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顾远圆圆圆

36、三十六

　　过了好一会陆时才松了手，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了沈觉身上，弯腰看去，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道，“明天眼睛要肿咯，没法给你拍好看的照片了。”

　　半拉眼泪还挂在脸边，沈觉咬住嘴，用力掐了一下陆时的手臂，对方没躲，似乎是在硬撑着，最后还是忍不了了皱起了脸，他突然又破涕为笑，拢了拢浴袍的领口，用袖口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看到沈觉笑了，陆时也跟着笑了起来，像是庆祝一场劫后余生。陆时又捧着沈觉脸亲了又亲，感觉怎么都不够，吻是他送给这个最勇敢的人微不足道的礼物。

　　他又凑在沈觉的脖子边吹气，双手搭在沈觉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上，低声呢喃重复着，“吹一吹，不疼啦。”沈觉缩了缩脖子，收了手又开始挠陆时的痒，两人就这么闹着笑着倒在了床上，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沈觉突然翻了个身，跨坐在了陆时的膝盖上，气氛陡然的转变让陆时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双手停留在半空中，又有些尴尬地不知道往哪放。

　　沈觉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垂下眼睛侧过头，一个一个卸下了耳朵上的耳钉，先是左边，再是右边，最后他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伸手拉起陆时的手，将他的戒指也拿了下来，最后他弯下腰，取下了陆时的耳钉。

　　这些首饰堆在沈觉的掌心里，他一只手撑在陆时的脸侧，探出身子，将这些零碎的物件全部放在了床头柜上。

　　陆时的目光顺着沈觉的手移到床头柜，又转移回沈觉的脸上，他伸手用拇指摩挲着沈觉的嘴角，那里还有并未消退的笑，以及口腔里那颗银色的金属小球，“里面这个呢？”

　　“你不是想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吗？”沈觉的手移动到陆时的颈边，低声问道，指尖顺着领口滑至锁骨边缘，他正准备俯身，却被身下人抵住了肩，有些迷茫的抬起眼，对上一双有些踌躇的琥珀色眸子。

　　“我没有别的意思，”陆时声音有些低哑生涩，像是在克制，又像是最后的犹豫，“你要是现在不想的话，就不要。”

　　沈觉闻言一顿，顾不得脸上早就晕开的那片红，抽出压在陆时锁骨上的手，又顺着他的手臂滑了下去，最终勾住了陆时放在一侧的手，牵起后缓缓将其摁在了自己的腰侧。

　　他低下头，和身下的人鼻尖相碰，彼此交换着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和无法掩饰的身体变化，随后他轻声说道，“我想。”

　　东京没有夜晚，绚烂的霓虹和繁杂的交通取代了白日的喧哗，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恍惚地映照着床头柜上微微颤动的首饰。

　　沈觉是被肌肉的酸痛唤醒的，从肩膀到腰没一处不在叫嚣着疲惫，抱怨昨夜的疯狂。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瞥眼看到床铺上的一片狼藉，轻轻叹了口气。

　　身侧的人睡的正香，沈觉支着脑袋仔细看这张脸，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他感觉不太像是在看陆时，更像是在看自己，没有什么“你”和“我”的概念，剩下了一个“我们”。

　　但他还是在脑海中仔细描摹这张脸，这个身体，像是要刻入心底最深的地方，是一个装着满满记忆的容器，他会把这一切藏在一个心里无人知晓的地方。

　　“醒了吗？”陆时没有睁开眼，却突然开口，嗓音带着晨间的嘶哑，摸索着伸出手去碰沈觉的脸。

　　“吵醒你了？”沈觉把脸贴上那只温暖的手，轻轻蹭了下。

　　“没有。”陆时眨了眨眼，目光聚焦到面前的那个人身上，皮肤上的斑斑红痕像是一朵朵绽开的花，他不自觉笑了起来，手从脸上滑向脖颈，最后落在背上，再向自己这边用力一揽。

　　“这里昨天忘了。”陆时抓起沈觉的手，在手腕上的那个竖着的疤痕上留下了一个吻。

　　“好啦，这个就算了吧。”沈觉抽回了手，看了眼那个疤，“这个可以用纹身盖上了。”

　　“痛吗？”陆时撑起脑袋，把被子往沈觉身上拉了一下。

　　“早不痛了。”沈觉甩了甩手腕，抬眼看到陆时似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不是说这里啊…”陆时的手顺着沈觉的胸口向下滑了过去，却又立刻被捉住，对面的人顿时皮肤上泛起一层红，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像是羞得说不出话。

　　“昨天是谁说想的？”陆时觉得有趣，于是更得寸进尺，向前凑了些，几乎贴在沈觉的脸侧耳语，“是谁说还要的？是谁抱着我不撒手？不过是不是你练过花滑，柔韧性真的很好哎…”

　　热气喷洒在耳边，沈觉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像是思维都在融化，他努力从这些虎狼之词里找到点清明的思维，接着一个巴掌就对着陆时的肩膀招呼了过去，“闭嘴！”

　　“不说了不说了。”陆时自己捂住嘴，肩膀却因为笑抖得停不下来，又伸手把沈觉搂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所以疼不疼？”

　　“腰疼。”沈觉把脸埋在陆时的胸口上闷声说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腰侧，肌肉的酸痛让他又忍不住发出了“嘶”的声音。

　　“给你揉揉。”陆时把手向下滑去，掌根打着圈在他的腰部摁揉着，嘴里还在念叨着，“不痛不痛咯。”

　　“哄小孩呢你…”沈觉抬起了脸，有点无语地说道。

　　“你不就是小孩？”陆时歪了歪头，看着沈觉这张还略略带着青涩的脸，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比我小四岁呢。”

　　“好了好了，得了吧你。”沈觉拨开了陆时的手，掀开了点被子，又越过陆时去拿床头柜上的耳钉和戒指，跪坐在床上，摸索着一个个重新戴了回去，又俯下身给陆时的耳钉穿上，再把戒指戴回他的手上。

　　陆时抬手摸了摸耳钉，又用带着戒指的手抚上沈觉的膝盖，五指向上滑去，扣住了沈觉搭在一边的手。两个戒指碰撞的瞬间发出了细小的摩擦声，在这个静的只能听见心跳的时刻像是一个额外的音符。

　　休息了会又冲了个澡，陆时叫了人来打扫房间，放下电话的时候转身看到沈觉在对着镜子发呆，他的衬衫只扣了一半，露出来的皮肤上处处是暧昧的痕迹。于是陆时走了过去，在沈觉还没来得及抓起衣服盖上的时候从身后捉住了他的手腕，一边用嘴唇在脖子上试探地轻触着，一边盯着镜子里沈觉的胸口，“喜欢吗？送你的花。”

　　“是狗吗你？”沈觉试图逃脱手上的桎梏，却在挣扎的时候忘了松开捉着衣服的手，反倒被抓着向两侧一拽，衣服下摆又绷开两颗扣子。

　　“我是。”陆时又在身前人的肩上留下了个印记，随后盯着镜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多漂亮啊，沈觉。”在他的眼里，疤痕和吻痕交错在雪白的皮肤上，像是一副山水写意画，“全是我的。”

　　“好啦，放开。”沈觉撇开了眼不再看镜子，脸上却又红了起来，“再折腾还出不出去玩了？”

　　“不去了。”陆时笑了笑，压低了声凑在沈觉的脸侧，咬着他的耳廓低声说道，“再来一次。”谁知下一秒脚上突然被猛地一踩，他吃痛收了手上的力道，沈觉趁机挣脱开来，转身就是对着他的小腿上再补了一脚，力道是收着的，要不然陆时感觉这种灵敏度再补几招把自己直接放倒也不无可能，于是快速退了两步开始求饶，“我开玩笑的…我错了。”

　　沈觉一翻白眼，快速扣上了衬衫的扣子，走到了沙发上坐下，窝成一团开始看手机。陆时拿起平板也跟了过来，坐在沈觉的身侧，把平板架在桌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沈总，我给你介绍一下本次东京行程的安排。”

　　沈觉拿手机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下平板上展示的ppt，差点笑出声来，随后又努力压了回去，咳了两声后正色道，“说吧小陆，我听着。”

　　在陆时滔滔不绝地介绍完行程之后，沈觉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认可般地郑重点了点头，“干得不错小陆，回头给你涨工资。”

　　“谢谢沈总。”陆时拉过沈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抵到唇边，用一侧牙齿轻轻抵着指节，接着又用嘴唇缓缓摩擦着，低声说道，“可惜我不太缺钱，可以换另一种方式支付一下吗？”

　　沈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陆时的眼神，知道这家伙是食髓知味，不屑地撇了撇嘴，看向了一边，“看你表现再说。”

　　“遵命。”陆时咧嘴一笑，又在沈觉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陆时的行程安排的非常妥当，既没有特别赶时间，也没有留太多空余，但第一天基本就是闲逛，两人墨迹到下午才出了门。

　　“然后去六本木吗？”沈觉放下叉子，看着被席卷干净的餐盘，舔了舔嘴唇。

　　“消消食，就随便逛逛吧，你昨天也累了。”陆时伸手擦去沈觉嘴角沾着的奶油，微微一笑。

　　沈觉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六本木的夜景尤其出名，沈觉站在街头看着一排排璀璨的灯光，和道路镜头的东京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电视里看到无数次的光景终于有天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从未想过这个夏天有这么多的事情会发生，而今站在这个繁华的街头，不免有些触动。

　　夜晚的风刮过脸颊，带着点丝丝的凉意，吹动的发丝抚在颈间，他垂下眼睛去细细感受属于夏天尾巴的温度。好像在读一本书，手指压着剩下的页数写尽了精彩的故事，却随着翻阅越来越薄。

　　“想什么呢？”陆时抬手撩开被吹在沈觉脸上的头发，低声问道。

　　“没什么，就觉得东京真好啊。”沈觉笑了笑，目光又投入到灯光闪烁的街道上，“好漂亮。”

　　“原来你喜欢这种大都市的感觉啊。”陆时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也许你也喜欢上海或者纽约吧。”

　　“不知道呢，没去过。”沈觉应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啊。”陆时搭上了沈觉的肩膀，揽着他漫步向前走着，嘴角不自觉牵出一抹微笑，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里，“秋天呢，可以去看上海华山路的梧桐，再去思南公馆里喝一个下午茶，你一定也很想去一下中国吧。冬天就去纽约，圣诞节的时候纽约很漂亮，到处都有很浓的圣诞氛围，还可以去洛克菲勒中心看圣诞树点灯。这些地方以后我们都一起去吧。”

　　沈觉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悄悄掩去了情绪，只是还带着笑容，随后他反问道，“你不喜欢城市的感觉吗？”

　　“还好吧，但其实我可能更喜欢没那么吵的地方。”陆时抬头望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洛杉矶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部分地方还是比较空旷的，可以一眼望到一整片的蓝天白云，或者海边？迈阿密，夏威夷都很不错。像京都这种氛围安静的小城我也很喜欢，”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去，顿了一下，摸了摸沈觉的头，声音又低柔了几分，“可能是因为你吧。”

　　“那我应该也会比较喜欢洛杉矶，迈阿密，夏威夷吧。”沈觉说道，随后侧过头看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四周灯光明亮，他能在那双瞳孔里看到自己带着笑意的脸，“因为你喜欢。”

　　陆时只觉得心中一颤，身体也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们有无数个对视的瞬间，但似乎这一刻和以往都不一样，他说不上来哪里有区别，也许是沈觉温和地释放着爱意让他觉得感动又意外，也许是沈觉的眼神太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藏在最底下。但他顾不得这些，只觉得好像自己离那个他直白地说出“我爱你”的瞬间又近了一步。

　　沈觉从未说出那句话，就算是昨夜那般亲密的时刻只是用吻来代替，陆时则数不过来自己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次，但他还是坚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