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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雪之后 ...

  •   清风徐徐,夏季,风里暗含着燥意。
      高二的这个暑假,是许泠觉得过的最快的一个暑假,她如约在高考出成绩那天去陪着宋继清。
      准确的说,暑假以来,两个人几乎天天在一起,病房,公园,图书馆,快把市里转了个遍。
      六月底,病房前的树郁郁葱葱,绿油油贴在玻璃前,傲娇地吸引注意力。
      窗台边,电脑放在桌上,宋继清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电脑屏幕显示着查询页面。
      “要不,你来?”宋继清说。
      许泠坐在他旁边,也不跟他客气,把电脑屏幕挪向自己,输他的信息。
      “你不会是紧张吧。”许泠调侃他,眼睛看看键盘又看看屏幕,确认着他的信息没有输错,并未分给宋继清一个眼神。
      宋继清转而面对她,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桌子上,好像把电脑和许泠半圈在自己怀里,他微眯着眼,嘴角噙着笑,视线黏在许泠脸上。
      宋继清一放暑假就叛逆的染了一头蓝色的挑染,这会儿看在黎婷眼里,怎么看都觉得扎眼。
      “他还会紧张呢?就这头鸡窝,他别太放松了一点吧。”黎婷拿着把圆扇,不轻不重戳了宋继清一下。
      黎婷的病情有所好转,尤其是最近许泠常常来疗养院看望,连医生都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考虑出院了。
      宋继清搓了一下被黎婷戳的地方,道:“妈,这头发,不帅吗?”委屈巴巴的语气,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黎婷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许泠这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打量着宋继清。
      其实,真挺好看的,现下坐在窗边,衬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更好看了。
      眼见宋继清要回头,许泠收了视线,正经的问:“那我要点查询了?”
      宋继清挑眉,点点头,示意她可以。
      许泠倒开始紧张了,她握住鼠标,迟迟没动静,反而是宋继清开始安慰她。
      “别紧张,你不相信我啊?”宋继清从始至终一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眼中也毫无波澜。
      许泠顿时就冒出一股火:“也不知道是谁一出考场就跟我说困死了,让我赶紧陪他回去睡觉。”话一出口,许泠才意识到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黎婷用扇子挡着脸,低低笑了声。
      宋继清耳尖染上点红,反观罪魁祸首,更盛。
      宋继清轻咳了两声,凑过去握住许泠抓着鼠标的手,措不及防点下去,成绩明晃晃显示出来。
      许泠吸了口气,闭上眼,虽然有瞟到,但还是没敢看。
      宋继清松开握住许泠的手,慢悠悠收回来,敲了下许泠脑袋道:“睁眼。”话音里带着笑意。
      许泠猛地睁眼,视线对焦到屏幕上,赫然出现707分的字样。
      许泠激动地拍了宋继清好几下,黎婷也拿扇子拍他肩膀,宋继清招架不住,趴桌子上举起手,投降的意思。
      许泠拍了照,发在四个人的小群里,紧接着,就是贺正的成绩,698分,唐芸佳发的。
      高考大捷。
      一直到后来报志愿的时候,也是许泠陪着宋继清,这一刻,她好像才察觉到,为什么宋继清一定要她陪着。
      宋继清的第一志愿报了北禾大学,并且,只报了北禾大学,以他的成绩,算是绰绰有余。
      他当着许泠的面按下提交,随后,很郑重地又和她说了一次。
      “我在北禾大学等你。”
      话落的一刻,许泠意识到,以前,如若说成是宋继清单方面的邀请,那么现在的木已成舟,就代表着这场约定真的要开始了,轮到她赴约了。
      许泠点点头回应。
      她也要好好努力,努力赴约,努力去见他。这个念头,在许泠和宋继清对视的那一眼中,深深印在她心底。

      临别之际来得很快,宋继清和贺正一起去北禾市。八月底,天气依旧带着些炎热。
      黎婷已经出院了,精神很好,住在远郊一幢小别墅,和宋继清的外公外婆一起,宋继清没让人过来送行。
      贺正父母两人却是到齐了,唐芸佳站在两人身侧,许泠自己站在一边。
      宋继清在贺正身旁,拉着行李箱,肩上还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书包侧面,信封里塞着情书。
      贺正听父母交代着什么,唐芸佳在一旁边听边笑。
      宋继清自然没顾着八卦,眼中只有许泠娇小的身躯,正巧赶上一中高三部报到,许泠和唐芸佳是穿着校服来的。
      许泠扎着高马尾,肤色在阳光下显得很白,发丝透着浅棕的光,眼眶内好像也泛着光亮,不是很明显,宋继清没注意到,只看见,许泠在笑。
      他再一次把递出情书的心思收了回来。
      正值高三,应该是好好学习的时候,总不能因为自己让她分心才是。
      宋继清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本正经教育起许泠:“最后一年,心思放在学习上啊,咳咳……”
      “我知道,宋学长安心上大学去吧。”许泠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离别的不舍。
      此时,谁又不是在假装。
      宋继清抿唇,叹了口气道:“空了给我发信息,打电话也行,什么时候都行,别管时差。”
      许泠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些,眨眨眼,“嗯,好,你快走吧,贺正等着呢。”
      宋继清拉着行李箱回身,贺正等在他后面,双手交叠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一点不见着急。
      宋继清无奈,只得走回贺正身边,跟许泠挥了挥手,唇角带笑。
      许泠也抬起手,挥了挥,没说话。
      看着二人并肩进了机场,贺正父母便把两姑娘送回家,接下来一年,换她俩备战高考了。
      难得地,宋继清和贺正走了之后,许泠和唐芸佳终于有了独处的时光,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天马行空。
      “你和贺正的事坦白了?看今天这样子,见家长了?”许泠问,眯起眼,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审视。
      唐芸佳一惊,“当然没有啊,”她解释道,“就是有一次他送我回家撞见我俩爸爸在一起,才知道,他们一直是同事,而且,他们知道我俩认识好像还挺开心的,之后他爸妈就经常邀请我去他们家玩,算是缘分。”
      许泠啧声,叹缘分奇妙,不知道他和宋继清的缘分链条要如何牵引。

      自从正式开学,许泠便一直将宋继清视为精神支柱,视为学习的动力,本以为没有他在的这一年,高三的学习生活会又苦又漫长,没想到,接二连三打压她的,不是学习,不是思念,是她糟糕透了的家人和生活。

      国庆假期前一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场初雪来得格外早,甚至有些像雨,落地便会将道路染深一个色号。而人们似乎都喜欢赋予初雪一个特别的含义,尤其是学生时代的女孩子。
      座位几经调换,许泠坐在了靠墙第三排的位置,同桌是一个女生,叫任静函,喜欢看言情小说,是特别活泼可爱的女孩,许泠每天和她聊天都很开心。
      唯独,她每天昏昏沉沉,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只有提到小说剧情才会激起兴奋的情绪。
      “任静函,醒醒,老师往咱俩这边看了。”许泠手肘碰了碰她的,眼睛盯着黑板没有看她,嘴唇微动,言语声小却清晰。
      早上第二节数学课,任静函终于在课堂上因为熬夜看小说而不堪重负的睡了过去,许泠正试图唤醒她最后一丝对数学老师的畏惧。
      “我没睡,没睡。”任静函揉了揉眼睛,挺直脊背,看向黑板。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翻了个白眼,将视线重新投于台下的其他同学,继续上课。
      任静函晃悠着脑袋,困意未消,带着含糊的气音问许泠:“还有多久下课?”
      许泠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有七分钟,”她说着,伸手抚上任静函的背,上下搓了搓“再坚持一下,很快的。”
      任静函掐了下大腿,视线清楚了些,虽说是不犯困了,但是数学课仍旧很无聊,她开始给许泠传纸条。
      【听说,初雪许愿,灵验的很】
      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任静函快速将纸条推向许泠那边,许泠打开看了眼,没回,对任静函展开手掌,比了数字五,意思是还有五分钟下课,下课说。
      任静函也识趣的捏起食指和拇指在唇边比划出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然五分钟之后,下课铃响,许泠重新审视了一遍这张纸条,认真地看向任静函,诚恳发问:“真的吗?”
      任静函郑重地点点头,说:“等会儿大课间咱俩出去转转吧,就算是假的,初雪也很好看啊。”
      许泠遥遥望向窗外,初雪,不会累积起雪堆,一落地便化水融进地面了。
      但是,在三楼看,能看到窗前糖粒般的雪洋洋洒洒坠下,还留有几片枯黄树叶的枝桠上落了些霜,满目的银装素裹,确实很好看。
      由于下雪,取消了课间操,许泠默默松了口气,毕竟“跑操”二字总是令人闻风丧胆。
      她披上外套,跟任静函出门看雪。
      课间三十分钟,她们选择在操场的长椅上度过。
      许泠把外套反着穿在身前,手从袖口伸出来,抱在胸前。看着落雪缓缓下降,再于地面融化,总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不自觉就会想起几个月前和宋继清最后一次在操场散步的画面,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干什么。
      分别以后,许泠常常出神的放空,这段时间,她下意识就会换算一下两地的时差,然后想想宋继清可能在干些什么,吃饭?睡觉?认真的听课?和新舍友打打闹闹?亦或是,宋继清会不会也在想,她现在在干嘛?。
      最终,关于初雪许愿灵验的事,她也终究没忍住开始验证。
      “如果可以的话,初雪之后,让我想见的那个人出现在身边吧。”
      大概就是为了打破这个不切实际的有关初雪的说法,许泠许了一个自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不知是不是实现愿望的代价太大,许泠刚放学回家,准备开始享受国庆假期,就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
      自己的父亲,许维风,还有那个所谓的继母,陈红娇。
      许泠推开门进家,入目的便是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二老局促的看着许维风带着他的现任妻子坐在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许泠和爷爷奶奶打完招呼就像没看见沙发对面的两人一样,径自回了房间。
      许维风站起来,搓了搓手,搂着身边的妻子,叫住许泠:“小泠,爸爸回来了,不跟爸爸和……阿姨打个招呼吗?”
      陈红娇斜了他一眼,拍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满地哼了声。
      许泠头也没回,径直走回房间,甩上房门,算作回答。
      她靠住门板,慢慢下滑,屈膝坐在地上,隐约能听见客厅里谈话的声音。
      “妈,我和娇娇已经打算把新房买在这边了,回来照顾您二老也算方便,您一把年纪了,我们也尽尽孝。”
      “是啊,妈,况且,因木复读的事情我们也安排到小泠那边了,孩子们互相也有个照应。”
      “……”
      许泠像是被蒙了块潮湿的布,致使她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气。
      十七年了,偏偏在她高考这年回来。
      许泠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发着呆。有时候,一座城市就是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怎样琢磨着路线都见不到,有些令人厌恶的人却无处不在。
      许泠手撑在地上坐起身,眼前有些发黑,她缓了缓,深呼吸一口,推门走出去。
      “十七年了知道尽孝了,您别太虚伪。”许泠没忍住,冲出来对着许维风发泄“你轻描淡写几句就把你毫不负责的十七年划过去了吗?”
      许维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对着妻子苦笑了声,哑口无言。
      奶奶急忙站起来,帮着解围:“小泠呐,要不要出去散散步转转,回来顺便帮奶奶带瓶醋,好不好?”
      许维风立刻下了这个台阶:“是啊,你陈阿姨的儿子在楼下不愿意上来,你们小孩子正好可以一起聊聊。”
      许泠也不想在家里多待,扶着奶奶坐回沙发上,扯了外套围巾就往外走。
      临走前,她看见,陈红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许维风站在她旁边拍着她的肩哄人,低声下气的模样。
      许泠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刚出楼道便被一阵烟味呛住,随之入耳的,还有一个略显戏谑的男声:“就知道你过不了多久也要出来。”
      许泠咳了两声,抬起手挥散面前的烟雾,一个较为熟悉的人影靠在墙上,一手插兜,一手夹着根烟,叼在嘴里,他缓缓吐出一圈烟雾,旋即皱着眉掐灭了烟,随手扔到楼道外的垃圾桶里。
      面前这人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许泠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便问:“你就是陈……阿姨的儿子?我们见过吗?”
      “你应该要叫她妈来着,就像我也得管你爹叫爹,尽管咱俩毫无血缘关系,你好像也得混我声哥。”面前人的答非所问让许泠觉得有些烦。
      “我早没妈了,也不想管你叫哥,我要去帮奶奶买醋,你自己转吧。”话出口,许泠才觉得有些失态,毕竟这一切和他没关系,许泠就是在撒气。
      那人却好像置若罔闻,自觉地走在她旁边往超市去,嘴上还在自言自语:“我其实挺讨厌你爸的,说白了就是觉得我们家有钱才和我妈来了场黄昏恋,偏偏我妈还死心塌地的。”他轻蔑的笑了声,再没什么表情了。
      许泠有些不耐烦,追问:“我们见过的吧,你到底叫什么?”
      “陈因木。”他没再卖关子。
      “我这样的你都记不住,当时是真的满脑子只有宋继清了吧。”陈因木又笑了声,居高临下看向许泠,这次,他面上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调侃。
      宋继清,听到熟悉的人名,许泠愣了一瞬,随即,和他有关的那段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其中的某滴水珠,落在了许泠脑中。
      她想起来了,是当时宋继清班上总爱睡觉的那个男生。
      而他,突然成了自己的……继兄?
      许泠收拾好脸上复杂的表情,说:“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她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这座城市还真的是小。
      陈因木却是满不在乎,或许,也是早就已经接受了事实。
      “别激动啊,过几天,咱俩还会是同班同学。”
      许泠停下脚步,看着陈因木,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什么?”
      陈因木步子没停,放缓了些,等着许泠追过来,“赖你爹,我要复读,他就找了关系安排到你们班了。”
      陈因木走得没多快,许泠三两步追上去,叹了口气,两个人就都没再说话了。
      超市里,许泠没管陈因木,拿了瓶醋就开始自顾自买一些零食饮料,提着满满一筐商品准备结账。
      陈因木一直跟在她身后,左看一眼右望一下,最后什么都没拿,面无表情地在队伍排到许泠的时候,给她结了账。
      许泠也不跟他客气,沉甸甸一个购物袋,她在里面翻了半天,拿了罐可乐递给他。
      陈因木提起一边唇角,呵出一声,像是看了出笑话。
      他一手接过可乐,食指挑开拉环,喝了一口,另一只手接过许泠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迈开步子往家走。
      天渐暗,许泠也开了罐可乐,利落地和陈因木碰了个杯,可乐从罐中撒出来一点溅在手上,许泠换了只手拿可乐,随意甩了甩,漫不经心道:“就当跟你道别,什么时候和你爸妈离开我家。”
      陈因木将手中的可乐一饮而尽,瓶子捏起来紧握在手里,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他垂下眼,说:“这几天可能都要在你家借助,新家还没装修好,”他看向许泠侧脸,“可能,还要一起去上学。”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
      许泠觉得天又冷了些,喝了一半的可乐忽而有些难以下咽。
      “随便吧,我没有等人的习惯。”许泠淡淡道。
      初雪之后,关于这一天许愿会灵验的说法,似乎被宣告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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