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合婚择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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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屏也去了栖月庐。
“青麦姑娘，老夫人让我来请顾姑娘去松月堂。”她站在堂中，双手垂于身前，语气温和而不失恭敬。
她不单是来传话，也奉了老夫人的命，来仔细瞧瞧这栖月庐的情况。
这院子原是老侯爷生前的一处书房，亦是他练武静修之所。他故去后，便荒置了。
院内不起眼处有一道挂着铜锁的角门，连通着外院的一条小路，极少有人经过，显得更加幽僻。
屋中陈设简单，厅内的案几占据了大半空间，案几上摆了几本书，一盏茶，再无它物。
两侧悬挂的刀剑、长枪却已蒙了尘。侧厅里的书架倒是高大，保存尚算完好，从典籍兵书，到游记散文，再到市井小说，应有尽有。
却偏偏少了一张床。
两年前，顾依依初到此处时，主仆二人便发现这书屋中竟无床榻。
只能寻了两张竹榻勉强拼作床铺，再垫上匆忙送来的薄床褥。
谁知，这一睡，竟是两年。
寒风从窗缝挤入，像一只冷冰冰的手，贴着皮肤刺得人发颤。杏屏不由缩了缩肩膀，屋角那只火盆早已冷透，几根枯柴草草散落其中。
杏屏站在厅中，这一切落入她眼中，不免让她有些心酸，莫说府中的主子，便是下人的屋子，也比这里多几分生气。
她忍不住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两个半大姑娘到底是怎么熬过这两年的？
“劳烦姐姐跑这一趟，可是有什么事？”青麦手指不自觉地拢了拢袖口，带着几分拘谨地问道。
她入伯远侯府已有两年，日子过得清苦又低微。成日里不是向厨房要些米面菜蔬，便是去园子里寻园丁讨些菜种枯枝。
过着这样捉襟见肘的生活，老夫人这般深居堂上的尊贵人物，对她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甚至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她也不过是今日才第一次得见。
“青麦姑娘放心，往后顾姑娘多往松月堂走动些，总是好的。”杏屏温声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宽慰。
青麦仍有些担忧，却不好再多问，轻声道：“容我给小姐梳个头，还请姐姐稍候片刻。”
杏屏浅浅一笑：“自然，青麦姑娘只管尽心伺候便好，我在这儿侯着便是。”
青麦打开妆箧，匣中只放了两支孤零零的玉簪。
“长玉少爷回府了，又要去老夫人处，这可是个大场面。今日我给小姐梳个垂云髻。”她用手指捋顺顾依依如瀑的青丝，语气中带着雀跃。
铜镜中的顾依依神色疲惫，两颊清瘦，一双乌黑的杏眼微垂，像初夏雨后的池塘，静谧却令人沉醉。
与这屋中陈设格格不入。
“别忙了，青麦。”顾依依轻声开口，“别让林老夫人久等。”
青麦闻言只得作罢。
待三人离开栖月庐时，雪已停了。
院子里堆了厚厚的积雪，老树松枝上压满了沉甸甸的白雪。
三人踩着雪吱呀吱呀地向松月堂走去。
松月堂中暖意融融，几案上的鎏金香炉飘出袅袅檀香，晕开在紫檀屏风上的松鹤之间，宛若画卷。
林老夫人端坐在正位，身着绛紫色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鬓边用两支墨玉簪固定，神色间显得十分安闲。
杜氏坐在稍近的位置，身穿一件深紫色团花绣袄，面容端庄却掩不住眉间的焦躁，手中握着一只描金茶盏，几次欲言又止。
林二爷的夫人，刘氏则是一身桃红色缎袍，袖口滚着一圈精致的毛边，手里捻着绣帕，偶尔抿唇一笑，语气轻快，柔声插话几句。
她们身侧围坐着两房的姑娘们，正轻声聊着上元节该去哪儿观灯，哪家闺秀戴了时新的珠钗，哪家贵女又添了几件华丽的新衣。
堂内一片祥和安然。
顾依依轻步踏入，脚步声几不可闻，她仍穿着昨夜那一袭月白色棉裙。
她乌发松挽，仅以一支素白玉簪固定，再无多余的点缀，整个人清雅如兰，寂静如雪。
因寒气未散，脸颊微微泛红，双眼澄澈明亮，更显出少女的生气。
她的出现让厅中的谈笑略微一滞，几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透着审视和冷淡。
林老夫人一眼便瞧见了她，目光顿时柔和了几分，扬起手朝她招了招：“依依，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顾依依轻声应下，缓步走到林老夫人身旁坐下。
“昨夜睡得可好？这栖月庐偏僻冷清，祖母想着给你挪个院子如何？”林老夫人语气中透着关切。
又是挪院子，顾依依心中微微一滞，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几分不耐。
栖月庐虽偏僻冷清，她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这两年无人打扰，四下清净，还有一屋子的书可供翻阅。
虽院子大而荒凉，但她与青麦早已在角落开了几块荒地，种些瓜果菜蔬。
主仆二人关起门来便自成一片天地。
她轻声答道：“多谢老夫人挂念，栖月庐甚好，无需挪动。”
杜氏闻言，心中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顾依依，似笑非笑地开口：“母亲，您却不知，今日一早我便特意差人去给顾姑娘挪院子，可谁知——”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顾姑娘竟连门都没让进，直接将人赶了出来。”
她话音一转，似是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想来是顾姑娘不懂府里的规矩，一点情面也不愿给我这个未来婆母，倒显得我们侯府怠慢了。”
厅中一时寂静，崔氏低头饮茶，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林瑶玉则忍不住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落在顾依依身上。
老夫人眉头微蹙，尚未开口，顾依依已淡淡一笑，看向杜氏，语气平静：“昨夜夫人说，我并非侯府之人，既如此，这侯府规矩想来也与我无干。”
杜氏脸色微变，勉强维持着笑意，语气却冷了几分：“顾姑娘这话倒是新鲜，虽未正式过门，可也该晓得尊卑上下，怎么能这般——”
“好了。”老夫人抬起手，声音虽不大，却带着威严，“依依说得也有理，她尚未过门，自然不能以府中规矩束缚。”
老夫人目光在顾依依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缓缓开口：“只是栖月庐到底不宜久住。长玉这回回来，你们的婚事也该定个章程了。”
林老夫人话音落下，厅中顿时静了下来，方才的轻快氛围瞬间消散，几位女眷或低头不语，或抿唇饮茶，动作间透着微妙的克制。
林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沉稳：“成婚乃人生大事，你家中虽无长辈操持，却也不能草率。我与侯爷已决定请了然大师合婚择吉，他常为京中世家祈福，所择吉日定能添福增寿。你也一同前去，为你祖父母亲点长明灯尽孝。”
若是寻常女子听到这话怕是得羞得躲出去，顾依依却不动声色，心中一哂，看来林家并不打算换个人选。
刘氏心知，她这个执掌中馈的大嫂十分不喜这门婚事，支立门庭的长子要娶个除了容貌毫无助力，六亲具亡的孤女。
想想便十分有趣，刘氏笑道：“正该如此呢，依依已经十九了，我们伯远候府也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家。”
杜氏面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恨道好个刘氏，轮得到你来做我伯远候府的主。
“明日让银楼来府里給依依打几副头面，再做几身颜色鲜亮的春衫，好好的姑娘别总是素着。”林老夫人并不理会媳妇之间的眉眼官司。
林老夫人知道长媳心中所想，这两年她冷眼看着，顾依依是个好的，被长媳苛待也不怨不愤，入府两年都不曾生出什么事端。
她心中清楚，林家已是门庭煊赫，长孙性子桀骜难驯，他的婚事若挑个权势相当的高门贵女，日后只怕会生出更多掣肘与争端。
一个行事有度无依无靠的孤女，正是林家如今所需的平稳之选。
更何况这桩婚事更能全了伯远候府的忠义之名。
杜氏再维持不住嘴角僵硬的笑意，几乎端不住手中的茶盏，心里冷笑道：连副头面都没有的女子，也配做我的媳妇？
林瑶玉在一旁看得分明。
她生得鲜研明媚，又是伯远候嫡女，历来是这侯府掌珠，很是得意自己的容貌，没想到这传闻中的乡下女子一进来，便夺去了大半光彩。
林瑶玉正值花信初开，已有京中几家权贵递了帖子相看，为此杜氏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从耳坠到披风，便是绣鞋上的东珠也要亲自挑选。
此刻，她身着一袭桃红色锦缎长裙，裙摆以金银线绣满了整幅缠枝海棠花的图样，花瓣层叠饱满，仿佛每一片都被风微微吹起。
她像一朵未经风雨的海棠花，带着天真的骄纵与高傲，目光带着微妙的恶意扫向顾依依：“顾姐姐如此素净，穿得太鲜亮，怕是不大习惯。”
顾依依闻言一笑，道：“我不缺衣服，更无需首饰，就不劳候府了。”
“此事便这么定了。长玉回府，过几日又是上元节，便在家中设宴热闹一番。瑶玉，你也该和你母亲学学怎么掌家待客了。”林老夫人言语间带着一丝严厉和不容置疑的笃定，“依依，你是伯远侯世子之妻，又怎能叫旁人轻看了去。”
堂中众人不论心中是何想法，此时均不敢在林老太太面前造次，只得打趣讲些京中闲事。
待林老夫人显出倦意，慢慢倚向雕花靠椅，众人才告退散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合婚择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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