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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殿前奏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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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没休整多久,齐王肿成猪头一样的脸才刚刚敷上药膏,周利便来了。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场面,倒在地上的宣叙,头发衣裳湿漉漉的姜沉夏和惨不忍睹的齐王,瞳孔微微地震:“陛下命我召诸位入宫。”
姜沉夏:......
她才把宣叙从水底救出来,母皇本就怒气未消,听闻此事怕是更为震怒。宣叙只要添油加醋那便离死不远了。
这怎么行?
她微笑道:“周总管,驸马坠河身体不适,可否暂缓进宫?”
周丽叹了口气道:“不是奴婢不想给殿下方便,而是临出宫前陛下特意吩咐过。”
他轻咳了两声,惟妙惟肖地学着林宣徽的语气,正色道:“驸马若是死了,那便厚葬。只要有一口气在,拖也要给朕拖进宫来。”
姜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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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见到皇帝,齐王猝然滑跪,抱紧大腿,呜呜咽咽道:“姑母,您可要为侄子做主啊!”
他这一哭,配上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皇帝肉眼可见的脸黑,回眸冷冷看过来。
姜沉夏心中一沉。
宣叙此举叫藐视皇威。
齐王固然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打狗也要看主人。是个人都知道齐王的背后是皇帝,你打齐王,不就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皇家人均奥斯卡,姜沉夏一掐大腿,疼得飙泪。
她特意婉拒了周利换身衣服的提议,如今一身狼狈湿衣,乌色墨发紧紧贴在脸颊,愈发衬得整个人面色苍白,楚楚可怜。
她轻轻一叹,苍白虚弱道:“给陛下请安。”
宣叙看得叹为观止,拆台道:“公主的表演越发精进了。”
林宣徽夹在侄子和女儿之间左右为难,见宣叙开口,冷声道:“驸马,你朝上与朕处处顶撞,朝下欺辱亲王,该当何罪?”
宣叙已经知道皇帝杀不了他,且刚刚落水,有气无力。既没有作死的兴致,也没有作死的必要。只恹恹地随口附和道:“臣有罪。”
姜沉夏余光瞟他一眼,冷静道:“陛下,驸马是说他知道错了。”
林宣徽冷哼一声:“我看他还是不知悔改。”
宣叙:“ 哦。”
他这个字才出,姜沉夏便知不好,连忙弱柳扶风、声音极大地一阵咳嗽。
林宣徽本就离二人有段距离,此刻完全听不清宣叙在说什么。
姜沉夏捂着心口,柔弱道:“许是刚刚落水染了风寒。”
又咳嗽两声道:“驸马方才说他呕心沥血。”
皇帝淡淡问:“他干什么了?”
姜沉夏叹了口气:“驸马受了委屈,把所有的苦都往肚子里吞,可不就是呕心沥血吗?”
这话听得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宣叙也不接话了,他倒是想听自己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姜沉夏条分缕析:“陛下想必听说了驸马掌掴齐王一事,才这么生气。”
林宣徽微微点头。
“女儿倒是颇有疑惑之处。宣叙素来体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而齐王殿下英武雄壮,每每出行都要带上一个卫队。
您说这样的驸马,能单枪匹马躲避大部队的追捕,独身返回击倒齐王殿下身边所有人,再提着齐王殿下去了河边,关键是最后还自己跳下去了。女儿是不信的。”
“我皇家御林军护卫是吃干饭的吗?被人随随便便就耍弄于股掌之中。”姜沉夏行礼,委委屈屈地看向林宣徽,“女儿认为,是齐王殿下权势滔天,驸马被其屈辱却不敢言说,只能自己默默吞下这苦果。”
这话十分有道理。
宣叙也是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驸马,主打一个除了颜值和一个虚假的门庭,啥也没有。但凡他在文韬武略上稍微出色点,这个公主都轮不到他来尚。
林宣徽点点头,目光转向跪地的岐王,意思让他答话。
齐王脑子还没转过来弯,越想越觉得姜沉夏说得十分有道理,开口便是:“确实不合逻辑......”
他话音刚落,便觉不对,急急补充道:“可这就是臣所经历的事实啊!”
姜沉夏直言道:“捏造的事实吗?”
齐王说:“不信你去问别人啊在场的人那么多,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姜沉夏对林宣徽说:“陛下,在场之人都是齐王的部下,他们又怎会背叛主将呢?”
林宣徽手指在扶手上轻点。
按理说,姜沉夏说得在理,这件事实在是太不符合逻辑了。可是在场的除了归顺齐王的人,还有自己安插进去的密探,他们都口径一致。
难道齐王的手伸的太长,这些人全都被笼络了?
眼见着皇帝的目光越来越冰冷,齐王内心崩溃了。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可如今他事情没办成,人也被打了,过来诉个苦还被怀疑,简直是没有天理!
人在着急的时候,脑子就会格外的不清醒,他病急乱投医,竟朝宣叙道:“驸马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快说句话呀!”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宣叙身上。
对于宣叙来说,除了死亡,诸事无趣。故而方才兴致全无,生便生,死便死,只糊弄过去便是。可现在看着姜沉夏这把黑的说成白的,活人说成死人的架势,再加上多日以来的相救之仇,倒是想要和她对着来。
故而微微一笑,缓缓道:“如您所见。护卫我打的,齐王我扇的,河我自己跳的。”
齐王没想到宣叙真的为自己说话,连忙道:“姑母!你看当事人都这么说了。”
姜沉夏痛心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为齐王隐瞒吗?”
宣叙疑惑道:“何有隐瞒一说?我如果恐惧齐王殿下,又怎么会在朝堂上对张平一事直抒胸臆呢?”
齐王听罢,喜道:“就是就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会私下里找他麻烦。”
随后齐王挑眉,问道:“姜沉夏,你还有什么话说?”
姜沉夏低下头,道:“我无话可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没必要说。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要汲取到阳光便会迅速生根发芽。
如果宣叙不是齐王的人,那自然不会帮着齐王讲话。
倘若宣叙是齐王的人,那他又怎么会真的侮辱齐王呢?
毕竟,谁能想到这壳子后面换了一个天外来客?
在皇帝眼中,既然这件事的定义变成了齐王自导自演,那所图便清晰明了。
齐王抛出张平,让宣叙假装叛变攻击皇帝,将朝堂上的行为全数甩锅给二皇子,让皇帝怀疑皇子有不轨之心。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而以皇帝对齐王的偏宠,一旦认为此事主导是齐王出于制衡的目的在搞党争,她只会将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姜沉夏而言,此事有三个好处。
一是朝齐王泼了脏水,二是化解了宣叙朝堂上的不敬行为,三是在皇帝看来,宣叙与齐王同心,自己不仅毫不知情还一往情深,更会加深皇帝对自己的愧疚。
姜沉夏垂眸,没想到宣叙的作死还能给她带来这样的好处。
众人都伏在地上等待帝王的圣裁。
林宣徽沉吟片刻,显然也想到这些,开棺定论道:“这件事情是驸马有错。驸马藐视天威,侮辱亲王,剥夺谏议大夫一职,回家休养去吧。”
她目光转向齐王:“还有你!你滥用职权围堵同僚,卸去御林军统领一职,罚俸一年。”
齐王人傻了。他不情愿开口道:“姑母......”
林宣徽并未理他,而是朝着姜沉夏道:“天乐受惊了。说起来,你没有自己的僚属,生活上不免左支右绌。”
“不如——朕为你开府,如何?”
巨大的惊喜砸在了头上,姜沉夏不可置信地抬头,随即绽开笑容,甜甜道:“我就知道母皇最疼我了。”
林宣徽笑着摆手,着重朝向齐王道:“好了,朕也乏了,此事不必再议,你们下去吧。”
不甘的,欣喜的,失落的,三个人别管是什么想法,都只得下去了。
室内又重入寂静。
林宣徽把玩着手中的珠串,“周利,你好像很惊讶。”
周利笑道:“陛下圣明齐天,高瞻远瞩,奴才眼拙,只能看到山头,又怎能如陛下一般看遍山的全貌呢?”
林宣徽不可置否地笑笑:“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周利道:“从陛下的处置来看,应是齐王殿下自导自演,再多的奴婢也看不出来了。”
林宣徽笑了一声:“齐王可没有这么好的演技。”
周利轻轻抬眼瞧她,小心翼翼道:“那是二皇子还是天乐公主...?”
林宣徽轻轻一笑:“是天乐。”
周利疑惑问:“奴婢愚笨,既然陛下早就知道此事是公主设计,为何还要给公主开府?”
这不是扰乱了双方的势力平衡吗?
林宣徽轻轻靠在椅背,笑道:“身处深宫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懂吗?无论是父子,夫妻,兄弟姊妹,权利都无法共享,因为权利的野心和扩张是无止境的。
我曾经也想着只让她做一个普通的公主。可她身上毕竟流着我和他的血,权势名利之于我们就像赖以生存的水,即便远离,也会拼命找寻。
她有能力,想入局,朕便给个机会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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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
姜沉夏脸上情不自禁地挂上笑容。
她想到也许母皇出于怜惜愧疚会给她一些好处,可没想到竟然会直接让她开府!
一旦开府,她便会有自己的属官,属官们也会参与朝政,这也就是变相的给了她更多权利。虽然掣肘仍然很多,但好处也是实打实的,她能帮兄长更多了。
这边姜沉夏阳光灿烂,旁边的宣叙就没那么爽了。
他眉头深深颦着,面容忧郁,目光直直地望向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秀丽的风景。可实际上,他只是不想看到姜沉夏。
今天,他向皇帝作死,本来应该顺利地在大殿上就被砍死,因为姜沉夏只能多费力气。在护城河边,他本来有机会时间回溯去继续处理齐王一事,因为姜沉夏非要救自己,泡汤了。
加上之前屡次三番阻止自己死亡,这些都还没报答,对方还乘着自己寻死的东风开了府。
简直是一番辛劳却给人做了嫁衣!
要不然死遁吧?离开这个该死的公主府,自己找机会作死。
齐王二皇子那边大可以重新布局,挨个试过去就是了。成为谋士,打手,合作者,让其恨之入骨都不难,至于这张麻烦的可能暴露身份的脸,毁掉就是。
正这么想着,却听姜沉夏嘟囔道:
“开府的话,也该准备宴席了。到时候京城的名流都会来,要是能只同兄长吃饭就好了.....”
宣叙一愣,问:“开府要举办宴会?到时候二皇子也会来吗?”
姜沉夏疑惑问:“这种关键时候兄长怎么会不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一刹那,什么死遁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
留在姜沉夏身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作死机会送上门来,即便有点阻碍,那不是正常?哪有什么路是一帆风顺的?
宣叙一扫萎靡的神色,精神百倍道:“没什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