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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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夜照大楼的钢化外墙反射出灼眼的光芒，烧灼激愤群众的怒火，他们如不绝的潮水般涌至这栋冰冷且罪恶的建筑物外，有的挥舞着旗帜，有的高高举起“夜照有罪”的牌子。
他人的愤怒作为自己的激化剂，自己的愤怒为他人的激化剂，反复催发相互刺激，情绪由人群以级数扩散，汇聚成可以碾碎一切的混乱的巨兽。
拿着防护盾牌的治安官们在他们的冲击下逐渐后退，眼看防线就要溃散，其中一位拔出枪来大喝道：“停下！不要过来了！不然我要开枪了！”
双方视线交汇，人群只安静一瞬，更大的风暴酝酿反扑。
“就tm你有枪啊！”一位壮汉率先掏出了自己枪支。
枪支彼此凝视，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只要一声轻微的响动，就算是石头滚落的声音，鲜血与死亡的福音就会奏响。
这时阿尔文走了出来，高举着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兄弟姐妹们，我们今天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杀死谁的，我们的愤怒也绝不是靠杀死谁就能平息，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讨一个公道，为我们自己、我们的亲人朋友、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所以，请把枪都放下吧。”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他，知道他在西区开一家纹身店，为人和善，经常无偿帮助街坊邻居，曾经黑/帮冲突时还组织小队守卫社区。
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
“你懂什么？”有人不忿道。
“因为——附件第五页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哥哥。”他状似平静的话让全场鸦雀无声，他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他的哥哥已经作为试验品死去了。
“我想在这里作为受害者家属分享我的故事，没有人规定不能在夜照大楼下开互助会不是吗？”
对峙双方僵持着放下了枪。
“我的父母曾经是公司员工，意外出事得到一笔赔偿后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我的梦想就是顺利从公司学校毕业，未来进入公司，就可以回到过去那样幸福的生活。”
“但哥哥却辍了学，去街道上混，我也不知道具体做些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的事。同学们知道我家的情况都嘲笑我，让我早点从学校滚出去，哥哥发现后揍了我的同学，我差点被开除……”
“我那么努力的忍耐，对嘲笑、殴打都一语不发，就是为了能够再一次得到给公司当狗的机会，哥哥差点把这个机会毁掉了，我对着他发脾气，狠狠咒骂了他，说他不配当爸爸妈妈的儿子，不配当我的哥哥，让他从家里滚出去。他走了，我再没有见过他，只有时不时收到的足够支付学费、能够购买昂贵课程的信用点。”
“我想等我在公司里赚了钱就全部还给他，但是乔先生带着好心的真相找来了，我根本不想看他是怎么为了赚钱改造自己逐渐变成一个赛博疯子的，根本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被发现适合当作实验品的，不想知道他是怎样在病床上被拆解被注射被挖空的……我只想进入公司然后幸福地活下去！”
人群中爆发诸如“白眼狼！”的叫喊。
“我赶走了乔先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入职，但那些东西缠着我，日日夜夜逐渐变成一种神经痛，我知道缓释剂有异，不敢注射太多，只能通过酗酒和簧片麻痹自己，最终搞砸了许多工作，像只丧家之犬被公司开除了。”
“这就是报应，我为了进入公司放弃了自尊、放弃了亲人、放弃了良知……最终依旧一无所有。乔先生又出现了，他因为调查这些被迫害也丢掉了工作，过得很窘迫，但他依然无私地鼓励我、帮助我戒酒，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我问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就算得知真相也发不出去，也无法对抗，为什么要坚持呢？他说真相绝不是不去直视就不存在的东西，会有救世主出现，能够肩负这一切，刺穿笼罩在我们头顶的夜空！……昨天我才知道，乔先生也去世了，公司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迫害，他一家人都被公司无情玩弄。”
“但是，救主真的出现了，拯救了他！也愿拯救我们于这漫漫长夜之中！”他扑通一下跪在人群中间，双手张开抱向虚空，凄厉又虔诚地喊道，“伟大的救主，若你要降下怒火，我愿化身薪柴！”
没有人回应，或者说回应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阿尔文平静地站起身，回到人群中：“我的故事说完了。”
良久，一名少女站出来：“我也来分享我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没有阿尔文先生那么惨烈，我的家人并没有被抓去当试验品。我的家庭很普通，没有进入公司的渠道，我的父亲是一名外包工厂的普通工人，因为长期恶劣的工作环境得了癌症。”
“外包工厂根本没有医疗保险，换仿生肺需要巨款，为了救父亲的命，我卖掉了自己的肾脏，才凑够了在地下诊所换肺的钱。”
“可能是无证医生技术不好，换了肺后，父亲总是喊痛，于是我搞来了很多很多的缓释剂，希望能让他好受些，可父亲成了疯子在幻觉中砍死了母亲，清醒过来后万念俱灰自杀。”
她在地下义体医生那里换到下个月缓释剂的钱，充满希望地回家，开门看见满墙的血，父亲跪在母亲的尸体前用长长的钢条刺穿了他的心脏。
缓释剂能够筛选受众，会使对义体改造敏感的人更容易陷入谵妄、幻觉，为了让他们变成赛博疯子，让他们做试验品。
“我一直以为父亲成为赛博疯子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原来我用卖掉自己的钱将父亲送到了绝路。”
“我的朋友……”
“我的妹妹……”
“我的妻子……”
一个又一个人站出来分享他们的故事、分享他们的伤痕，从烈日当空讲到天际泣血，在这里人与人的隔阂消失不见，他们潸然泪下，他们互相拥抱、亲吻，像是报团取暖的小动物。
“他们还没有散吗？”员工透过钢化玻璃俯瞰着围在楼下像蚂蚁般的人群，他手中的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这是来自赤洲人工种植的咖啡豆磨成的咖啡，这么一杯的价格就足以路面围着的人工作一年。
在生态环境更加恶劣的今天，所有标榜“自然”的东西都额外昂贵，普通人只能喝一元一条的合成粉末。
“今天这么晒，真有精力。”他们笑着说道。
他们谁也没当今天城内的混乱当回事儿，给带头的点钱，再意思意思抓几个人，这件事就过去了，大众情绪来得快忘性也大。
“民用暮光时刻要结束了，他们的救主呢？”
“哈哈哈，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救主？在说什么梦话！”
……
“兰斯，你干什么？”
长官看见一名治安官卸下自己的装备、脱下外面的制服，脱口质问道。
治安官冷冷直视长官的脸：“我不干了。”
“我换上义体、每日与缓释剂为伴，不是为了我的妻子、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也不是为了守护头顶那群高高在上俯视我们的人的！”
其他治安官也脸色十分难看，一整天过去，他们辛苦执勤，夜照大厦的门却始终没有开过，无论这里发生什么，这座建筑都无动于衷。
“他们！他们要走了！”突然有人发出惊呼指向天上，一辆辆悬浮车接入轨道，公司员工就要从他们头上离开，抗议一天甚至连他们一面都见不到吗？！
地面与天空的距离似乎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夜色一如往常降临这座城市，所有人快要绝望之际，半空中的轨道接口突兀地闪烁起红光。
那是什么？
疑问由一声巨响所替代，接二连三的爆炸顺着空中轨道发生，像是夏日祭中的烟火。
“来了！救主真的来了！”阿尔文高昂激动的声音叫道。
*
夜照大厦是不夜京的标志性建筑，这座通天的塔直冲云霄，欲与天宫比高。如此高耸的建筑一定是有巨大野心才会建造出来。
“传说在很久之前，全世界合力建造一座通天塔，想要通往天堂，最终神明发怒将人们分散各地、使他们语言不通。夜照建造这么高的大楼是不是也有触及神明的野望呢？”
“‘切切仰望上帝的日子来到。在那日，有形质的都要被烈火熔化。’”几百米高空的狂风中，迷京垂腿坐在外墙上，金发如旗帜飞舞，他含笑轻问：“神明给予的救赎真的是他们乞求的救赎吗？”
“'不可质疑你的神*。'”微生哀用话回他。
“看不见星星呢。”迷京站起身仰头注视夜空，城市的污染蒙蔽了数亿光年外的星星，这里只有无尽的漆黑。
“那里是天津四、那里是牵牛星、那里是织女星。”微生哀指出夏季本该最明亮的星子，所谓的夏季大三角。
当然，迷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他空无一物的红瞳朝着同样空无一物的夜空深深望去。
“等完成这里的事，我们就去郊外看夏季大三角吧。”微生哀轻声道。
“好啊。”迷京向后倒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微生哀的手将他带了下去，两人相拥着极速坠落。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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