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关关难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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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兰知晓后倒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淡淡应了声，命兆玉将准备的糕饼备齐。
兆凝也从兆玉口中知晓了此事，那糕饼放不过一日便口味不佳要换掉，偏就在那放着，也没人用，统统进了她的口中。
兆凝往嘴里送着一块梅花酥，认真道：“其实姑娘出去瞧瞧也好，她时常与我说，南州的鱼硕大肥美，咱们京中的鱼就算存的再好，终归是不如那儿的新鲜，说不定，姑娘是去了南州，有吃不完的鱼。”
园子里翠绿的叶子随风晃动，偶有几片落在池子水面上，鱼食从兆凝手中扬出，引来鱼儿纷纷来吃。
兆玉双手抱着脑后，往那一坐，“南州现在可吃不到什么鱼......”
话刚出口，他就已觉失言，住了口，兆凝纳闷他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将口中还未咽下去的糕饼吞了下去。
“为何？”
“......姑娘出去瞧瞧，到底哪里算是好事了？”兆玉岔开话题。
“不知道，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兆凝略微思索，“就像我，哥你疼我，公子又宽容，自然是不离开。若姑娘呆在这儿感到快意，定是也不会离去的。“
“啊？”
兆玉诧异出声，他坐直身子，不可置信地反驳道：“姑娘过得不开心？这怎么可能！”
“无论她想要的，还是可能会需要的，公子都会早早给备好，吃穿用度就没有不尽心的，不比流落在外头好多了？”
这话虽未明说，可他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有些替谢庭兰气恼，话里话外就差指着谢宝珠说她有些不识好歹。
兆凝反问：“哥，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姑娘想要的呢？”
兆玉：“......”
“她想要什么？”
兆凝掰着手指头，皱着眉回答：“姑娘她......很特别，旁的女郎都想争个与众不同，高风亮节，可姑娘不一样，她想要什么便明明白白摆出来，格外......格外——”兆凝眉头拧得更紧了，似乎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形容。
对面的兆玉已经许久没出声，她对此毫无察觉，还低着头掰着手思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姑娘，扯来扯去也没说出谢宝珠究竟想要些什么。
“你很了解她？”
“自然！”
“......”
兆凝脱口而出，后知后觉才发现声音不是面前的兆玉发出的，她呆呆转身，一下冒出冷汗，行了个礼，“公子。”
给她拼命使了半天眼色的兆玉闭了闭眼，却并未开口打扰正想着什么的谢庭兰。
谢庭兰面上看不出表情，漆黑的瞳孔被睫羽压住，负手而立就站在池边，目光移向了假山旁许久未动的乌龟。
“她想要什么不重要，什么对她是好的，才重要。”
谢宝珠好逸恶劳，又喜奢华贪食，偏无法克制自己的欲念，苦难加身无法克制逃脱。执着贪念之人是他最为不耻的，可兆凝说的又极对，谢宝珠格外不同，令他好奇，她的嗔念令他也失了常性。
他所为，不过布施解救。
予她所求，予她未求，消她贪嗔痴念，而作为报酬，她合该留下，让他自己钻研出自己究竟是如何失了常性，解开困惑。
......
南州往北，便是江州，此处与南月城想必好上不少，可又处处透露着相似的味道，谢宝珠与范丹水商讨再三，还是在周边落了脚。
南月城之后，陆宥礼的玉牌被她收起，决心不再动用，压在箱底。
她剩下的银钱买下一座小院后，余下的并不足够支撑四人接下来的生活，小江小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天天吃粗面馒头。
谢宝珠自己也是受不住粗茶淡饭的日子，总要偶尔见见荤腥的。
可安身下来后，她在周围转了又转，这才发现一件令她颇感失望的事——香粉铺子开不成了。
总以为外头和京城一般，女郎都爱美些，做些香粉头油总有生意，赚些薄银也够了，可到了才知晓，这儿毕竟不是京城，家家户户都把银钱用在生计上，少有愿意在这上头花费银子的。
和海先生讨来的香粉方子、一身看账本的本事，全都扑了个空，失去了用武之地。
谢宝珠整日窝在屋子里，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写写画画，罗列着还有什么她会的，又能赚到银钱的法子，一觉得不好就用帕子擦去，又去沾茶水，继续列着。
“宝珠你不必发愁，我长手长脚，浆洗缝补也是会的，总不至吃不上一口饭。”范丹水安慰着她，手里还抱着小江。
“这些日子，我与茉莉巷的上官家的说好了，往后每日浆洗些衣裳，想来吃食是不愁的。‘
范丹水将收来的定银搁在桌上，零星几枚铜板，显得可怜极了。
谢宝珠摇头：“不行，丹水姐，总不能我什么都不做，而且小江小山也总得长大，得为他们筹谋将来。”
闻言，范丹水沉默了，的确，小江小山总会长大，不能一辈子就待在她身边，总有用得上银钱的时候。
“宝珠姐姐，你写字好好看呀。”范小江脆生生开口，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指向桌上。
范丹水跟着望去，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谢宝珠拿手指沾着茶水，可桌上的字却工整隽永，秀气内敛却有一丝豪气，她只略微认得几个字，可也看得出好坏。
自从得知是谢宝珠救了她后，范小江本就喜欢谢宝珠，现下更黏她了。
范小江鼓着小脸：“宝珠姐姐，你字写的这样好，为什么你不开个学堂呢？”
谢宝珠一愣，胡乱将桌上的字擦干，红着脸：“我开不了学堂的，那是夫子才能教书。”
她脸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小江没上过学堂，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读过书会写字就能开学堂，可谢宝珠心中却清楚，自己只是半吊子，连族学的课都未上完成绩连中游都算不上，又怎么能教人呢。
谢宝珠头摇的像拨浪鼓，“反正就是不行，我只会写几个字，连诗文都作不好，学问离当夫子还差一大截呢。”
“可是。”范小江歪着脑袋，不解道：“宝珠姐姐已经很厉害了，我们买不起书本，从未读过，也不会写字，你会的这样多，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谢宝珠嘴硬道：“小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这般去教书，只会误人子弟。”
“娘，屋人子弟是什么？”
“臭小子闭嘴！”范丹水揪住小山的嘴，让他住口，讪讪笑道：“宝珠，要不，试试呢？”
谢宝珠还未开口，小江就露出失望的神色，拽了拽范丹水的袖子，“娘，宝珠姐姐不愿意当夫子，是不是我永远都是不识字的女郎了？”
谢宝珠：“......”
也许小江只是随口一说，可身为长在京城的女郎，对于没读过书甚至压根不识字的女郎会如何，谢宝珠参考自己便知名声好不到哪里去，她不想小江将来长大若是有了际遇，也受人指摘，婚配受影响倒小，重要的是，小江自己是想学的，她想学。
万一将来哪日，她就用得上了呢？
她无奈地笑着抱起小江，犹豫道：“那我......试一试？”
三颗头齐刷刷地点着，连频率都一致。
谢宝珠是当真没想到，开学堂的事进展竟这样顺利，有范丹水帮着，又通过上官家将信儿传了开来，竟有许多人来打听。
她有些手足无措，本想着若是实在招不到人，就去瞧瞧哪处缺账房，自己靠着在海先生那学的本事，也未必不及那些经验老到的。
可谁能想到，这消息一传出去，眨眼间就有七八家来问，谢宝珠决心瞒着自己的来处，只将自己的字给大伙看了看，倒也一下就能取信于人。
可到底还是出了问题，多数人拿不出太多束脩，谢宝珠左思右想，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收多了也心虚，最后放了话。
“米面、布料、蔬果、手工......都能作束脩，也不拘银钱。”
等到范丹水将小院打扫干净，又用柴火制了些简单的凳子，住所就成了学堂，到了日子，足足来了十一二个孩子，齐齐叫着谢宝珠老师。
谢宝珠在范小江鼓励的眼神中，这才心里有了底，从最简单的握笔开始交起，其实合该先学认字再教写字，可她总觉得自己学问不好，怕学生问出什么她也不明了的，就一手字还算拿得出手。
学堂开了几日，才刚学会了写几个字，谢宝珠最恐惧之事就突然间发生了。
“老师，我可以问您一一个问题吗？”
谢宝珠一愣，这群学生年纪有大有小，最小的和小江小山差不多大，可眼前这个叫廖丁的，约莫有十四了，和她其差不出多少。
她尽量温和地笑着，兀的有些心虚，“当然。”
廖丁：“为什么要认字读书？”
谢宝珠这下被问住了，她没觉得廖丁在故意找茬，大人懂的道理小孩子未必懂，可这道理，她都不算懂，如何能为旁人解惑？
她认字读书，起先是因着生在世家，贵女该是何种模样，她就必须学着成为什么模样，再到后来，就是不得不。从来都不是因为本心，这自然是不能用来回答廖丁的。
谢宝珠沉思许久，“若是说近些，认字读书才能为官，为商，家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若是说远些......"
她抬起头，看着廖丁，心里有些发虚，语气却佯装出语重心长，娓娓道来。
“书本中是圣人留下来的道理，就算不去当官、行商，可我们能从书里窥见过去的世界，说来与现在好似没什么关系，可就像雨水落在泥土里，花就开了一般，雨成了花的一部分。”
“读书、认字，也是你们寻找自我，成为自我，开花的一部分。”
她一口气说完，喉咙都干涩了，中间有好几次都差些圆不下去，险的很。
简陋的木凳，歪歪扭扭的书案，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都直直盯着她，没人开口说话，谢宝因为心里发虚一直低着头，生怕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她舔了舔嘴唇，缓缓抬起了头。
——她愣住了。
廖丁脸上的神情从漫不经心，一下转为了认真而又尊敬，他话不多，只握紧了笔，开始练着方才谢宝珠教过的内容。
谢宝珠扫过下面，也在剩下的学生脸上看见了相似的神情，她眼睫缓慢眨动了一下，有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直到学生都散了，她还是不能回神。
“宝珠，外头有人找你。”范丹水做好饭菜，刚逮住了要溜出去玩的小山，回来时拉住了正出神的谢宝珠，指了指门的方向。
谢宝珠被她这么一叫，甩了甩头先不去想，脚下刚走了两步，随口问道：“丹水姐，学生不是都回了吗，是又有新的学生想来习字吗？”
“嗯......”范丹水回忆着，迟疑地摇了摇头，“瞧着不像是来学习字的，也不像是家里有孩子的。”
谢宝珠心里一颤，有些莫名发紧，“长什么样？”
这范丹水倒没仔细看，“是个年轻的郎君，瞧着面善的很。”
范丹水笑着挤兑她：“我瞧着他衣着不似普通人，不会是你京中的故旧吧？”
谢宝珠的面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范丹水连忙住了口不再提，只说她若是不愿去见，便去把他打发了。
“我还是去瞧瞧吧。”
良久，谢宝珠擦了擦掌心的汗，往门边走去，却没急着开门，而是贴在了门缝上，从里向外瞧去。
——只能瞧见鹅黄色的衣摆。
衣摆上金线密密织就成花纹样式，的确如范丹水所说，瞧着便不像是冲着学堂来的普通人，她趴在门边，又瞪大了些眼睛，想瞧得仔细些。
视线骤然黑了下去。
下一刻，一双眼睛贴了上来，隔着门缝与她直直对视。
“啊！”谢宝珠一声惊呼，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宝珠，我终于寻到你了！”听见她的动静，惊喜又意外的少年音色从门外传来，敲门声催促着她快些开门。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关关难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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