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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城北庙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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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城东庙被大雨冲塌,断梁、碎瓦落了满地,满副残败,断垣残壁下偶尔能在雨声中听见或微弱、或大声的痛呼,幸运逃脱的人在这坍塌地不断地搜寻,将断梁抬开时,却又牵动了另一断处,又是一处塌方,那处微弱的痛呼彻底消散。
“这……”有人震惊于眼前的景象,愣怔在原地。
虽说目不能视,但听见榻庙下人们呼救声音的裴珩蹙紧了眉头,沉声下令,“救人。”
“是。”这声令下将愣怔的官兵喊醒,迅速加入救援中。
好在旁边的偏庙未被冲塌,被救出来的伤者被安置在内,有人见到他们来了,忙招手高呼:“官大人,我们在这!”
裴珩继续下令:“林生带三十人在周围安插火把照明,布置安置场所,剩下的人随林影去塌庙救人。”
“是!”
林影带着人冲入坍塌的城东庙和着幸存的百姓、好心赶来的村民一起加入救援,裴珩与江知婳来到唯一没塌的偏庙,偏庙内已有不少逃出来、被救出来的百姓,只是庙中灯烛熄了大半,林生带着人持着火把将偏庙中的烛火重新点燃,再简单搭建了抗风雨的地儿,迅速在周围竖起火把,将整个城东庙照亮。
衙役们小心地扒开断牟,露出被埋在下方的布料,再往深挖,被黄泥沾了满手的少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雨水冲刷在他的脸上,也将他的意识浇醒,发着颤音道:“官爷,救我的书……”
……
偏庙中,被救出的人横七八竖地躺在地上,有些被断梁瓦砾砸伤,被泥水浸透地衣物渗出淳淳血迹,挣扎呼喊,可人手不够,将人救出来后,他们又再次折返回城东庙,继续挖开断梁泥砖。
“好疼啊。”
“再忍忍,我马上过来!”留在偏殿中救助的医者,手中不停的给他人包扎伤口,嘴上不断安抚。
哀嚎声四起,一片混乱。
裴珩寻声走到医者身边,单刀直入:“城东庙埋了多少人?知道大部分人被埋的位置在哪里吗?”
那人手上未停,紧盯着伤者的伤势,随口应道:“上百号人,都是外地赶来参加乡试的学子,大部分都在城东庙的东南方,少部分在西南方。”
问清楚大概的情况后,裴珩妥善安排好救灾事宜后,寻了空隙来到江知婳身边,此时她根据不久前医者对她的简易培训,正查看着伤者的伤势,“撕拉”一声将自己外衣的衣摆撕下一块长条,简单清理了伤者的伤口后用布条包扎。
“麻沸散用完了,你先忍耐一下。”
裴珩蹲下,指尖探上伤者的手腕,垂眸沉默半刻,指下脉搏虽有些羸弱,但并无性命之忧,安抚道:“伤势不严重,止住血后身子感受会好许多。”
他的声音清冷却温润,不知为何让人有股莫名的心安,伤者虽忍不住想要痛呼一声,却也咬牙将后面的呼声咽下,颤着音道:“多谢姑娘,多谢大人。”
一刻钟后,偏庙内被救出的伤者渐渐都被安顿包扎好,周围扎好的安置点也住满了人,林生正吩咐着人不断扩建,救助也渐渐有序了起来,江知婳累得站起身来深呼了一口气,远远看见站在塌庙前,穿着蓑衣定定地看着前方,不断的有官兵前来向他禀报情况,听从调令。
大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在雨夜中被搭建起的简易遮棚遮住风雨的火把将落下的雨水照得密密麻麻,豆大得雨滴落入泥坑,泥水四溅,雨声仍是大的吓人。
裴珩望着前方被火把照出光团的塌庙,沉声问道:“救出多少人了?”
“不到两百人,城东庙年久失修,樑牟虽被虫蛀却仍较为粗大,被压的人又较多,雨夜视线、湿度大,一不小心短樑残壁就会再次滑落坍塌,施救难度较大。”
裴珩点头,“好,这雨一时半会儿应是停不了,务必保证不要再让受压的人二次收到伤害,抓紧救出百姓。”
“是。”衙役接下继续救人的命令后转身栽进塌庙中。
落雨被什么东西挡下,雨水砸出“啪啦“的响声,一袭粗糙的袖口不小心抚过裴珩的指尖,他清冷的眉目垂下,眼中是散不去的忧愁,却在看向她的瞬间,浮上温柔,“怎么来了?雨大,快回去。”
江知婳将手中的伞往他那偏了偏,身上蓑衣的雨水顺着衣尾落在脚下,雨声太大,她凑近了些,“怎么样了?”
裴珩摇头,顺势接过她的伞,将伞网她那边偏了偏:“西南方位被埋的人较少,基本已被救出,剩下的大多都在东南方位,起码还需四五个时辰才能将所有人就出来。”
……
整夜过去,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渐渐转为小雨,似是春雨般滋润着世间,乌云不再浓重,天光乍现,青灰色天色渐渐转白,这场“雨中救灾”也进入尾声。
所有人筋疲力尽的在不大的偏庙中瘫坐着,闭眼休憩,庆幸着这场黑夜终于过去。
伤者尽数被简单的安顿好,忙了一夜的江知婳伸了个懒腰,远远看见裴珩仍是站在那处,给他的伞也不知去了何处,在那跟林影林生说些什么。
江知婳叹了口气,在墙角处取了伞往他那过去,刚到,林影林生说了声“是”便朝偏庙走去,路过她时喊了声“江姑娘。”
“淋了一整夜,有没有像春草一样有发芽的冲动?”
落在脸上的雨水没了,耳畔传来温软的声音,却隐隐带着些许责怪,就像是忍着炸毛,却不忍高呼的小猫。
裴珩垂眸,刚一出声就吓了一跳,喉间像是被沙砾磨过般,沉哑极了,愣怔了会儿,清了清嗓音,“把我埋进泥地里或许可以一试?”
本就冷白如玉的脸色又添了惨白,平日里那双澄澈清冷的桃花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倦意,眉眼那见到她才挑起的笑意,在这细密的雨夜中,像是要碎在这残垣断壁的花。
江知婳心下郁堵,偏开视线,将昨夜剩下的最后一颗清元丸喂给他,“算了,你还是适合长在温室里。”
见他又笑了一笑,江知婳暗叹口气,蹙着眉间,熟练地拉着他抬步往回走,“我们回偏庙吧,被埋的百姓学子们都被救至偏庙了,接下来该你了。”
偏庙里衙役们燃起了一簇簇的篝火取暖,驱散整夜落雨的寒气,人们围坐成一圈,哆嗦着相互取暖。
裴珩脱下蓑衣,墨色的官府已经湿透,往下渗着水,冷不丁地发了个寒颤,江知婳寻了一处烧得旺盛的篝火,拉他过来烤火取暖。
篝火燎过来的暖意渐渐将身上的寒意驱散,就听见旁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裴珩了然,黑瞳里闪烁的火焰与眉眼的笑意交相,清冷的面庞下露出难得的温柔。
……
午间,江知婳靠在墙壁的头一沉,四周传来嘈杂的声响,悠悠醒来,迷蒙地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先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裴珩去哪了?
她站起身来,四处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走出偏庙,才知肆虐整夜的暴雨终于停歇,放晴的天将昨夜城东庙的惨状尽数显现在眼前。
残垣断壁,散落在泥地书卷残页,被泥水泡得墨渍晕开,纸浆烂在泥里,一片狼藉。
偏庙内有些看见此场景的学子哀声叹道,不尽痛惜,“我的书卷啊,后面的乡试该如何是好啊!”
有人哀叹劝慰道:“兄台,我们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书卷内容既已记在脑海中,何须担忧它实身已毁呢?”
“唉。”又是一阵哀叹。
不远处,搭起的简易灶台中煮着从附近村民中借来的生姜,咕噜咕噜地冒着蒸腾的水蒸气,衙役官兵们将锅中的姜汤一一盛出,用昨夜从庙中找出的瓦碗,一一分发给在场的受灾百姓。
一碗滚热的姜汤落肚,散了大半的寒气。
林影在前方带路,裴珩捧着一碗姜汤,停在了江知婳身前,道了声“江姑娘”后便离开了。
裴珩将手中的姜汤递到她的面前,“夜里寒凉,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江知婳接过,浓黄透明的姜汤水冒出辛辣的气味,可见用料之多,她暗暗打了气,仰头一饮而尽,却不似她所想的那般,姜汤虽仍有辛辣,却有无尽回甘。
碗中姜汤饮尽,她轻轻地砸吧砸吧嘴,疑惑问道:“怎么甜甜的?”
裴珩:“多加了些糖,但不多,否则驱寒效果会减弱。”
“你喝了吗?”
江知婳抬眸看他,他的脸色虽说依旧白透,但终于不似今早般惨白,想来应是好了许多,暗自放下心来。
“是中京来的监察御史裴大人。”
人群中有人认出裴珩,呼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纷纷朝裴珩那处靠近,走动不了地就将身子探出,嘴里不断喊着“裴大人”。
“裴大人,乡试在即,却发生了此等祸事,我们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书卷,都毁于这塌庙中,这可怎么办呐。”
呼声哽咽,字字泣泪。
科举是他们这些寒门跨越阶级的唯一途径,寒窗苦读数十年,如今终于有了可以入朝为官、为民做事的机会,若是因天灾,葬送了这次的乡试,而北朝本就诡谲翻涌,谁知这科举之制,今后是否还能继续实施。
今年的乡试,是最好的时机。
裴珩看向众人,冷冽沉稳的目光下,一字一顿却道出不可置否:
“官府会为受灾学子增设临时考棚入住、增派医者医治、补发书卷笔墨等,确保各位学子能够照常顺利参加乡试。”
裴珩此言一出,在场的学子面面相觑,有人抿了抿唇,朝他的方向喊道:“裴大人此言当真?”
“自然。”
一时沉默,半晌后,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声“行,我信裴大人。”
再过半日后,虽仍旧是细密的小雨,但林影和林生带着两路人分别将通往城东的官道清出,终于和另一侧李知府派来的人会面,部分受灾的人住在城东偏庙及搭建的木棚内,另一部分人转移安置在寒山寺。
来人向裴珩禀报城南城北及并州城内的受灾情况,他们这才得知,城内也尽数被淹,好在地势较高,不少人家爬上二楼才躲
过这没腰的积水。
然而,城内粮铺粮仓却没躲过此劫,尽数的米面都浸在污水中,毁了。
积水退去后,无数人涌入粮铺,高价之下,米面却依旧短缺,人心惶惶。
裴珩:“可有向附近的州城借粮?”
“李大人已派人前往附近的州城,但官路已被洪水冲的泥泞,借粮的人现在还未回来。”
裴珩听闻颔首不语,低垂的目光落在一滩泥水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喊来林影,低声吩咐了什么,林影应了“是”后,孤身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