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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大雨 ...


  •   明德殿,景仁帝摊开折子,垂首扶额。

      “众爱卿没什么话想对朕说?”

      皇帝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奏折,每一下都打在底下人心上,没人知道今日轮到谁遭殃,但都默契地选择缄口,生怕融不进队伍,显得突兀。

      “诸位不说,那便由朕来说。”低沉的嗓音穿透明德殿,这是一个掌印近四十年皇帝该有的威慑。

      “哐”的一声,奏折抖落一地。

      底下朝臣跪倒一片。

      “大雨!河西大雨!好一个王璨,年年谎报河西旱灾,跟朕讨钱要粮,若非靖安侯途径河西大雨阻路,今日朕还被他王璨给蒙在鼓里!”

      他像只垂老苍龙,盘在上座,发出阵阵低哄,没有龇牙撩爪,但足以压制众人。

      “咳咳咳……”

      景仁帝气急,连咳几声,老太监忙上前搀扶顺气,缓了会儿,他又平息道:

      “晏诀,查!给朕好好查!朕授你河西特使之职,即日出使河西。就算把河西翻个底朝天,朕也要知道,河西赈灾粮饷,都有谁染指!”

      阶下少年从后排站出来,撩起袍裾,双手伏地,笏板撞地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臣,领旨。”

      *

      河西郡守府。

      王璨背着手来回踱步,外面雨打得他心里更烦,他看了眼门外,叹口气又坐回正堂。

      “刘郡尉,你就不急吗?靖安侯还留在河西,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又突然派人,莫不是走漏了风声?”

      门外府役开始掌灯,烛火透过雕花木门打在男人脸上,男人年纪不小,岔坐在一侧,拍打着肚子,哼唱小调。

      “瞧你这点出息,怕什么!这些年京中派来的御史还少吗?钱给够了就拉下水,此后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怕他作甚!”

      “只要钱给够,哪有办不成的事,有钱就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王璨颤巍巍地端起茶送进嘴里,说来说去,嘴里一直嘟囔着这一句。

      刘诫斜他一眼,轻嗤一声,也端起杯子尝一口,“郡守大人,你这茶不错,可是晟京来了新货?”

      “郡尉若是喝得惯,我待会儿命人给你带些回去。”

      刘诫砸吧下嘴,漂开浮沫,放下杯子,点头“嗯”了一声。此行目的达成,他站起身顶直腰杆,扭动身子,“天色不早了,刘某就不叨扰了。”

      王璨带人搬出几箱东西,一箱箱地摞到刘诫马车后面跟着的板车上,“这些都是晟京来的‘新茶’。”

      刘诫拍拍箱子,装得满满当当,满意地笑道:“懂规矩。”

      刘诫车马叮叮当当走远,王璨骂骂咧咧地啐他一口,带着人转头进到布政司。

      河西雨大,官道被山洪堵死,小道倒是能通人,但车队辎重能不能过就不好说,靖安侯索性直接奏明在河西多留几日,延期还朝。

      沈却这几日随人马暂住官驿,等雨一停,她就带上华岁去街上玩,河西说不上热闹,但总归能找些乐子。

      “华岁,你不觉得这条街上的人很怪吗?”沈却盯着两侧路人,挨着华岁蹙眉低声道。

      “哪里怪了?”华岁回头瞅一圈,“姑娘想多了吧。”

      “我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我,这儿一定有问题!”

      “姑娘,直觉应该告诉你,再不回去,就轮到你有问题了。”

      “哎呀!我爹!”沈却一拍脑袋,想到这茬儿事,“有了”,她一打响指,指着前面对华岁道:“你去那边买只烧鸡给他带回去,我就不信堵不住他嘴,他能少说两句是两句。”

      “好办法,姑娘厉害。”华岁竖个大拇指,刚走两步,又掉回头,“一只够吗?”

      沈却的手悬在半空,又比划个二,迟疑道:“要不……两只?”

      二人就这么拎着鸡,一摇一摆进到官驿。

      “站住!”身后是靖安侯的一声冷喝。

      沈却脚下一顿,脑子转得飞快,闭着眼转身,一手勾一只鸡,一口气道:“阿爹,却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阿爹要打要骂,待会儿悉听尊便,却儿等得,烧鸡等不得,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爹?”对面没有动静,她眯起一只眼试探着叫一声。

      “哈哈哈……沈姑娘怎么知道我饿了,还特意带只鸡回来。”

      沈却将手一偏,拦住他伸来的手,“你谁啊?这是我的鸡!”

      靖安侯从那人身后走出来,瞪她一眼,道:“拾安,不得无礼!这位是圣上钦点的河西特使,晏诀,晏使君。”

      沈却提溜着眼,左右观望一圈,抬起右手反手挡在嘴边,贴近他小声问道:“你也觉得河西有问题?”

      “烧鸡能给我吃了吗?”燕诀抱臂倚着墙,盯着她的手,挑眉道。

      沈却抬手看了眼鸡,拉着他到大堂坐下,陪笑道:“你吃,随便吃,不够吃,我这还有一只。”她放下鸡,又小跑到他身后,“大人赶了几日路,累坏了吧,我给你捏捏肩,松松背。”

      “咳”,靖安侯轻咳一声打断她,斥道:“越说越没个正行。”

      “爹,我与晏使君一见如亲,再见如故,我还有好多话要跟晏大人说,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她边说边推靖安侯上楼,靖安侯走前又瞪她一眼,警告她不要胡来,这些话她向来听得一半一半,毕竟不管捅多大篓子,总归有她爹兜着。

      “嘿,问你个事儿。”沈却肘他一下,在他对面坐下,“你好好一个地方特使,不住郡守府,也不递交公文就任,来我们官驿挤着做什么?”

      “公务在身,恕难奉告。”他拒绝得干脆。

      沈却哑了口,小声嘟囔一句,“这个不能说啊。”

      “那我换个问题,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今上赏识?”

      “沈姑娘可曾听过‘狐假虎威’?在下便是那只狐,暂借天威罢了,待河西事毕,终究要回晟京。”

      “事毕?你来河西处理何事?”

      晏诀没有回话,只是抿唇“啧”了一声,沈却心虚道:“这个也不能说啊。”

      “那我再换个问题,你既然是晟京来的,那你在京中总要有个一官半职吧。”

      “骑都尉。”

      “你多大?”

      “十之又七”

      她眼睛瞪得浑圆,比起他年纪轻轻委任特使,她更震惊于他只大她三岁,原来三年足以让一个人变得这么老练。

      “十七岁!官至五品!老实交代,是不是家里有些……”沈却挑眉,搓手比划一下,“门路。”

      晏诀咯咯笑出声,这是他第一次跟人探讨走后门,他索性顺着她,向前探出身子,掰下一只鸡腿朝沈却勾了勾,沈却会意,也向前挪动两步,他找准时机,把鸡腿一整个塞她嘴里,散漫不羁道:“不瞒你说,确实有些。”

      沈却立马反应过来,当即把鸡腿拽了出来,啐了口唾沫,抹了下嘴,照常咬一口,不羞也不恼,只是用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瞧他。

      他倒是有些意外,反过来问道:“你问了我这么多,也该换我问你了吧,你小字拾安?哪个拾?哪个安?”

      “自然是‘袁田丰硕仓拾满,岁月安康福绕身’的拾安。”沈却嘴里嚼着肉,含糊答道。

      “是个好名字。”

      “那当然,听伍叔说,当年我爹为了给我取名,翻了好几日书呢。”

      沈却见他没了下文,勾了勾下巴,“欸”了一声,自己接话道:“那你知道我大名吗?”

      晏诀早听靖安侯提过,但看她现在这样子,应该是不想他提前知道,他索性装作不知,等她亲口说。

      沈却这时来了劲,一拍桌子站起身,单脚踩上条凳,道:“沈却!我叫沈却,‘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却’,听着是不是很厉害,事先告诉你,日后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晏诀眯起眼抬头看她,“等沈大将军日后发达了,可要多照拂照拂我这个小小都尉啊。”

      沈却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肩,“照不照拂先另说,你先告诉我,河西到底怎么了?”

      晏诀也站起身,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沈姑娘不知?”

      沈却也跟着警觉起来,余光斜了两眼身侧,学着他凑近低声道:“是啊!”

      沈却还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却突然高声笑道:“不知道你就自己查呗!”

      “哎,你……”沈却“啧”了一声,拿手指着他,最后攥成拳又收回去,缓缓放下,“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在这儿跟你废话。”

      她撂下一句话,忿忿上了楼。

      晏诀不久也回了房,带上门,一道黑影从窗外闪过,利落地翻进来。

      “查得如何?”

      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黑衣人近身耳语,他指腹摩挲着杯沿,重重砸在桌上,水溅出不少,他随手抽出帕子,一根一根擦净手指。

      “王璨,刘诫,季灏……河西贪墨粮饷七载,竟无一人上报,背后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这案子查到最后,到底还能勾出多少人?”

      “华岁,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不想说就直说,我又不是刀架他脖子上逼他说,跟我兜这么大个圈子,最后给我透露个屁!屁还能听个响呢,他屁都不如!”

      沈却坐床上越想越气,“哐”得一声,有东西从楼上掉下来,砸到马厩,惊得马一阵嘶鸣。

      “什么东西!”

      她拖上鞋就往外跑,扒着廊道窗子朝下看,还没等她看清,晏诀从身后出来,钳住她肩,给她调转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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