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共制花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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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景云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莫测的神色,旋即笑意更深,“原来是顾姑娘,早闻顾老将军神勇,今日得见姑娘,也算不虚此行。”
林瑶玉似不经意地扫过崔景云与顾依依交谈的身影，眉间几分阴郁，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的烦躁。
她素来享尽众人目光簇拥,如今这“乡下来的嫂子”竟引得崔公子如此上心,她心中直如猫抓般刺挠。
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珠翠,她的语气顿时多了几分凉意：“顾姐姐，还站着做什么？大家都开始了,就等你一个,莫要扫了兴。”
顾依依未作回应,只静静取来竹条,拉过一张矮凳坐下。
她的手指纤细灵活,竹条在指尖折弯交错，灯骨的雏形很快显现，线条简洁流畅。
但到了绘灯面时,她看着案几上的笔墨,手中的笔却迟迟未落。
自小母亲便请了书画名师，教她丹青之道,她却兴致寥寥,时常逃课去田间玩耍,把那白胡子老先生气得胡须乱颤,连连向母亲告状。
母亲气得狠了,又不忍心责骂,只能罚她抄书。
那书倒是抄了,只是字迹潦草如鸡爪,还沾着草茎泥点,显见她是带着罚抄的书又去田里闲逛了。
母亲拿她毫无办法,只得叹气作罢。
顾依依正欲将笔搁下,却听得林瑶玉不依不饶的声音。
“顾姐姐果然干活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不会作画,不然今日定能拿下我的赏赐。”林瑶玉抬手轻掩唇角，声音抬高几分，笑得十分娇俏，发髻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语气里尽是嘲弄。
顾依依听得她话中浅薄的恶意,心中一哂：也只有这些饱食终日、不问稼穑的贵族子弟,才会轻贱劳动，讥笑农桑。
殊不知，正是他们视为卑微的农人，养活了他们锦衣玉食的奢靡日子。
果然，厅中众人闻言,笑声更盛,有几人停下手中活计，掩唇窃笑，似在等着看顾依依如何收场。
顾依依面上未见一丝羞恼,只将手中画笔放下,直起身望向林瑶玉,道：“林小姐既觉此灯少了画意,不妨亲手为我添一笔彩,与我共赢此次彩头。”
林瑶玉脸上的笑意顿减,正要开口推脱。
一旁的崔景云已微微一笑,似是没听出话中锋芒,手中却已提笔蘸墨,“顾姑娘所制灯骨素净雅致,已成风骨。若姑娘不弃,我添一笔雪梅,或许能更添几分风华。”
他笑意浅浅，目光却深沉，仿佛在透过灯骨看她一般。
说着他手腕轻落,墨色如风拂雪,几笔勾勒出枝桠疏影,花瓣随意点染,一枝傲骨凌寒的梅花便跃然灯面。
崔景云将画好的雪梅灯递还顾依依,轻声道：“顾姑娘请看。”
顾依依伸手接过,指尖触及灯面,灯骨微微颤动,纸面上的梅枝仿若在风中轻曳,沉静中透着生机。
崔景云随即点燃灯芯,灯影摇晃,梅花轻颤,似生于寒雪之间,风骨天成。
“顾姑娘,恰似此梅。”崔景云目光诚挚。
厅中众人怔愣片刻,随即便有低声的惊叹传来。
“这灯……竟像是真的雪中梅花一般。”
“点灯后别有意趣,倒是从未见过。”
连一旁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的林长玉,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语气懒散道：“画得倒是不错。”
只是他借着看灯,目光却流连在顾依依身上。
她的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淡，与花厅的喧闹格格不入。他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发现自己竟一时移不开目光。
顾依依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望去，正与林长玉的视线交汇。
那目光里的情绪让她微微皱眉——像是漫不经心的打量，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她收回目光，似无意间扫过林长玉微微僵硬的坐姿，以及他调整姿势的动作。
那动作很轻，但她还是注意到他身后的紫檀椅垫，比寻常软垫厚了整整一倍。
顾依依低下头，看来这林少爷并不愿意放弃这伯远侯府世子之位，还是挨了家法。
林瑶玉见状,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语气冷淡道：“不过一盏梅花灯,有什么稀奇的。”
她抬手将未完成的竹骨重重掷在案上，竹片散落，发出一声闷响，厅中气氛一滞。
花厅中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唯恐触了她的霉头。
“瑶玉，够了。”林长玉坐在紫檀圈椅中，身子微微前倾，眉头一蹙，低声开口道。
片刻后，众人默契地各自散去，唯留厅堂一片冷清。
顾依依提着花灯走出花厅。
有侍女在除廊下的冰柱,阳光透过冰柱,四散出斑斓的光影,洒在庭院一隅,宛如破碎的琉璃。
顾依依被这光影晃了神,脚下微顿。
突然,一阵凌厉的香风掠过。
林瑶玉气势汹汹地从她身旁走过,肩膀狠狠撞向了她,“祖母好生偏心,又不是我们家的女儿,赖在家中白吃白住也就罢了,竟还单单给你做起了新首饰新衣裳。”
言语如刀,刺耳难堪。
顾依依却置若罔闻,只微微一侧身,似背后生了眼般轻松避过,肩膀分毫未触。
那双低垂的杏眼里,未曾泛起一点涟漪。
见顾依依仍站在原地,林瑶玉停下脚步,嗤笑一声,“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凭你也敢妄想当我的嫂子,真是笑话。”
青麦登时气得涨红了脸,忍不住上前一步,正要理论,却被顾依依挡在了身后。
顾依依抬眼看向林瑶玉,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不动声色的讽意：“林小姐说笑了,不过是老夫人抬爱。若林小姐也想要,不妨亲自去向你祖母讨一讨。”
这话说得不急不缓,却恰好戳在林瑶玉心上。
她气得抬起手指狠狠指向顾依依,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你别得意得太早！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别以为祖母会一直给你撑腰！我迟早让你滚出伯远侯府！”
说罢,林瑶玉转身离去,裙角绣的海棠花也随着她的怒气在风中颤动,丫鬟们忙不迭跟在她身后追去。
“小姐,就任凭她这么欺负我们。”青麦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转角,气得眼圈都红了,小嘴撅得能挂起油瓶。
“她说的何错之有,我们的确是寄人篱下。”顾依依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些刻薄之言未曾触及她分毫。
只是转身向栖月庐走去。
青麦只得愤愤不平地跟着在她身后。
越往栖月庐走,积雪越深,越无人迹,连脚步声也被积雪吞没。
杜氏没有指派下人来这院中,这院里便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栖月庐离大厨房远,往往青麦去了也只能拿到些残羹冷炙,实难下咽。
两人便收拾了废弃的茶房,重新垒好了灶膛,又开了墙角朝南的一片荒地种菜,偶尔去大厨房拿些米面菜蔬自己开火。
顾依依平日里很爱打理这片小田地。她将土地划分得整整齐齐,用废弃的竹片编了矮篱,护着青苗不被积雪压坏。
眼下,萝卜顶上已露出半截翠叶,青菜虽娇嫩,却迎着霜雪愈显翠绿,像是雪地里一片小小的绿洲。
她还划了一小块地种了几丛寒兰。
它们枯败凋零,被随意地扔在后院的柴堆旁。她见了,便捡回来种上,大雪之前她搭了个简易的竹棚遮蔽风雪,这几日洗漱后便用温水细细浇灌兰根防止霜冻。
眼下这几丛寒兰叶片修长,色泽浓绿,几簇花苞已如玉珠般挂在枝头,暗香浮动,令人心神一慰。
这一日下来，两人已是饥肠辘辘。
进了灶房,青麦往膛下塞了木柴烧了火,膛内的火焰摇曳,夹杂着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带着一股不算好闻的烟火味。
顾依依净了手,见青麦仍是神色恹恹,便道：“青麦想吃什么,本小姐今日可要大显身手了。”
“哪有您这样当小姐的,还是我来吧。”青麦终是没忍住破涕为笑。
“你家小姐现在只是你一人的小姐,不是这伯远侯府的小姐,何须与她们计较。”顾依依说话间也不停手。
锅中的水开始翻滚,热气腾腾而上,在寒冷的灶房里氤氲成一团模糊的雾气。
顾依依用勺子舀起一勺刚切好的温淘,轻轻抖散入锅。
雪白的面皮随着热水的翻滚渐渐舒展开来,片刻后,她又将几片翠绿的青菜叶撒入锅中。
只一会儿功夫,她便煮好了两碗温淘,雪白的面皮上卧了两根碧绿的青菜,食物的香气和热气交织,模糊了青麦的视线。
“吃罢。”顾依依笑着将盛满温淘的粗瓷碗递给青麦。
青麦一边咽着软滑的温淘,一边悄悄抹去眼泪。
自家好好的小姐,先是没了祖父,接着没了父母,舟车劳顿赶来盛京成婚,姑爷又跑了,数九寒天洗衣做饭不说还被人当面奚落。
她的小姐,怎么就落得这般田地？
青麦越想越觉得心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家小姐做的温淘竟如斯难吃。”顾依依见她泪水涟涟,故意笑着打趣。
“小姐,您明知我哭的不是这个。”青麦犹挂着泪珠，声音有些哽咽。
顾依依放下碗,抬头望向灶房外雪后微亮的天空,声音柔和得像雪落在地上：“好啦，总归还有你陪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共制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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