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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湖底 ...

  •   如果宣叙了解过林宣徽,他一定不会这么惊讶。

      王朝的皇帝总爱钓鱼。比如林宣徽曾经三让皇位于姜沉舟,姜沉舟也三次表示能力不足不能没有母亲,将林宣徽焊在了皇位上。这表面上是一次禅让,实则是试探对方的势力和野心。
      今天要是同意,明天就会身首异处。

      伴君如伴虎,齐王作为林宣徽的侄子,他最大的优点不是他多有能力,多有心计,而是他明白审时度势。林宣徽给的,他才拿,林宣徽不给的,他决不要。而有的东西林宣徽给了,他也不会要,因为那不是真心在给。

      此刻,他认为宣叙就是在钓鱼。
      毕竟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人真心实意地想让别人杀死他呢!
      绝无可能!

      齐王当机立断,把剑扔远,泪涕交加,还想过来拽宣叙的一角。

      宣叙...宣叙习惯了。
      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习惯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的死亡注定会有波折,必不可能一帆风顺。

      不远处忽然一阵嘈杂。想必是齐王的大部队自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回防救援了。
      宣叙提起齐王决定跑路。

      ......没提动。
      人不能随便放弃,至少不该......

      宣叙咬咬牙拖着齐王朝前跑,可他太重,太拖速度,后面的追兵没两下便追上来,大声喊着:“驸马,只要你现在放开那个齐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这样下去可不行。
      宣叙想了想,一脚踹过去,齐王便像个球一样咕噜噜往前滚。这下速度倒是快了许多,只是那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仿若指路明灯,身后的追兵不需要看,只需要寻声辨位便知道二人朝着哪个方向跑。

      宣叙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
      眼前又是一个岔路,他向左一拐,并入其中,忽然停住脚步。

      光影绚烂的湖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是皇城边最大的护城河,深不见底。
      而后面追兵已至。

      -

      早在宣叙迟迟不归,兄长姜沉舟却来公主府拜访自己,姜沉夏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没多久便时间回溯,姜沉夏对此早都习以为常。

      只是据她观察,每次回溯的时间并不完全一致,且只有第一次出现了奇怪的场景。是有什么规律吗?

      “......沉夏?”
      姜沉夏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兄长,露出歉意的微笑:“我走神了。”
      “情理之中。”姜沉舟一笑,“不必担心,我已安排他面见陛下,只要好好认错,不会有事的。”

      姜沉夏之前便知宣叙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女皇出于对她的承诺没有痛下杀手。既然朝上都没有杀人,自然也不会下了朝便立刻补刀,为什么宣叙会忽然死了?
      现在找到原因了。

      看着姜沉夏沉默的表情,姜沉舟忍俊不禁,揶揄道:“你似乎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关注。”
      姜沉夏定了定神道:“毕竟是我的驸马。”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从前的你只当他是个摆设,如今却有了情绪波动。”姜沉舟唇角轻勾道,“看你从前像被斩断了情丝一般,谁的示好全都无动于衷,满脑子都是怎么利用人家,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开窍呢。这样也好,驸马单纯貌美,名正言顺,真要是看上旁人还得想着如何弑夫,反倒是有点麻烦了。”

      姜沉夏一言难尽:“兄长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姜沉舟说:“全世界最聪明的女孩,最好的妹妹。即便你真的想杀了他,兄长也会帮你。”
      姜沉夏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动容。

      姜沉舟摸摸她的头,站起身:“已在你这儿消磨了不少春光,我也该走了,不必送了。”
      姜沉夏眷恋道:“还是想多陪兄长走一段的。”

      姜沉舟笑道:“我知道你近来忙得很,还得忙着——谈情说爱。”
      姜沉夏:“......算了!不送就不送!”
      姜沉舟哈哈大笑,身影逐渐远去了。

      兄长真是!算了,他不知道事情全貌,不和他计较......可她遭遇的事情确实过于离奇,要不要和兄长讲一下一起商量?
      姜沉夏若有所思地灌了口茶水,喝到一半便听见熟悉的——

      “公主不好了!驸马......”
      姜沉夏连忙摆手示意画心停下来,把这口水喝完,气喘匀了才问:“怎么了?”
      他刚死过一次,就惹出了别的幺蛾子?

      画心说:“听人说,齐王殿下带了一群人在宫外把驸马堵住了!”
      姜沉夏一惊:糟糕,那岂不是又给他找到寻死的机会了!

      她连忙开口道:“备车!现在就走!”
      “殿下别急,已让人备下了。”画心忽然道,“您近来确实是对驸马上心了不少呢。”
      姜沉夏:......

      这条巷子叫百渠巷,一众人马将巷子围得水泄不通。这一堆人还不完全是齐王派系的人,竟然还有中立的京兆府尹。对方见了她行礼后,姜沉夏问:“你怎么在这儿?”
      府尹道:“接到周边人群报案,说有人在巷内杀人。”

      “……驸马还好吗?”
      姜沉夏心里清楚宣叙根本没死。可是死和好之间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没死但是受伤,没死但是残废都有可能。

      其实这些未尝不可。倘若宣叙丧失行动能力,便无法寻死。不是她导致,即便报复也报复不到她的身上,还能试探出他的情况。
      简直是有利无害。

      姜沉夏皱着眉想。
      却见京兆府尹欲言又止,最终道:“驸马没有事,是齐王有事。”
      姜沉夏:?

      “驸马绑架了齐王现在还在逃跑。您快去劝劝他让他别跑了!”
      姜沉夏:......

      一众人赶到护城河边,只见齐王顶着一张肿成猪头一样的脸,风中凌乱地瘫坐在围栏旁。
      姜沉夏左看右看也没见到宣叙,朝齐王道:“他人呢?”
      齐王嘶哑着声音道:“不知道。”

      姜沉夏想了想,温声道:“这事是驸马做的不对,我定然带着他到你府上赔罪。他朝着哪里去了?”
      齐王仍是摇头。

      姜沉夏心中戾气横生。她近来本就不爽,齐王还毫不配合。一贯的谨慎和修身养性荡然无存,姜沉夏猝然抬手。
      啪——

      姜沉夏歉意微笑道:“表哥,抱歉,我太着急了。”
      齐王捂着脸泪盈于眶,似乎是想起了被宣叙支配的恐惧。

      “所以,人呢?”
      齐王手指了指围栏下护城河的河水,蜷缩着嘶哑道:“他刚刚跳下去了,在那边……”

      姜沉夏沉默盯视着他,仿佛剑一样锋利的眸光直直射出。
      齐王看着她的目光打怵,辩解道:“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跟我没关系!”
      姜沉夏没说话,忽然手一撑,坠入湖中。巨大的浪花溅起,打湿河岸。

      他还没有死,她比谁都清楚。
      如今情况不明,没有弄清情况,没有反制办法。真要是顺着宣叙的意思任他去死,万一加强了对方的力量谁也控制不住,那就不好了。
      他不能死。

      人群中有人呐喊,乱成一团,姜沉夏浑若无闻,四处搜寻。湖水进入眼中刺得发疼,四周一片深碧,空荡荡全是苍凉寂静。
      她看到那个正在缓缓坠入湖底的身影。

      他墨色的长发飘荡,绯色的衣摆洇出浅浅的红。他的面容、脖颈,就连指尖也都泛着浅浅的光,衬得整个人肌理透明,沉默又安静,仿佛一具沉寂的尸体。
      无挣无扎,无知无觉,无边孤寂。

      这与从前的他不太一样,与现在的他也不一样。
      换了芯子后,这人总是用轻佻的语气,玩笑的话语来作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

      可是再怎么包装,在这轻松写意之下包裹的仍是苦涩的糖点。
      他无比渴望死亡。

      他落水的时间一定没有多久,否则姜沉夏早就时光回溯了。
      人在短暂落水后,再坚定的死志,出于求生的本能都会有所挣扎。

      可姜沉夏来时,没有任何的浪花。水波平静得仿佛像轻轻坠入了一颗石头。这颗石头,任由湖水倒灌,淹没自己,在痛苦中无声无息,麻木甚至期待地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他究竟有多想死?

      姜沉夏手指微颤,拥住宣叙。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清了对方紧闭的双眸,泛白的唇角,甚至每一根眼睫的弧度。他就像睡美人沉在冰冷的湖心待人吻醒,面容上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幽美糜艳,蛊惑人心。

      而后。
      她拽着他自漆黑的湖底来到天光之下。

      早有人下水前来接应他们,宣叙被人接走做紧急的抢救,姜沉夏也被人拖到岸上,立刻有温暖的布巾擦拭身体,驱散寒意。
      眼见着宣叙吐出了一大口水。姜沉夏小口喝着姜汤,温暖自胃里上升,驱散寒意。

      宣叙又吐出一口水,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恍恍惚惚睁眼,正午热烈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他被晃得又闭上眼。只那一眼,他就瞥见了姜沉夏。

      她头发湿漉漉的,阳光下狼狈的面容发着光,唇角紧紧抿着,像是在生气。
      宣叙瞬间确认了自己死亡失败的现实和原因。
      呵。讨厌阳光,讨厌姜沉夏。

      “我看见你醒了。”她的声音平静冷淡。
      宣叙无奈睁眼道:“又是你。”

      她微微一笑:“又是我。怎么了?”
      宣叙抬头看她,真心实意地疑惑道:“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阻碍他。不累吗?

      姜沉夏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要跳河?为什么要在殿上做这样的事?”
      宣叙说:“人的想法还需要理由吗?”
      “万事万物都有理由。”

      “好啊,那我告诉你。”
      他声音轻而飘乎:“因为我一点都感受不到活着的好。可我又是这样一种人,受不得寂寞。我想灿烂地死,花里胡哨地死,万众瞩目地死。如果这些都不行,那就一个人安静地死也可以。”

      姜沉夏垂眸,只见宣叙歪着头,嘴角噙笑。这笑容是明艳的,像夜明珠一样光彩夺目,但眼睛却像藏了一条黑色的河。
      “公主殿下,放我一条死路,如何?”

      姜沉夏蹲下,指尖捏住下巴,迫使他直视她。
      她说:“我不允许。”
      “这样没有意义。”
      “我的意义就是意义。”

      “你好霸道啊。”
      “你需要习惯。”
      “又吃我豆腐?我是正经人,可习惯不了卖身。”

      姜沉夏猝然松开手,而后冷冷瞥视他一眼,走了。
      宣叙头埋在胸口,闷声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胸腔的震动就是止也止不住。
      笑完恍然,这样的时刻太过稀有,以至于上次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他抬头朝着不远处看过去,姜沉夏正抱臂和身边的人不知说着什么。身后静谧的河面波光粼粼,岸边坠着漆红的围栏,美轮美奂。

      他发了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转头目光笔直地覆上来。
      二人遥遥对视。
      宣叙弯起眼睛,朝她wink了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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