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宴会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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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前夜，伯远侯府正堂宾朋满座。
盛装出席的公子小姐们分席而坐，中间以金丝镂雕屏风隔开，男子一侧饮酒推盏，女子一侧轻语赏乐。
林长玉和崔景云并肩而坐，衣襟却掩不住懒散。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屏风另一侧，似乎漫不经心，又带有几分探究。
一名玄衣男子与伯远侯同坐上席，窄袖长袍，身姿挺拔，腰间的玉佩雕刻着一只展翅雄鹰，肃然而威严。
他眉宇间的冷毅，与席上公子们的浮华气质截然不同。
正是那沈观沈将军。
今日伯远侯相邀，为了一探那女子的究竟，平日鲜少出席此类宴席的沈将军也破例来了。
公事之外，他对那女子也有几分好奇。
“沈将军年方而立便立下不世战功，军中将士对他无不敬服。”一位宾客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钦佩。
“是啊，此次能请到沈将军前来，伯远侯也算面子不小。”另一人附和道，目光不由得投向上席的男子。
盘中珍馐美馔罗列其间，玉盏琼浆交相辉映，几名舞姬身姿袅娜，衣袂飘然如蝶舞翩跹，轻柔的丝竹乐声伴着檀香袅袅，让整座宴厅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朦胧之中。
这一切却未能分去沈观的注意力。他端坐如山，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屏风另一侧，似在观察着什么。
顾依依……她究竟有何秘密？
门帘微掀，一抹倩影翩然而入，厅内的喧闹瞬间微微一滞。
顾依依身着一袭月白蜀锦长裙，行走间裙摆处的一株兰花纹饰在风中轻曳。
乌发轻挽，点缀着一支羊脂白玉簪，整个人如同雪中兰花，在灯下显得分外动人。
女子席中顿时传来一阵低语：“这便是顾家姑娘？果然绝世姿容，难怪林老夫人对她如此上心。”
林老夫人端坐正位，身着鸾凤纹云锦绣袍，双鬓梳得一丝不苟，华贵而庄重，身旁杏屏正低声回禀。
见顾依依来了，林老夫人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微笑，对宾客们说道：“今日设宴，也为向诸位正式介绍——这位便是顾老将军的孙女，顾依依。”
坐在林老夫人右侧的杜氏闻言，脸色一僵。
堂内一片安静。
林老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长玉与依依未能成婚，实是因顾家新丧，依依坚持为母守孝。我伯远侯府向来注重忠义与孝道，是以改了婚期。如今孝期已满，也是时候将依依正式介绍给大家。”
宾客们纷纷附和：“顾姑娘如此姿容，又如此纯孝，侯府得此佳媳，真是可喜可贺。”
林老夫人颔首，转头看向顾依依：“依依，你这几年过得清苦，如今孝期已满，便安心将侯府当作你的家。”
顾依依低垂着眼睑，仿佛未听见那些夸赞。
她心中波澜不惊，林老夫人寥寥数语，便将林长玉当年的逃婚搪塞成了她的孝道考量。
既然她身在局中，又何必深究这虚伪场面背后的真意？
一位身着紫檀绣衣的贵妇人恭维道：“老夫人真是慈爱，伯远侯府无愧忠义之名。”
林老夫人脸上浮现满意的笑意：“前几日，我特意请了然大师合婚择吉，大师说依依这孩子有佛缘，便选在花朝节，寓意繁花盛放，百事皆兴。”
宾客们纷纷赞道：“花朝节正是好时候，恭喜侯夫人。”
杜氏勉强笑着答应，眼底却闪过复杂之色。
与女宾们一屏之隔的林长玉，神色淡淡，正漫不经心地端起酒盏，低头浅酌。
他似乎并不为顾依依的美貌所动，甚至隐约生出几分得意——任她再如何孤高，也不过是为侯府锦上添花的存在。
花朝节，不过一月之后。
林瑶玉坐在席中，手中握着酒盏，指尖却微微用力，眼神晦暗地盯着顾依依。
她本以为，这个从乡下来的“嫂子”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丑角，可宾客们却接连夸赞，让她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听着众人的称赞，她终于按捺不住，冷冷一笑，对身旁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半晌后，侍女端着一壶酒路过顾依依身旁，手腕一偏，酒水瞬间泼洒而下。
顾依依察觉侍女靠近时，便微微侧身，裙摆轻扬，竟恰好避开了那倾泻的酒水，分毫未沾。
她转头看向侍女，眼神平静无波，声音却柔和：“姑娘小心。”
侍女面色一白，连声告罪退下。
林瑶玉见状，脸上笑意越发僵硬，语气刻薄道：“听闻你在乡下练过射箭，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
不待顾依依答话，林瑶玉已吩咐侍女端来投壶器具。
她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她已吩咐侍女对壶口动了手脚，使其难以投中。
“顾姐姐比我年长，不如姐姐先来。”林瑶玉抿唇一笑，言语间透着挑衅。
顾依依抬眸扫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拿起箭矢，却在投掷之前闭上了双眼。
“她竟然闭眼？”有宾客低声议论。
顾依依轻轻握住箭矢，指尖划过光滑的箭身，冰凉的触感将她心中的杂念抹去。
她缓缓闭上双眼，眼前的喧闹声渐渐远去，仿佛整个宴会都被隔绝在外。
没有刻意地去看，也不必看。
她的耳边仿佛传来记忆深处的风声——箭羽破空的呼啸、弓弦绷紧时的颤鸣，还有祖父指导她拉弓时那低沉有力的声音：“依依，记住，眼睛是用来观察方位的，真正的准头在这里。”他说着，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那时的她不过七八岁，纤弱的双臂难以拉满弓弦，却倔强地咬牙坚持。
祖父站在她身后，粗糙有力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教她如何寻找、锁定目标。
“依依，记住，箭射出去便一往无回，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人、什么物，都不要犹豫。”
如今，她无需再看，只需让身体记起那熟悉的动作和感受。
呼吸平稳绵长，像一条溪流缓缓注入湖泊。
手腕轻扬的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静止了，只余下一种清晰的直觉——距离、角度、力度……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她微微偏转手腕，箭矢在指间滑过的瞬间精准射出，心中早已笃定，它会落入壶中。
箭落声响，仿佛一颗石子坠入平静的水面，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厅内。
顾依依缓缓睁开眼，目光沉静如水。
宴厅内的窃窃私语顿时化作惊叹，她的眼底却未曾泛起丝毫得意，仿佛这一切再寻常不过。
林瑶玉脸色一变，用手绢掩唇，道:“不过是运气罢了。”指甲却刺进掌心。
而后又是一箭。
箭矢划破空气，又一次精准落入壶中，仿佛一场命运的预演——箭出，一往无回。
林瑶玉脸色苍白，嘴角颤抖：“这……只是运气！”
宾客们疑惑道：“竟有如此准头，她平日里也习武吗？”
接连三箭，尽入壶中。
“不愧是将门之后！”一位宾客忍不住出声赞叹。
她将手里最后一支箭放下，垂眸时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是因为众人的惊叹，而是因为她仿佛又回到了祖父身旁，听着他夸赞：“不错，再来一次。”
林瑶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顾依依笑了笑：“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必再来一次了。”杜氏忽然开口，目光紧盯着她，晦暗不明，“够了。”
沈将军端杯，目光落在屏风后方，心底疑窦丛生：“此等身手，绝非寻常。若非久经训练，又怎能如此精准？”
而林长玉不知何时，已搁下了酒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凝在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他心中泛起几分未明的情绪，隐隐觉察到，眼前这女子，绝非他想象中的柔顺可欺。
夜色渐浓，林老夫人早已离席休息，宾客们也渐次散去。
正堂内的灯火依然明亮，屏风后的乐声也已止歇，唯有几声寒风掠过屋檐的低吟，在堂内回响。
侍女们来往收拾杯盘，脚步轻缓，唯恐惊扰了还未离席的贵客。
沈将军放下酒盏，稳步走至顾依依面前，玄色长袍在光影间晃动。
“顾姑娘，还请移步一叙。”他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顾依依抬眼，目光与他交汇，那一刻，仿佛有风从窗外灌入，席间的温度倏然一冷。
她站起身，衣袖垂落间兰花纹饰微微颤动，语气不卑不亢：“不知沈将军有何指教？”
她已认出了这个男子，只是不知他所为何来。
沈将军凝视她片刻，没有答话，只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沈将军，你就这样将我的未婚妻带走，是不是太不给伯远侯府面子了？”
林长玉不知何时已走到屏风边，半倚着金漆雕花柱，指尖轻轻敲着杯沿，目光在两人之间游弋，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观微微侧首，目光掠过林长玉：“林世子，公事为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林长玉闻言，轻笑一声，抬手掸了掸衣袖，缓缓走近几步，仿佛漫不经心：“不知沈将军口中是何‘公事’，为何急在今晚？”
“军机要事，不便相告。林世子若是不放心，大可随我同去。”沈观目光微敛，语气毫不退让。
顾依依抬眸，眼神在林长玉与沈将军之间一掠，道：“不劳世子费心，我去一趟无妨。”
说罢，她已提步走出正堂，月白的裙摆在风中微微扬起，似雪中兰影摇曳。
堂内的灯火将她的背影拉得修长而孤冷。
沈将军沉默片刻，目光从林长玉脸上掠过，而后停留在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上。
他跟了上去，玄色长袍在夜色中晕开，像一片沉沉的夜幕，无声地将她笼罩。
林长玉目送两人离去，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端起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意思……”他低声喃喃，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明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笃定。
堂内的灯影映在他幽深的眼底，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波澜。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宴会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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