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禁地[刑侦]》一月尾

17、狼与羊

　　“我是为了姐姐才做这些事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说到底当年难道不是你们警方无能吗？不然我姐姐又怎么会被转卖多次现在不知所踪！”

　　陈雅欣握着照片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十几年前跟陈景凤的那些模糊回忆在这一刻终是梦醒镜碎，对警方只剩下满怀恶意的嘲讽。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别说是贩·毒了，就算是杀了你们这些伪善的警察我也会去做。”

　　言索抿唇，对她的质问不置可否。

　　混阳市属于半山区地带，致使该地多年来妇女、儿童拐卖案层出不穷的原因，除了经济发展的落后是一方面，当地警方的不作为也是一致命因素。

　　眼前这个犯罪嫌疑人其实说得没错，如果当时的办案警方调查监控时再细心一些，陈景凤或许还有被救回来的可能。

　　审讯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资料被翻动时发出的细微窸窣声。

　　言索深吸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离知抬手制止，眼神示意他仔细看陈雅欣。

　　进化人种对肢体运动的控制能力向来不错，尤其是比普通Omega更为强健的高等级Omega，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肢体震颤，这在心理学上是一个极为普遍传达人焦虑程度的动作。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无意识的条件反射往往最能传达心底最真实的状态。

　　或许连陈雅欣自己都没有发现，对比起审讯刚开始的游刃有余，现如今身体紧绷、双腿微颤的她情绪已经开始失控了。

　　因为对姐姐相关事的在意是真实的，所以才会不自觉露出马甲，对这个“无恶不作”的女性来说，陈景凤是投进她死水般心境里唯一一块能激起涟漪的敲砖石。

　　而不可摧的心理防线一旦有了裂缝，后续的审讯顺利很多。

　　言索转头看了宋离知一眼。

　　后者会意，起身把路远从陈雅欣老家得到的那张旧照片放到了她的面前。

　　“当地村民说你们幼时的家庭条件很不好，这张照片是你跟你姐姐唯一的合照，之前作为证物，警方把它从你的老家带了回来，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谢谢……”

　　因为站位的原因，陈雅欣在抬头接过他手里照片的时候，短暂与他对视。

　　似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男人金丝框眼镜后眼尾上扬的眼睛对上女孩的泪眼朦胧，短暂的一瞬仅有趋近冷漠的平静，而后礼貌拉开距离。

　　陈雅欣看着照片中尚且年幼的自己和陈景凤，不自觉笑容苦涩。

　　“确实是唯一的合照，我父母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家里很穷没钱拍照，这张照片还是我姐姐去村长家的麦田里割了十天草才换来的。她说自己比我大，要是有一天真走在我前面了，我还能拿着这张照片留个念想……”

　　“方便的话可以讲一讲你姐姐的事吗？就当是随便聊一聊 ，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也是需要疏解的。”

　　先前一直沉默的这个漂亮男人成了后半场审讯的主导者，对比起直来直往的流程审问，这样随意的谈话内容显然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干净的纸巾递到面前，陈雅欣犹豫过后还是接了下来。

　　奇怪，自己明明不是会被长相诱惑的人，言行思维为什么却逐渐在跟着他走？

　　“……我姐姐她很温柔，很漂亮，也很善良。她跟我一样是豺狼进化人种，虽然是个bete，但从来没有仗着第三性征的优势欺负过人。她很能干，也很爱我，一个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农活。在我的记忆里，她喜欢梳很长的辫子，印象里，我每次叫她，她回头看我的时候都在笑……为了供我读书，她一个女孩子一天要做好多工挣钱，我也很珍惜上学的机会，毕竟那是我们出人头地的唯一可能。只是可惜……”

　　“既然觉得可惜，当年为什么休学。”

　　“因为比起出人头地，她才是我更为在乎的。”

　　她抬头对上宋离知平静的视线，漂亮的杏眼布满赤红的血丝。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想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

　　“……或许吧。”

　　宋离知垂下眼睛没反驳她的话，只是语气浅淡道：“可是你用错了方式，把自己也带进了深渊里。”

　　分明是一句极具惋惜性的话，经由男人清冷的嗓音说出来，却带着近乎诡异的凉意。

　　恍惚间，陈雅欣似乎又看到了某张脸被迫吸·毒时的惨状。

　　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面容，那双对自己求助无果后又归于绝望的眼睛……

　　陈雅欣咬紧牙关的闭上眼睛，头越来越低。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我才能继续找姐姐。而且你们警方应该也已经审出来了，那些所谓被诱拐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自愿吸食毒·品的，他们图钱我图命。”

　　“况且我不能死，他们说只要我帮他们多骗些年轻人一起贩·毒就会帮我找姐姐，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这件事一直吊着，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我、根本不想害人……不想那样……”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找到姐姐。”

　　“真的！？”

　　陷入某种挣扎情绪里的女人蓦然抬头，这一瞬，眼睛里迸发出的渴求希望根本没有做假的机会。

　　可是很快，她又似是突然反应过来，神经质的咬着手指指甲小声念叨。

　　“不、不……我不能说，我如果说了他们会杀了我……我不能说……”

　　“什么不能说。”

　　“啊！！！不要问了！我……我不能……别问了，我求你别问了……”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老实点儿！别乱动！”

　　一直守在门口的女辅警及时上前按住突然暴起的陈雅欣。

　　宋离知平静的看着她沉默不言。

　　一时间，审讯室里只剩下了她近趋于癫狂的独白尖叫，还有她身后那两名辅讯警察严厉的训斥声。

　　但短暂的情绪解脱下，宋离知并没有停止对她的步步紧逼。

　　而且提起“他们”这个字眼，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的陈雅欣反应似乎尤其强烈，甚至呈现逃避挣扎的姿态。

　　“陈雅欣，你姐姐的下落我们已经在极力调查，你帮你的幕后老板做了这么久事都没找到人，不如现在尝试着再信警方一次。就算陈景凤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想再见她一面，不想让她魂归故土？告诉我，‘他们’是谁。”

　　“不、不能说……‘他们’是……是……”

　　“说出来，他们究竟是谁。”

　　“我……我……”

　　“……”

　　自从宋离知接手审讯的后半程，言索一直都安静的坐在原位置，把跟这个高智商犯罪者的‘博弈’全权交由他的手中。

　　陈雅欣如今的心理防线只差一层薄纱，但彻底掌控她的思维并不是一件简单事。

　　宋离知起先拿出那张老照片让陈雅欣对他放下防备，后续看似只是寻常的聊天内容，实则在一步步对陈雅欣进行某种语言上的心理暗示。

　　如果不说出所有实情，就会害死自己唯一的亲人陈景凤，即使陈景凤如今下落不明。

　　这种做法其实风险很高，心理暗示后得到的结果除了犯罪者如实交代犯罪过程，掺杂着负面情绪的痛苦回忆还极有可能导致犯罪者精神极度崩溃，变成真正的疯子。

　　所以心理师在进行心理暗示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言索双手交叠握紧，忽视手心的湿意，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宋离知身上，一瞬不瞬关注着陈雅欣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事成事败，一念之间……

　　相较言索的心弦紧绷，宋离知显然要游刃有余的多。

　　他站在离陈雅欣三步的距离，垂下的手指不自觉弹起那首巴赫的平均律琴谱指法，冷眼旁观着犯罪者毫不意义的忏悔、挣扎，等待一个将其思维权彻底握在手里的契机。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他大一年级的导师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评价过他这么一句话。

　　“离是一个完美的心理师”。

　　不管面对的人是谁，对方再怎么痛苦，宋离知都能站在理性的旁观者角度，用最冷漠却也是最正确的方式进行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这种情绪波动的缺失现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天赋。

　　所以就算眼前这个容貌清丽的女孩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犯罪，再怎么可怜，他都能冰冷的吐出击破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句话。

　　“陈雅欣，如果你现在说出来，也许我们就能更快找到你姐姐的线索。”

　　“告诉我，‘他们’是谁，你，是想永远都再见不到你姐姐吗。”

　　“他们是谁……”

　　“你姐姐……”

　　“是水晶兰！”

　　“……”

　　陈雅欣面上的痛苦撕扯随着尖叫戛然而止。

　　她放开了被双臂掩住的面部，抖动着嘴角哑声。

　　“是水晶兰……”

　　“接着说下去。”

　　“我、我没有见过‘他们’的长相，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纹有一朵水晶兰……”

　　陈雅欣慢吞吞抬起胳膊，神经质的指了指手腕内侧，美丽的面容笑得诡异。

　　“就在、在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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