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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梅花杀局 ...

  •   翌日清晨,雪霁初晴,碧空如洗。

      松月堂内外一片忙碌,绣坊的绣娘和银楼的掌柜早已恭敬候着,堂内的朱漆案几上摆满了雕花首饰匣和各色布匹。

      匣盖半开,金银珠翠宝光夺目,锦缎绫罗堆叠,绣工精湛,皆是应时的新品。

      林老夫人正端详这些首饰,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依依,这些头面都是京中名家所制,你挑几件,莫要推辞。”

      堂中站着的顾依依微微屈膝,道:“多谢老夫人,实在无需浪费。”

      坐在侧首的林瑶玉微微撇嘴,不耐地晃了晃脚,绣鞋上的东珠在晨光中散发着莹莹珠光,光泽远胜桌上那支鎏金凤钗上的南珠。

      林瑶玉似有所想,她拿手随意指了指案上的凤钗,刻意甜软的语气中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轻慢:“顾姐姐,我看这支鎏金凤钗极为精巧,凤嘴衔珠,与你倒是相衬。”

      顾依依闻言,目光轻轻落在林瑶玉的绣鞋上,那鞋头上镶嵌的东珠晶莹圆润,珠光夺目,绝非凡品。

      再看案上那支鎏金凤钗,工艺虽精,款式却繁复陈旧,南珠黯淡,与她鞋上东珠相比,更是逊色。

      顾依依心中一哂,道:“有劳大小姐费心,这首饰于我却是多余了。倒是大小姐这身富贵打扮,与这珠钗相得益彰。”

      林瑶玉闻言,顿觉她话中带刺,似在嘲讽自己过于华丽,正要反唇相讥。

      却见林老夫人点了点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欣慰:“好孩子,既如此,便我来做主。这羊脂白玉簪素雅端正,金镶白玉的头面倒也不失体面。衣裳便取那月白、天青,再添一匹鹅黄。”

      绣娘站在一旁,微微俯身,笑着凑趣道:“老夫人好眼力,这几匹蜀锦可是织锦院新出的花样,外头都抢得人仰马翻呢。小姐花容月貌,穿上定能相得益彰。”

      林瑶玉眼神瞬间暗了几分,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丝线被扯得微微变形。她胸中不平,却又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造次。

      林老夫人并不答话,唇边扬起和煦的笑意,环视众人,道:“雪后天晴,难得的好光景。这正是合婚择吉的好日子。今日便一同去大寒寺上香祈福,也赏一赏满园的梅花。”

      ……

      伯远候府的马车在青石铺就的山门外缓缓停下,马蹄声歇,铃铛余音清脆。

      寺门前,两尊石狮雄踞台阶两侧,门楣上“大寒寺”三字苍劲有力,寺门上的铜钉被岁月磨砺出暗哑的光泽,朱红大门敞开,寺内香客熙熙攘攘,香烛的烟气缭绕而出。

      顾依依一掀车帘,轻快地跳下了马车,冬日寒冷的空气混着香火的味道,沁入肺腑,让她心头微微一动。

      坐在前车的林老夫人已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下了马车,她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

      一旁的接引僧人合掌低宣:“施主安好,寺中已备茶水,还请移步内堂。”

      “阿弥陀佛,谢过小师傅。”林老夫人微微颔首,随后回头对身后的女眷嘱咐:“佛门重地,了然大师也在此清修,你们看看梅花便可,切莫扰了清净。”

      话音刚落,林瑶玉便抢先答道:“祖母放心,我可不会失礼。”话虽如此,却已提起裙摆,兴冲冲地向寺内最热闹的大雄宝殿走去。

      这了然大师,是十几年前远渡重洋来到大启的,他云游大启各州县传道讲经,不仅为佛门僧众所推崇,更是受到朝堂的礼遇,宫中数次邀请他入内讲经,世家更以能请他祈福为荣。

      顾依依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回身望向不远处的梅园,几抹鲜红点缀在素雪之中,她提起脚步向通往梅园的青石小径走去,身影渐隐于梅树间。

      攀上一段石阶,顾依依眼前豁然开朗,漫山的红梅盛放如云霞堆叠,枝头残雪微融,风过处花瓣轻颤,雪水滴落,如花上凝泪。

      她轻吸一口气,冷香扑鼻,庙宇中传来梵音阵阵,仿佛自天地间流淌而出,让她片刻忘神。

      一道低沉温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小友,别来无恙。”

      顾依依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灰袍僧人站在梅园的亭子里,目光宁静,神态祥和。

      她定睛片刻,脱口而出:“你……你是光头伯伯?”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往日深藏的记忆如碎片般重叠,轻而易举地打碎了她的外壳,那些潮水般的情绪再难压制。

      原来,这僧人是顾依依父亲旧友,昔年常于顾家留宿。彼时顾依依尚是垂髫稚子,每每惊叹于他的头顶光洁,时常绕膝而坐,絮絮叨叨,问东问西。

      一别经年,当年绕膝嬉笑的孩童已换了模样,再不复当年笑颜。

      灰袍僧人合掌微笑:“正是贫僧。人间离散有缘见。去岁与顾兄匆匆一别,未曾问及小友,却在此处重逢了。”

      “什么?你见过父亲?真的吗?”顾依依猛地抬起头,像是一场大梦初醒,眼神中涌动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和震惊。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希望,像是寒冬里饥渴的幼鸟扑向唯一的亮光。

      她上前一步,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僧人的袍袖,指尖微微发颤,目光紧紧锁在对方脸上。

      灰袍僧人看她神情激动,似有所悟,低声道:“去岁孟冬,贫僧在刺桐城一个港口见过令尊。当时他神色匆匆,似有要事,未及详谈。”

      “伯伯,你没有骗我?”顾依依双目含泪,声音微颤,手指紧紧抓住灰袍僧人的袖角。

      “小侄女,出家人不打诳语。”灰袍僧人叹息着说。

      顾依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过了片刻,声音低低溢出:“祖父过世后父亲便匆匆离家,说要寻高山茶种,自此杳无音讯,已去三载。母亲心急如焚,派家中掌柜四处寻访,终究音信全无,郁郁成疾,含恨而终,业已两载有余……”

      话未说完,她渐渐松开了双手,而后无力地垂下,仿佛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

      两年来,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只要她乖乖成婚,待她回到随州,母亲会在家中等她,父亲也会归家。

      然而此刻,在漫山的红梅白雪之间,那些她苦苦支撑的幻象,皆如枝头融雪般滴落,化入尘泥。

      绝望如潮水般袭来,她再支撑不住,委顿在地,失声痛哭。

      “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家?”她的声音哽咽破碎,仿佛一把钝刀在撕裂心口,“为什么家中一封书信都没有收到?为什么……母亲就这样死了?”

      她双手抱住肩膀,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滴入雪地,溅起微小的雪沫,却无法带走她胸口那浓得化不开的苦痛与绝望。

      “是不是有书信,母亲就不会整日痴等?是不是她就不会……不会……”她的声音渐低,几乎湮没在寒风中。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抬起头望向灰袍僧人,“伯伯,他为什么不回家?”

      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碎裂呜咽,透着压抑许久的痛楚。

      灰袍僧人目光低垂,似悲似叹,仿佛透过眼前这个悲痛的少女,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趴在他膝上嬉笑的稚童。

      他双手合十,低声道:“聚散无常,缘起缘灭。一念执着,反生无边苦恼。”

      一道玄色身影正隐于梅树之后,他静立如山,衣袂轻扬间透着肃杀之气。

      他的五官深邃冷峻,眉骨微挑,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目光落在女子颤抖的身影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她伏地而泣,肩膀剧烈起伏,哭声和着寒冬呜咽的风声,像与天地同奏一曲挽歌。

      “是怎样的过去,才会让一个人伤心成这样……”他低语,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

      就在此刻,林间风声骤起,几道黑影自梅树后掠出,寒光乍现,几把利刃直取男子要害。

      玄衣男子眉头微蹙,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虹。

      领头者手腕一翻,短刃似毒蛇吐信般划向男子的咽喉。男子身形微侧,脚下轻点,躲过了刀势。

      他未作停留,手中长剑顺势一扫,剑光如电破空而去,迫得敌人急退。

      另一人自侧方欺近,直取他腰侧要害。男子眉头微挑,长剑一旋,剑锋顺势劈下,“铛”得一声震开对方刀锋,趁力一剑将其刺翻在地。

      “噗!”剑刃破开胸膛,深没入肉,敌人瞳孔骤缩,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雪地与梅花之间,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他目光森然,扫视着伏击者,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无人回应,只有刀剑相撞的金铁之声愈发急促。

      梅林间的梵音渐渐模糊,耳边刀剑碰撞的声响愈发急促,短促的惨叫声几乎穿透了顾依依的耳膜。

      她茫然地抬起头,双眸因泪水模糊,却一眼便望见了那玄衣男子。

      剑影交错,梅花飞舞。

      “他……是什么人?他为何出现在此?”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疑问,然而更多的是震撼与恐惧。

      那玄衣男子游走于刀光之间,以雪地、梅花、鲜血,描绘出一幅可怖的画卷。

      顾依依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心跳如鼓,眼前的场景如同修罗地狱,她却无法移开双目。

      一旁的灰袍僧人微微闭目,袍袖随风扬起,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灰袍僧人跨步上前,将顾依依护在身后,声音沉稳:“小侄女,莫怕。”

      此时余下几人目露狠色,配合默契,三柄刀锋交错而来,杀机密不透风,杀招环环相扣,将玄衣男子围入刀网之中。

      玄衣男子见状冷笑一声,剑花一绽,寒光四射。

      领头者率先攻来,刀势如雷,直击命门。

      玄衣男子快若闪电,身形如鬼魅般侧旋,长剑自下而上挑起,一剑刺穿对方提刀的手腕,鲜红淋漓而下。

      他目光森冷,未有半分停顿,长剑抽回,直接转向另一侧来袭的敌人。

      那黑衣人反应稍慢,长剑便已穿胸而过,锋刃透出背后,带着猩红的血迹。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喉间发出几声短促的哀鸣,手中长刀脱手而落,身体随即无力地倒下。

      另一名黑衣人从左翼攻来,刀势低而险,直奔他的肋下。玄衣男子一瞬间仿佛化作一阵轻烟,腰身微沉,长剑从背后滑落至手心,剑尖低斩,寒光破空,“噗——”得一声刺入对方膝盖。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还有谁?”他冷冷环视倒下的敌人,声音低沉而冷冽,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

      领头的黑衣人捂着受伤的手腕,见势不妙,正欲向后退去。玄衣男子却不给他机会,脚下猛地一踏,身形如流光般掠至他的面前,长剑一闪,直接封住了他的喉咙。

      “是谁派你们来的?”他的声音冷得如同刺骨的寒风,剑锋微微用力,已在对方颈间割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黑衣人眼中浮现出痛苦与犹豫,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他猛地张口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液,带着腥甜的气味,而后整个人软倒在地,嘴角依旧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

      “竟是死士……”玄衣男子眉头微蹙,目光冷冷扫过地上的尸体,手中长剑微微扬起,血珠顺着剑刃滚落,在雪地上溅出点点红梅般的印记。

      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在耳畔响起。

      “小心!”顾依依的声音骤然传来。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柄泛着幽绿光芒的短刃夹杂着风声,直奔自己的后心而来。

      短刃毒芒毕露,稍有不慎便会毙命。

      玄衣男子眼中寒芒一闪,手腕微沉,长剑抬起,剑身横于胸前。

      “铛——”

      剑身与短刃相撞,金铁交击声瞬间爆裂,震得周围梅枝颤动,雪花簌簌飘落。

      短刃被震得飞出数尺,钉入不远处的树干,发出一声闷响。刃锋深没入木,露在外面的部分青光湛湛,寒意逼人。

      他转过身,冷冷盯着那个偷袭未遂的黑衣人。

      对方已嘴角流出黑血,瞳孔涣散,双手无力地垂落。

      顾依依看着这一切,怔在原地,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惧。

      “他……到底是什么人?”她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

      玄衣男子收剑,目光冰冷,缓步向她走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你,到底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梅花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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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请诸位看官,走过路过点个收藏~~ 多谢啦~ 过完年更新~整理思路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