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祸》云水水

3、三、暗惊狂

　　兜兜转转过了三四条巷子，那黑衣青年一脚踢开了一处小宅院的黑漆门，当先拉着清扬跳了进去，秀妍哆哆嗦嗦地跟进，脸像是被阳光晒透晒化了，那样白得光丽茫然。黑衣青年看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的眼睛：“把你的围腰给我！”
　　秀妍“啊”地跳起来，紧紧抱臂：“你，你想怎样？”
　　黑衣青年不耐烦地翻个白眼：“难道你以为我看上了你，凭你这几分姿色，倒是你们小姐……”他看这主仆两人脸色因他的话愈发白得透了青，也觉得无趣儿至极，转开话道，“快解下围腰给我，不然我就扭断你们家小姐脖子，我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
　　秀妍被唬骇得没有法子，只得颤着手慢慢解下腰围递给他，那是段一丈长的暗花罗，清扬前阵子自箱子底翻出来，说再这么搁着可要搁出虫来了，便拿来赏了她。她是喜新厌旧的性子，看着这块罗实在爱不释手，先就剪下一段做了围腰，剩下的拿去叫张裁缝做裙衫。
　　青年接了花罗，毫不犹豫手软地把清扬拴在了院里的枣树上，而秀妍因为没有围腰，便只好双手紧紧扒住裙子，才不使衣裙滑落出丑露乖，更没了反抗余地。只能在心里暗暗怒骂，这个恶毒贼囚，早晚不得好死！
　　待腾出了双手，青年转身朝她走来，她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牙齿打颤抖地吐了一句“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壁挣扎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想青年并不理会她，径直错身朝院门走去，她顾自怔了怔，听见身后青年清亮恭敬的一声“爷”。
　　“你这傻子！”清扬的嘴这一时得了解放，不由恨恨地先骂了她一声，之后目光望到门口，忽而惊住了。
　　进来的天青泥金衫子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异样明丽恍人眼睛的面庞，却是生得别样妖诡深黑的眼睛，看人一眼，便像是在人心上剜出来一个血洞。
　　少年闲庭信步地踱到枣树前，拿袖子一抹清扬的脸，清扬就算再被他这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到此刻也醒了，恨恨吐出一口气来：“你，你谁呀，为何劫持我，你可知……”
　　“正是因着不知，所以才费这许多工夫来问问你呀！”少年抬目一笑，端丽眉目忽而迸裂的魅煞之气，看得人要绞痛了眼睛，他的声音却带着阳光的浓暖温和，“你说说看，为何教你的丫头打听我？”
　　清扬恍惚的一瞬，忽而警醒：“谁教丫头打听你，岂有此理，我都不知你是谁！”
　　“不知么，”少年捏着下巴转着眼睛，“刚才，似乎你正坐在我们隔壁呢。”
　　清扬立时圆睁了双目，喊一声“齐王”险些咬掉了舌头。
　　“哦，原来你是知道我的。”少年再拿袖子抹了抹她的脸，才肯伸出纤白的指头捏住她的下颏，左右地瞧了瞧，“然则，我并不认识你呢！”
　　他指尖上阴凉的，像是他的眼睛，有一种镂骨的深刻。清扬不由地身子颤抖：“我，我，我以为，是临王！”
　　“原来你是要找临王，”他若有所思地松开了捏着她下颏的手，“你找临王又是为了什么，你可识得临王么，倒未见他与哪个女子来往。”
　　清扬才要随便找些话敷衍过去，不想少年齐王却是具有别样细腻的一种肚肠，猛地拊掌道：“教我猜着了，那东西天生一副假慈悲心肠，专会引逗女子，莫非，你是喜欢他么？”
　　一语被人道破心事，清扬不由得脸红心跳，只能假装镇定：“不关你事！”
　　“好一个不关我事，”齐王脸上掠过一抹阴煞之气，却不过眨眼之间，又是满脸的春风得意之色，伸手拍了拍清扬的头，像是抚拍一只小狗，“那咱们便走着瞧吧！”
　　他最后给她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拧身出去了，背影纤秀一如人的幻觉。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得死寂，清扬在一怔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叫还傻呆呆失神望着院门口的秀妍：“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解开。”
　　秀妍才如梦方醒，两手提着裙子过来了，却只好用一只手去帮清扬解绳子，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裙腰。清扬倒被她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气笑了：“你一向那样子机灵，怎么此时这么笨啊，你去把院门栓上，还怕人进来瞧你裙子滑脱的样子，你这个解法儿，要到猴年马月也解不开，难道要我同你一起在这里等死？”
　　这一句话便有如醍醐灌顶，秀妍晃了晃身子，傻笑了一声，忙过去用一只手把院门栓好了，这才解放了双手，任裙子滑了下去，忙忙地帮着清扬解开了索缚的围腰，她也才得把裙子再系好。
　　双双都松了一口气。
　　“小姐，这事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一个郡王，我无权无势的一个穷府尹的女儿能奈他何，这事只当没发生过吧，你还想报复呢，你万莫把这事声张出去，不然小心你的脑袋瓜子！”
　　秀妍骇得双手护住脖子：“婢子是万万不敢的，小姐饶了婢子。”
　　“哪里是我不饶你呀，你没听齐王说的，这事走着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打算！”清扬苦恼万端地表情，“我们哪里得罪了他么？”
　　秀妍拼命摇头：“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咱们也不敢得罪王爷呀，更何况，咱们这样低微的身份，也没有得罪的机会呀！”
　　清扬跺脚叹气：“那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人也真是莫名其妙得很，难道就为了我让你打听他，他就恼到如此？”她一壁往外走一壁悔恨无地，“你以后做事更小心一点儿，别再犯今日之错。然我想他自恃身份，也不能真同咱们计较吧。”
　　她最后这句话，完全是一种自我抚慰的意思，秀妍也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好默然跟在她身后往巷外走。才转出一条巷子，天已暗得很了，清扬不由得有点害怕，她自小便有怕黑的毛病，如果不是身边还有秀妍，怕她早叫出来了。
　　秀妍也知道她这心病，自告奋勇说，“要不我背小姐出去吧！”
　　清扬看看她的小身板，唯有叹气而已。
　　正愁闷至极，忽听得前面巷子里传来男子惊急的喊声：“清扬，陆清扬……”
　　分明是陆离的声音。
　　主仆都是愁闷尽解，不由欢喜了。
　　把陆离叫过来，清扬意思让他背自己出去：“你背我出去，我便恕你直呼我名的不敬之罪！”
　　陆离也不气恼，倒是笑嘻嘻气定神闲的模样：“背姐姐出去，自然是小弟的荣幸，然姐姐也要解一解小弟的苦恼，不如先赠弟数金，让小弟先去把酒帐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