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贺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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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却被身后人吓了一跳，轻呼出声，看清身后是晏诀，她蹙起眉，“你做什么！”
晏诀与她对调一下位置，身子刚好挡住窗户，揉两下鼻子瞟向一边，道：
“这话该我问你，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门前做什么？”
“你不也没睡，起开！”沈却一把扯开他，晏诀一惊，好在底下已经没了人影。
沈却没注意到他脸上的明明暗暗，只顾着扒窗检查楼下马厩，“我刚刚听到这边有动静，起来看看是不是黄骠在捣乱，怎么？这你也要管？”
晏诀心下一颤，试探道：“璜骠？”
“对啊，黄骠，就是它。”她指着楼下一匹黄中带白的马，“我养的。”
晏诀看着底下勾头吃草的马，暗自松一口气，好笑道：“原来它叫黄骠。”
“有问题？它不叫黄骠，难道你叫！”
璜骠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远，马厩顶上的茅草没想到这么不结实，即使用的巧劲，他还是一脚踩穿，走前还被一匹黄中夹白的马狠踹一脚，当暗使这么多年，他从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沈却昨晚睡得不踏实，早上又被牵马的声音吵醒，睁眼时，天已经大亮，屋里亮堂不少，她穿好衣服下去走走。
官驿马倌正牵马出来，一匹匹全栓树上，瞧见有人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姑娘，可是我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沈却摆摆手，背着手巡视一圈，没看出马厩的马变多，也没看出变少，“老伯，马都在这儿吗？昨日新住进来的人没骑马吗？”
“他骑马来的，是匹枣红马，我看他天没亮就骑出去了。”马倌手上动作没停，“昨夜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马棚砸这么大个洞，好在马没伤着。”
“出去了？难道他回郡守府了？”沈却牵走黄骠，低声喃喃。
她踩着马镫跨上马背，轻轻拍了拍黄骠，俯身捋它鬃毛，趴在它耳边，“咱们再去街上探探，我就不信查不出什么。”
河西雨停了几日，出摊的人还是少得可怜。
“包子！卖包子喽！刚出炉的热包子！”
沈却听得肚子咕咕叫，牵着马停在包子铺，“给我来三个。”
老板见有客人，高兴招呼道：“好嘞，您拿好。”
沈却接过包子，摸了又摸，“什么刚出炉的热包子，你这都凉了。”
“哎呦，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看这街上哪还有人啊！包子卖不出去自然就凉了，不这么喊我更卖不出去。”
一念闪过，沈却心里明朗不少，[对啊！没人，怪就怪在这儿人太少，当初在朔城也没见人少成这样，河西怎么说也算是个郡，人怎么可能比朔城少。]
“老伯，跟你打听个事儿。”沈却掏着钱递给他，“这街上人都去哪了？你知道吗？”
老板收钱的手一顿，夺回包子，又把钱塞给她，推搡着赶她走，嘴里还嚷着：“不卖了不卖了，你走，你快走，别在这给我惹麻烦。”
沈却包子没吃上，倒吃上了闭门羹，她牵着马越想越不对劲。
[人能去哪呢？]
她踢开脚边石子，石子滚到一个小乞丐脚边。
“哎……”她还没开口，那乞丐已经转头从狗洞钻进后面的宅子。
这宅子有些年头没人打理了，门头上结满了蛛网，门上的锁也已经锈蚀，沈却上手扯了扯，没扯动还粘一手灰，她拍拍手，顺手往墙上抹了抹。
这墙旧是旧了些，但好在承重还行，沈却抬手推了推，随后撤退两步，蓄力一跃，两脚踩着墙面，靠腰腹收力勾上墙头，翻身进到院子。
院里倒没她想得破败，树上还晾着几件破了又补的衣裳，门前杂草清理得也干净，小乞丐在这儿住的时间应该不短。
“哐当”
东边有东西掉下来。
她顺着声音走到东厢房，“咯吱”推开门，里面瑟缩着几个孩子。
“你们……”
“坏人，不要伤害他们！”刚才那个小乞丐拿着竹篓从门后冲出来。
沈却话未说完，就被他用竹篓从背后罩住，她一时失了重心，摔在地上，“我不是坏人，你们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坏人吗？”
她摘下竹篓，头上还插着几根稻草，瘫坐地上没起身。
“妖精都是菩萨面，蛇蝎心！我们才不信你。”为首的正是刚刚的小乞丐。
其他的小孩也一同附和：“对，我们不信你。”
“那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送官府？”
“你想得美，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官府跟你是一伙的，送你进官府跟送你回家有什么区别。”
红衣小孩扯了扯小乞丐，“老大，官府抓了我们爹娘，我们也抓他们同伙给爹娘报仇。”
沈却蹭地从地上站起来，抓着刚刚说话的小孩，蹲下问他：“你说什么？官府抓了你爹娘。”
小乞丐上前推开她，把她手里的小孩揽到身后，“你少装，你们做的好事，你会不清楚。”
“我……”
她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里藏着十几个孩子，几个胆小的蜷在墙角，几个胆大的跟她对峙，穿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袖口裤脚也磨得稀烂，漏出皲裂的皮肤，这些孩子里面，最大的应该是带头的小乞丐，最小的路还没走稳。
漠北苦寒，但百姓至少能吃饱穿暖，反倒是天子脚下，竟还有这么多人无家可归……
她再次站起来，跟这群小孩保证道：“我不是坏人，官府不仁，我为你们寻公道。”
方才的红衣小孩又站出来，狐疑问道：“你真是好人？”小乞丐伸手拦住他，警惕道：“怎么证明？”
沈却举起右手，清清嗓子，“我沈却今日起誓，今后只做好人，若违此誓，不得好死。”又怕他们不信，她接着道：“我爹是靖安侯，是驻守漠北的将军，我怎么会是坏人。”
为首的小乞丐把他们都叫了出去，到门外嘀嘀咕咕私语，沈却扒着门也没听清，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她连忙退后几步站回去。
小乞丐上下打量她一圈，沈却被他们盯得发毛，搓着衣角，朝他们嘿嘿一笑。
“我们信你了。”
沈却眼前一亮，又抓着红衣小孩问：“你知道他们抓你爹娘去哪了吗？”
那个小孩“哇”地一声，抽噎道：“我爹娘被他们关进大牢了。”
其他小孩也跟着哭，沈却蹲下身，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哄哪个。
“再哭大点声，等官府的人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抓去陪你们爹娘！”小乞丐一声高呵，底下全都安静下来。
“哎，你倒是有一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沈却看着他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好奇问道。
“贺琮，十一岁。”他话中尽是疏离。
沈却也不在意，笑吟吟道：“我们也刚好差三岁诶，我十一岁时也像你这样吗？”
贺琮盯着她不说话，他惯会沉默。在乞丐堆里，学不会沉默就意味着“死”，他见过一群乞丐疯魔的样子，他们就像篮子里的蝤蛑，冒头的，总要被拉下来。
沈却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不少河西传闻，有说他们拿人炼丹，有说他们拿人炼尸，有说他们豢养阴兵拿人献祭……
大概意思她已经了解，走前她交待贺琮两句，翻上墙头对他们挥手，“你们放心，我很快回来，带着你们爹娘一起回来！”
河西郡狱设在郡守府西侧，狱外有看守，狱内有狱卒，进去不容易，出去更难。
沈却在石牌坊后蹲守一下午也没寻到机会，哺食时，有个老媪推着板车经来，她弓着背挪到老媪身边，拽着她躲到牌坊后面。
“老人家，你是给郡狱送饭的？”
老媪盯着她点点头。
“我是查案的，我怀疑郡狱有问题。”
“你真是上面派来收这群畜生的？”老媪抓着她手，咬牙道。
沈却看有戏，“对，我是圣上亲封的河西特使……的副手，但我现在不能暴露身份……”
老媪放下板车。
“阿弥陀佛，老天有眼，今天我就算搭上这条老命，我也要给你带进去。”她解下外衫披到沈却身上，“穿好，待会儿跟紧我。”
老媪套上拉带，还是觉得不妥，又从黄骠身下捡坨马粪糊沈却脸上。
“哎，老婆婆你这是做什么？”沈却抿着唇，左右闪躲不掉，梗着脖子向后挺。
老媪看一眼沈却，手上动作没停，“太扎眼的在这儿容易吃亏。”她拿沈却外衫擦了擦手，又推着板车继续赶路。
沈却用指腹揩一下脸，迟疑地靠近鼻尖，皱着眉，鼻子微微抽动两下，浑身不由得打一激灵，她甩甩手看一眼老媪，抠着指甲小跑着跟上。
老媪扶着车把，沈却扶着车帮，守卫瞧了二人一眼，“王婆子，这是？”
老媪陪笑道：“我闺女，这一到阴天下雨我就腿疼，都是老毛病了，偏她不放心，非要跟着来。”
“你还有个闺女，长得不孬，不孬。”看守盯着她愣神淫、笑，“这脸上抹的啥啊？臭烘烘的。”
沈却攥紧袖口，头越勾越低，眼瞅着他要上手，她用抠过马粪的手拦道：“马粪，小女脸上生了疥疮，我娘给我涂的马粪，大人还是离我远些为好，莫污了官袍还染一身病。”
他瞧着沈却黑黢黢的指甲，忙掩上口鼻闪躲，摆手示意她们快走。
“婆婆，你这招还真管用。”沈却一手扶着车帮，一手拍打两颊，揉匀马粪。
老媪拿起舀勺，弓着腰给狱里人添饭，“也亏你机灵，不然照样少不掉这顿刁难。”
沈却搔着头羞捏地站着傻笑，“还吃不吃饭了！”有人不耐烦地催道，她回过神，提着桶给他们一间一间盛饭，抬眼望去，这里每间牢房至少要挤二三十人。
狱丞进来拍拍手，在狱卒歇脚的地方高声喝道：“大伙儿快些吃，吃完就赶紧走，今晚郡尉大人亲自提审犯人，大人交代，今夜郡狱除了犯人，剩下的只有死人。”
沈却舀饭的手一顿，“快些啊，老子快要饿死了。”一个囚犯吆喝道。
“哦，哦，好。”她拢了拢桶底，舀完最后一勺，把空桶提上车，抓着老媪手腕，低声道：“阿婆，他们说的你也听见了，我今晚必须留下。”
老媪拍了拍沈却搭在她腕上的手，“我往日送完吃食都是从后门出去，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她说完又补了句：“你也当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贺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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