是一个开关,家里的氛围会因此稍显和谐些,爷爷奶奶会更开心点。
      陈因木每次都比她晚回来点,身上带着还未散尽的烟味,明明是要复读,却丝毫看不见他的紧张,也没人在乎他紧张与否,甚至是他自己。
      饭桌上,许泠低着头,喜欢的菜肴摆在自己面前,她便只吃眼前的菜,一口饭要嚼好久,食欲恹恹。
      许维风罕见的没有狼吞虎咽地吃饭,筷子不自觉戳着碗里金字塔似的米饭,饭香四溢,许维风鼓足勇气,开口:“爸,妈,我们房子装修地差不多了,明天就准备走,就是……”
      许维风顿了一下,口中明明没有食物,却还是被噎了好久。
      陈红娇小口小口喝着汤,等待着许维风的下文。她吃饭不吃主食而且要少油少盐,奶奶每次都好脾气地给她准备另一份吃食。
      “我们想着,把小泠也带过去和我们一起住,不麻烦你们了,两个孩子也有个伴。”
      许泠放下筷子,铁质的餐具磕在碗沿上,发出响声,还没等许泠拒绝,爷爷的声音便盖了过来。
      “我可以没有你这个麻烦的儿子,但我不能没有我孙女。”
      爷爷的声音沧桑干哑,却有力又沉稳。
      许泠又拿起筷子,愣愣地悬在空中,好似找到了坚实的靠山,她垂眸不语,反正有人给她兜底,不想做的都可以不做。
      许维风不说话了,陈红娇瞪了他一眼,下了饭桌。
      许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自顾自盛汤,给奶奶也盛了碗,将奶奶从不愉快的氛围中拉出来。
      许维风两头不做好,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筷子一甩,又哄人去了。
      陈因木在外面买了泡面,尽管奶奶苦口婆心劝过他好几次,还是家里的饭有营养,他也不愿意一起吃。
      许泠难得的将人叫进自己房里。
      “有事?”
      陈因木倚靠在门框上,不自在地打量了一下许泠房间内的布置,米色的家具占多数,灯光也是暖色调的,很温馨。
      “就觉得你见着他们应该会烦,叫你进来躲躲。”
      许泠的声音很清透,倒再听不出一丝反感的意味。
      “顺便,打听一下宋继清。”
      许泠笑眯眯看着陈因木,眼中透着一丝狡黠。这还是许泠第一次对他笑,陈因木不禁愣了下。
      “果然。”
      “什么意思?”
      陈因木摇摇头,“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许泠也不恼,敛起笑,一把将陈因木拉进来按在床沿坐着,锁了门。
      “来吧,给黄鼠狼讲讲,他的喜好啊,奇闻轶事啊,什么都行,反正明天你就走了,多说点也无妨。”
      许泠有拿笔记本出来记录的架势,被陈因木拦下了。
      “我天天上课睡觉,那哥又是个拽的没边的,我俩哪说过几句话。”
      许泠嘴角立时撇下去,放下笔记本,偏过头去。
      “他哪拽了?”
      许泠语气里是真的带着疑惑,陈因木也不解的皱眉,随即两手一摆撑在床上,身子往后仰,深深叹了口气,闭起双眼,无语的模样。
      “我和你真的没话说。”
      许泠不怒反笑,问道:“那你最近见过他吗?”许泠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
      “怎么可能。”陈因木说。
      许泠眼神暗淡下来,一副期望落空的神情,“好吧,那算了。”
      *
      许泠睡前习惯性地点进了和宋继清的聊天框,沉寂了很久,许泠赌气似的使劲下滑着屏幕,最下面一行的文字不断上升又回弹,始终没有新的信息出现。
      许泠关了手机,闭眼睡觉。
      初雪吗?像烟花一样容易消逝吧,还是不应该将希望寄托于几片轻飘飘的雪花。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不是明天早上才走吗?为什么连个信息都不肯给自己发?
      许泠这么想着,眼泪不争气的滑落,枕头上湿了一小片,她没了睡意,把手机的静音解开,听见信息提示音便看眼屏幕。她想,仅仅才十点,哪怕是现在宋继清给她发一条信息,说一声想见她,再痴心妄想一点,如果他能再次出现在小区门口,她都一定会立刻出门,去见他。
      屋外,风止,路灯还亮着,萧条的树枝像一副贴在窗玻璃上的剪影画,一切都再平常不过,什么都没发生,最后一丝期冀也被打破。许泠睡着的时候,睫上还沾着泪,一夜无梦。
      翌日,初冬的清晨,窗外一片雾霭,周末的天,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总觉更清澈好看些,许泠决定赖床片刻,却被家里巨大的话语声和碰撞声吵醒。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惺忪的眼,许泠出房间就看见许维风肩上扛,手上提,身后拖,大大小小的包有七八个,正准备搬走。
      见状,她也没再管,心下庆幸了几分,转身软进床铺接着睡觉。
      再醒来,是被噩梦吓醒。
      许泠后背冒了层细密的薄汗,身子有些发麻,脑中也混沌的紧,尽管想不起梦境里都发生了什么,但这股后怕还是在。
      房间外很安静,大概是他们已经走了,不清楚是不是做了噩梦的缘故,许泠总觉得心口有些闷,口干舌燥,很不安的感觉。
      一大清早,睡回笼觉还会做噩梦,许泠莫名有些烦躁,推开房间门,想要去厨房倒杯水喝,她却发现,家里怎么这么安静。
      没顾上再去倒水,许泠试探地叫了声爷爷奶奶,意料之外的无人应答,许泠顿时清醒了不少,快步在家里转了一圈,爷爷奶奶确实没在家。
      按理,爷爷奶奶不会不明缘由独留她一人在家,许泠心下警铃大震,比做噩梦更不安的感觉袭来。
      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许泠拨通奶奶的电话,按下免提放在一边,开始换衣服。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许泠便马上问:“奶奶!你和爷爷去哪了?”
      电话对面顿了几秒,随后传来奶奶无奈的声音,听起来像刚刚哭过:“在医院呢,你爷爷今早在外面晕倒了。”
      许泠已经换好了衣服,拿起电话,转身便往外走。
      “奶奶,我现在就去医院。”
      *
      消毒水的刺鼻味扑面而来,许泠耳中有医院大厅里机械的广播和身旁人小声交谈的声音,她渐渐加快了脚步,没顾得上收拾的头发散乱开来,打结披在脑后。许泠觉得,眼前发黑,好像还有些耳鸣,耳边的声音渐渐开始模糊,心中的不安却是逐渐清晰。
      见到爷爷奶奶的时候,爷爷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睡着,奶奶就坐在凳子上握着爷爷的手摩挲,眼睛无神地盯着病床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泠跑得太快,肩膀在门框上磕了一下,奶奶闻声看过来,和许泠对视。
      许泠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泪,好像只要眨眨眼便会倾泻而出。
      奶奶吸了吸鼻子,把许泠拉来身边坐下,手指穿过许泠打结的头发,轻柔地帮许泠理顺。
      奶奶一直没说话,许泠也不敢问,就这么垂着脑袋任由奶奶打理头发,尽管有些疼,她也一言不发。
      差不多理顺了头发,奶奶将许泠鬓边碎发卡到耳后,摸摸许泠的脸。薄茧划过肌肤,奶奶的一滴泪也同样划过脸颊,滴落在许泠手背,滚烫灼热。
      “医生说,这次不是心脏的问题了,你爷爷脑子里长了个肿瘤,压迫到神经了,恶性的,最多一年日子可活了。”
      许泠没眨眼,眼眶中的泪水仍旧无法控制地决堤而下。
      她扑进奶奶的怀里,冬季,许泠后背摸去濡湿一片,冷汗染了满背,奶奶就这么把她搂在怀里,明明自己也伤心难过,却还是一下下拍着许泠背,和她说着“没事,没事,都会好的”。
      这件宁愿成为噩梦的事,击垮了许泠最不愿失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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