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祸》云水水

2、二、重相识

　　清扬特意薄薄施了些脂粉，髻上簪了金累丝点翠镶瑟瑟石羊脂玉蜻蜓簪子，袖里缠着九脂香荷包，是由百多种名贵香料提炼而成的，华丽得不动声色。秀妍特意要取那条明绢长裙，她忙止了她，只选了套最素淡平常的裙裳穿了。她怕的是被陆离看出形迹来，他虽是大而化之的性子，却又总是在某些小事上有一种特别的敏锐。
　　果然陆离看到她的打扮，就呆怔了，别有所思。清扬打了他一下：“可有什么不妥么？”
　　“怎会不妥，”他嘿地一笑，“然则，姐姐怎么穿得这样素。”
　　“素不好么？”
　　“好，好，姐姐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的，素而雅么。”
　　清扬淡笑不语，与他携手上了青轴车。去的一路上，两人都像是怀了心事，并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进了居意阁，陆离丢一块大约有三钱的碎银给店伙计，吩咐领他们去雅座。居意阁的雅座亦是分成四等，以“红情绿意”命名区分，店伙计领他们进的是绿字二号座。
　　这是早已预定好的，隔着薄薄的板壁，便是临王所在的红字一号座，先前清扬已命人打探好了，今日根本是有备而来。
　　两人坐定之后，陆离问她点什么菜，吃什么酒：“我对这里倒不熟的，一切听姐姐的安排。”
　　清扬不由蹙了蹙眉，扭脸对那伙计说：“那便拣着你们这里几个最拿手的菜送上来罢了。”
　　“那么酒呢？”
　　清扬哪里会吃什么酒，她倒是只想要一壶梅子水就算了，然而既是打着吃酒的名头来的，她也不好一点儿不叫，那岂不是扫了陆离的兴么，便只好把这个难题又丢回给陆离：“酒我是不懂的，你说呢？”
　　“那就要一壶碧风旗吧！”陆离是蛮不在乎的声调，清扬哆嗦了一记，恶狠狠地盯他一眼。她虽不会吃酒，这“碧风旗”的名头也是听过的，就算说不上名满天下，也是名满京都的，既是这样有名，自然价钱也不便宜，清扬花钱上也并不小气，只是听说这酒要十几两银子一小壶，也不由肉疼得哆嗦。
　　陆离看她脸色不好，也是见风使舵，忙说：“姐姐若不喜吃这酒就算了，那么……”
　　“不，”清扬愤愤地一摆手，“便是这个酒吧，今日倒要见识见识，总不好让你白来一场的。”
　　酒菜都上齐了，清扬吃也吃得心不在嫣，两只耳朵始终高度戒备着临座的动静。终于听那门开了，震衣之声与脚步声响，然后是一个清润的男子声音说：“这京里的东西也没甚么好的，便带苏兄在这里尝一尝京中风味。”
　　她听得不由一怔，这声音好听是好听的，然而完全陌生，她是知道临王的声音的，脆而不绵，而这个声音，在清洌之外，又有浓绵的鼻音，听起来便有那么几丝情意楚楚。那个未曾开口讲话的苏姓男子，就更不可能是临王了，临王不姓苏。
　　隔壁又传来声音，并不是先前的那一个，是另一个好听的男声了：“王爷太客气了！”
　　大约这便是苏姓男子了。他叫另一个人“王爷”那么果然那人是临王，可是不对，临王的声音她绝对不能听不出来。难道是别的什么王爷？
　　她想得实在焦躁，暗暗给秀妍丢了眼色，秀妍是和她心意相通的，微点了点头，便借口身子不爽，要出去方便方便，转身出去打听虚实去了。
　　陆离还是万事不在心上的样子，一面欢快地吃菜，一面殷勤地搛些菜到清扬碗里，又好似无意地说：“哎，姐姐，隔壁是个王爷呢，这可真是难得！”
　　他虽是无心之语，清扬却是听得悸了悸，只强装笑脸道：“你也多事，你不想这是什么地方，居意阁，权贵们也爱来的，就有个把王爷来吃酒，也不算什么。”
　　不一时秀妍转回，一脸气愤愤的，可是因为陆离在场，她也不敢声张，只蹙额站在清扬身侧，悄悄擢了她一下。清扬也是心急要知道事情内里，便起身说要去更衣，陆离瞧她们主仆这样你来我往，像有些觉得怪异，到底也不好说什么，自然让清扬自便：“我再要一壶碧风旗，姐姐不怪吧？”
　　清扬眉毛抖了抖，终于只是说：“你要便要，何必和我请示，你何时这般乖巧起来了，肯听我的。”
　　陆离只是羞赧似的笑了笑，清扬也不再理他，携着秀妍出去了。下了楼，到酒楼后院的僻人处，秀妍这一口气才敢吐出来，大叫的一声：“可不气死了我！”
　　清扬拿纨扇打她一下：“谁敢给你气受，你先别在这抱怨，先告诉我，那隔壁的人是谁？”
　　“小姐再不会想到的，那人倒也是个极尊贵人物儿。”
　　“我听出来的，那姓苏的，不是叫王爷么，定然也是位郡王，或是亲王了。”
　　秀妍哼了一声：“那是齐王呀，小姐知道的吧，是临王的一母兄弟呢。”
　　清扬倒不关心齐王，也不关心他和临王的关系，却是急着问：“那么临王呢？”
　　“临王不来了呀，这全都是王成那厮做得好事！”秀妍是恨恨地，“他也不打听个清楚，只说是位王爷定了红字1号座，他就得了伦音似的回来禀报，哪里成想此王非彼王呢！”
　　“那么说，一开始便是个误会。”
　　“可不是么，气我个死！”
　　清扬想了想，这事情也叫无可奈何，只好再细打听临王行迹，想法子再结识了。然想起来陆离要的两壶碧风旗，还有满桌子的菜，不由一阵肉疼的哆嗦。
　　“既如此，咱们就回去吧！”
　　“就回去，那，少爷呢？”
　　清扬由不得冷笑：“他爱吃就由他吃，回头没钱结账，自然会使人到家里来取，到时让他丢个丑也好，现在给他个教训吃，总比往后他吃人家的亏好，他这毛手毛脚花钱的性子，不改了将来必要在这上头受累！”
　　秀妍本还要替陆离开脱，说“少爷平时是很好的……”不待她说完，清扬已抬手止了她：“走吧，罗嗦什么！”
　　“是！”她只好无可奈何地低头回道。
　　然而两人才出了后院的院门，斜刺里忽探来一只手捂住了清扬的嘴，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那是全身一色黑布衣的青年，扎得一丝不乱的头发，白里微透青色的脸，分明阴鸷的眼睛，像是自幽冥里照出的凶光。
　　秀妍才要叫，他一手已扣住了清扬的喉咙：“不想要你家小姐的命了么？”声音亦是冷飕飕绵里带针。
　　“你，你想怎样，要钱，我们有钱……”
　　他却听得发笑，抓着清扬往院门侧的巷子里行去：“随我来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