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关关难过（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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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陆宥礼纠结许久，还是上前拍了拍谢宝珠的背，她自从回来就一直来回踱步，时不时啃咬着自己的唇，都差点破皮了。
“我？”谢宝珠听见陆宥礼叫她，勉强一笑，“没怎么，为何这样问？”
陆宥礼正色：“宝珠，如今已不是在京城，此处没人再能管束着你，你不必再将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没人会置喙你什么。”
“......”谢宝珠怔楞片刻，学生们刚回去，范丹水此刻还在后屋，眼前只有陆宥礼。
她眼神闪了闪，“南州的事天家知晓了，还准备派人来平乱。”
陆宥礼：“那不是好事吗？”
顿了顿，陆宥礼倏然察觉到她困扰至今的那点，问道：“你觉得，来平乱的会是谢庭兰？”
“......是从南州搬来的那人这样说，我也不知道。”
谢宝珠也不知自己此刻的情绪从何而来，惧中夹杂着，令她心里揪吧吧的，许是太久没听见京中的消息，乍一听见，有些不习惯。
“其实也没什么。”她不知是在宽慰陆宥礼还是在宽慰自己，露出一抹笑，理了理发丝，“就算难民在南州作乱，我们在江州外头，总归是沾染不到半分。”
话是如此说，可陆宥礼对她的情绪一向敏锐，又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偷偷去找了范丹水后若有所思地出了门。
隔日，他便带着谢宝珠出了门，被问到去哪，也只是一直含糊着，左右不肯说明。
谢宝珠见他如此神神秘秘便不再问，闷头跟在后头，直到眼前出现一片桃林，粉红的花蕾大朵大朵，煞是好看，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宝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谢宝珠有些晃神：“我？我也能帮到你吗？”一直都是陆宥礼帮她，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帮上陆宥礼些什么，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陆宥礼不知从哪拿出个风筝，将线捋顺放入她手中，笑道：“我幼时气性大，连下雨都会和老天置气，我娘便会带我去放风筝，将心事放在风筝上，被风吹得高了，便散了，心情也就好起来了。“
“不瞒你说，我父亲虽疼我，但却总不理会我想要些什么，总一味说是为我好，事事都是为我好，我也曾想过像他一般征战沙场，可他却不许我习武。”
谢宝珠听了许久，“那，我能帮到你什么？”
“放风筝呀，我烦恼太多，一个风筝怕是寄不走，就请宝珠也帮我放一个。”陆宥礼扯着她小跑几步，用手探了风向，风筝很快就飞起来了。
谢宝珠不太会，试了几次总是飞不起来，陆宥礼小声让她别急，下一刻，手上传来温热，陆宥礼的手包裹着她的手，细细的丝线在指尖牵扯着，谢宝珠回眸刚好到他下颌尖的位置，他神情专注，不含半分旖旎的心思。
风筝飞的很高，像只没有束缚的燕，在天边徜徉，谢宝珠的心倏然静了下来，露出一个久违的笑。
线断了，风筝随风飘去更远的地方，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谢宝珠凝望着天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把风筝线剪了？”风筝不是自己断的，而是陆宥礼故意剪断的。
陆宥礼一直侧头瞧着她，白皙的肌肤有些晒黑了，杏眼澄澈圆亮，轻易就能夺走他全部的心神。
他盯着她的侧脸，轻声道：“燕子飞走了，陆宥礼的心事也跟着散了。”
谢宝珠闻言唇角绽放出一抹更大的笑，她看得出，陆宥礼是想哄她，这风筝也是为了她而放。
“谢谢你，宥礼。”她转头，目光与陆宥礼对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又同时笑了出来。
谢宝珠有一事想不通，“若能上战场，虽危险了些，可有陆国公庇护也经不得什么危险，还能赚些功名，为何他却不许你习武？”
陆宥礼闻言思考一瞬，摇了摇头，表情有些默然，他也不知晓原因，若是他会武，不像如今是个闲散世子，就不必瞻前顾后。
谢宝珠也学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天下太平，天家又马上要派人处理南方的乱子，陆国公已替你打点好路，只需随心而为便好。”
两人相觑一笑，谁都没料到，接下来半月等来的不是南州难民已破的消息，而是天家不管不顾，南月城被占了的消息。
难民越来越多，直至结成了群，初始时只是示威，叫嚣着让南月城开城门放粮，南月城苦等着京里的消息，可左等右等援兵没来，反倒是难民怒气积蓄已久，撞开了城门。
谢宝珠寒毛直立，声音几欲颤抖，“南月城分明有守卫，他们怎么这样，这样轻而易举就占了城？”
范丹水抱着小山小江，眉眼间也染上了愁色，也将目光投向了正讲话的陆宥礼。
“太多了。”陆宥礼让自己震定下来，“难民人数比我们想象的多，从南月城逃来的人说，怕是有五六万人。”
“娘亲，我们是不是又要走了？”范小江小手紧紧攥着范丹水的衣袖，稚嫩的声音怯怯问道。
谢宝珠从怔楞中回过神，“来不及。”
范丹水：“什么来不及？”
“不能再拖了，最晚明日便要走，南月城的消息是逃来的人带来的，可他们尚且已到了江州附近，难民呢？”陆宥礼替她答道。
谢宝珠点点头，范丹水抱着两个孩子，心里止不住打鼓，心里没底，“天家......天家就这样不管不顾吗？”
范丹水脸色苍白，频频望向小江和小山，摸了摸他们的小脸。
京中的暗流她并不知晓，可陆宥礼却是知晓的，他看向谢宝珠，模糊着说：“怕是......天家肯，太后也不肯......”
谢宝珠一下就回过味来，无论是谁，哪家臣子，平了难民都是大功一件，等着的便是平步青云，可谢家向来与太后一心，天家要把这功塞给谢庭兰，将他收入麾下，太后又怎愿？
怕是京中久久没有消息，便是太后与天家在斗法，挑不出两头都愿意的人。
“可是......”谢宝珠正想追着问些旁的，可外头传来了一阵尖叫，瞬间就将嘴合上，视线触及范丹水和陆宥礼，他们也没出声，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们，他们，他们来了！！”
“快逃，快逃！”
隐隐有孩童的哭声，又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声，其间最多的还是恐惧下催促逃走的叫喊。
“我去收拾东西。”
“不。”陆宥礼按住她的手，摇头，“我们什么也不带。”
他指了指外头，“动静这样大，我们能听见，难民也势必会发现不对。”
谁也不知晓难民会做些什么，会不会伤人，只知晓他们会占城，眼下，怕是占了南月城还不够，又对江州起了心思。
“走路太慢，顾不得马车显眼了，我去将马牵到镇外西门，你们随后再来。”陆宥礼说着就要动身。
“不行！”谢宝珠有些怕，声音都抖了，“说不上难民到哪了，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陆宥礼没直说，只往范丹水那儿瞟了几眼，谢宝珠瞬间就明了他的意思，放开了手。
她不能跟着陆宥礼一起去，范丹水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留下来恐有什么万一，陆宥礼一个人去牵马反倒目标小些，更安全。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谢宝珠和范丹水都有些坐不住了，时间太短，陆宥礼就算是神速，现下马车也不可能备好。
可真的不能再等了。
二人对视一眼，拿上轻巧的匕首，同时起了身。
院子除了前门还有个小偏门，极不显眼，出去再过一段就是茉莉巷，她们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声响，往西边走着，难民已然到了，正挨家挨户地找着人，搜刮着东西，谢宝珠边走边观察着，大部分难民应当是往江州去了，眼下这只是一小批。
她们在这住了一段时日，好歹熟识路，身量又都小些不起眼，一路上有惊无险都没被发现。
就在此时，小江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咽声，正用小手捂着嘴，缩成一团发着抖，视线止不住瞧着茉莉巷的方向。
视线随着小江看着的方向望去，谢宝珠猛地睁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压制住几乎溢出的尖叫声。
那是上官家！
五六个难民正围着门口，手中的刀寒光闪烁，上头挂着的暗红还未干透，正潺潺往下流着，透过他们中间的缝隙，谢宝珠看清了被他们围着的，上官家的三郎，眼睛尚还睁着，手里攥着一柄长剑。
难民的手高高抬起，顷刻下落，连哀嚎声都不见，人就断了气，那刀上又添了一抹红。
上官家的门开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谢宝珠几欲作呕，眼角都忍出了红色，虽然早有预料，可她没想到，难民当真会杀人。
这可是人命啊！
瞧见范丹水眼中同样的不忍和惧怕，她使着眼色，示意快走。
范丹水抱起小江，小山跟在后头走，眼瞧着再穿过两条巷子就能出去，街边全是脚步快的人遗落下的东西，或许是难民搜刮劫掠时随意扔在街上的，谢宝珠已分不清了，她只顾得上走的快些，再快些。
她频频回头确定范丹水和孩子们有没有跟上，可刚回头，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片东西被带倒的一连串响。
谢宝珠连忙回头，步伐一顿，是小山。
小山不知绊倒了什么，摔倒在地，连带着旁边的杂物也散落了一地，膝盖洇出一片红，可他却硬生生忍着，未曾哭喊半分。
“那头有动静，快去看看！”
谢宝珠心道不好，动静太大被难民察觉，更差的是，那难民的声音离她们太近了，范丹水不做多想，把小江往她怀里一塞就快步要去扶小山，可一个转眼，正和四五个难民对上。
谢宝珠呆呆长大了嘴，她正欲上前，可怀里的小江却呜咽出声。
“娘亲，哥哥，我怕。”
谢宝珠摸了摸袖中的匕首，掌心被刀刃硌出一道红痕，可她瞧不到，她定了定心神，看着已抱起小山往这边跑的范丹水，边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接应着范丹水。
她想的很清楚，难民也不会武，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才显得可怖了些，就算......就算是男人不过力气大了些，真拼起来，未必她们会输。
谢宝珠双腿战战，面上仍坚定着表情，范丹水已然快到身边了，她背对着难民看不见，可谢宝珠却清清楚楚看见，难民跟上来了。
她心里早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可下一刻，双眼中的不可置信几乎喷薄而出。
“今后麻烦你了。”
范丹水匆匆撂下一句，将小山塞入谢宝珠怀中，毅然转头朝着难民，匕首被她攥在手心，两手握着，朝着身前，正对着难民的方向。
她声音低低，朝着身后，温柔的声音此刻却十分强硬，范丹水艰难开口“走。”
谢宝珠看着范丹水的背影，这群难民是当真会杀人的，她想叫范丹水跟自己一同跑，脚下微动，又想掏出匕首，也站上前去。
可她又清楚，若是范丹水回了头，她们谁也走不掉的，范丹水正是清楚这一点，才独身上前，挡在了她们前面。
“再不走，我们都要留下了，他们还那样小，宝珠，算阿姐求你。”
范丹水的呢喃声飘入耳中，谢宝珠闭了闭眼，牵着孩子就往西门跑去，她喘着粗气，眼眶里噙着泪花，马车停靠的位置十分隐匿，她放心地把小江和小山安顿在车上，这才对上陆宥礼疑惑的目光。
“丹水姐......”
“我现在就去接丹水姐。”
谢宝珠从袖中拿出握了许久的匕首，脚下生风，心里不断祈祷着，这样短的时间，范丹水手里又有匕首，千万要撑住。
可重返回来时，难民早已消失不见，谢宝珠跪在地上，哽咽着，范丹水还热着。
陆宥礼跟在她身后，见状倒吸了一口气，也能猜到几分她们路上发生了什么，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此刻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走吧。”谢宝珠擦了擦眼睛，将范丹水背了起来，往西门外走，她喉咙干涩着，垂下眼眸，“小江和小山还在等着我们呢。”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关关难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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