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谋山河策》碎枝两

34、诡异的鬼影

　　裴珩闻言转身，挡在她的身前，他也不信这世间的乱离鬼神，没有人是能凭空出现的，除非……

　　是要有人潜在暗处伺机而动。

　　是赵相派来的人吗？这么早就有所动作了？

　　江知婳不明白为什么裴珩突然间身上多了肃杀之意，但她很快平复了下来，在她刚刚说出鬼哭声的猜测时，闪电的亮光落下时，那几道动着的虚影也随之出现，也随着亮光的消失而消失。

　　裴珩由于目不能视，并不知道她所说的人只是一道道的虚影。

　　而他们本就是由一次次的追杀逃亡相识，想到这一层面，江知婳扯了扯他的衣袖，他侧头垂眼看她，院内油灯盏的细碎光亮让她能看清裴珩的眼睛。

　　冷冽。

　　“你别多想，不是真实的人，就是几道虚影。”

　　“虚影？”

　　裴珩说完，依旧保持着护在她身前的姿势，只是周身凌冽的气息缓和了不少。

　　江知婳点头，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些穿越前看过的信息，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很快抓住了脑海里的思绪，刚一迈步又撤回来半步。

　　虽说院里有着几盏油灯照明，但也较为微弱，狂风大作的夜晚确实是有些渗人。

　　“我可能知道这些鬼影出现的原因了。”

　　……

　　从房内取了一物出来的二人，来到刚刚出现鬼影的地方。

　　江知婳拿着复燃的火折子凑近墙面照明，墙面虽经久未修有些掉灰破损，但整体结构尚为良好，此处墙面的颜色与其它墙面有些不同。

　　她伸手抹了一下墙面，手指上的灰烬不多，原以为是此处有些泛着灰黑的墙面是由于灰尘浸染的原因，看来不是。

　　江知婳将火折子继续凑近，才发现那股子灰黑色是嵌入到墙体里的。

　　她从怀里取出昨日为了逃去南朝而买的司南，将它拿近到墙边，果然如何所料。

　　立在她身后的裴珩听见她得意地笑了一声，问道：“可是确定了那虚影出现的原因？”

　　江知婳转身，面朝着裴珩，火折子将司南的照亮，解释道：“此处的墙面与院里的其它墙面颜色不同，原以为是长久的落尘将此处浸染得灰黑，但刚刚我试了下，手上的灰尘并不多。”

　　“而我手上的司南，也在靠近此处时，指针疯狂抖动，丧失了辨别的方向。”

　　“所以我猜测，这面墙有着……”

　　她顿了顿，想着这个朝代应该还没有四氧化三铁这类的专业名词，转了个表述，继续说道：

　　“有着一种特殊的矿物质，在某些特殊的天气，比如说雷雨天，会将此处当时发生的情况记录下来，存在这些矿物质里，之后也会在某些特殊的天气里，再次将记录的影像呈现出来。

　　就像我们刚刚看到的那几道虚影。”

　　其实就是一种阴差阳错下产生的化学反应。

　　江知婳讲完，火折子的微光在两人中间，她抬眸看了看裴珩，斟酌着开口：“你能理解吗？”

　　裴珩久久才点头，眸光顺着火光一闪一闪的，温声道：“我在一些典籍和地方志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某些物质与物质之间，会产生一些特殊的反应，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这些？”

　　江知婳有些惊叹的连连点头：“没错。”

　　看来她与这朝代的交流不算困难。

　　裴珩垂眸，看着那团发出微弱火光的火折子，长睫在他的眼下扫下一片青影，让她看不真切他的神情，也没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握拳，又松开。

　　江知婳持着火折子靠近墙体，摩挲着上面沙沙的纹路触感，“这就是一种自然现象，只是这宁屋巷的人们没见过这类事情，就都当做是鬼神乱力之事了。”

　　说完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若是这也有人像你一样，阅览群书，得知此间缘由，他们就能少许多不必要的恐慌了。”

　　她摇摇头叹道，声音弱不可闻，“可惜，在这里能有学上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江知婳疑惑回看，只见她手中的火折子的微弱火光，似乎映在了他的眼睛里，如烛火般扑闪着。

　　“让天下幼儿有书可读、有学可上，启人智，促行远，那么科举便是第一步。”

　　裴珩眼里的坚毅愈发浓烈，江知婳看得愣怔了会儿，少年心气总是最为动人，心下也莫名的腾上一股热流。

　　几息后，江知婳展开笑颜，火折子的火光也映在了她的眼里，橘黄色的暖光似乎将他们二人包裹住，“嗯，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

　　前人之志，后人之行，即便险阻如狂蜂浪蝶般席卷而来，却抵不住少年人的满腔热忱、文人的为世之心及武者的破境之举。

　　只是，现下的江知婳怎么也想不到，在后来的很多时间里，她回想起今日裴珩眼里闪过的光，他们所说的话，一阵又一阵的悲凉席卷而来，就像命定般，头破血流，残体向前，无路可逃。

　　……

　　弄清楚缘由后，二人回房休息，房内烛火被江知婳尽数熄灭，仅留一盏床头的暗淡灯烛，发出微弱的光。

　　她坐在床头，牙帘被挂起，微弱的烛光将在她的眼睑处洒下若隐若现的阴影，眼中的情绪被尽数遮下，看不真切。

　　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游移到了那方暗柜，定定地盯着，思绪纷飞，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轰隆。”

　　随之和心一起落下的，是瓢泼的大雨，密集又大的雨滴打在房檐瓦砾上，打在花草树叶上，震耳欲聋。

　　刚到卯时，院内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与交谈声，匆匆忙忙地撑着伞来，往裴珩的房间去。

　　江知婳本就没什么睡意，一开始只以为是往常的出门“上班”，但她依稀在偌大的雨声中听见他们焦急的声音，院中的人影似乎也在增多。

　　“城南……塌了……知府……”

　　这雨不对劲，江知婳这才反应过来。

　　在现代社会的钢筋水泥的房屋里生活多年，自然对这种暴雨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她所处的是古代，而今晚这场雨已经下了几个小时，天像破洞般，雨水像江一样盖下来。

　　江知婳起身穿好衣服，匆匆出门，这才发现院中挤满了近百号人，裴珩站在牵头，正欲出发的模样，林影撑着伞接他，一旁的林生看见她，匆忙喊道：“江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雨大。”

　　说话间，江知婳抬手在头顶上挡住雨，越过人群小跑到了他们身旁，林生赶紧将伞移过去撑住二人。

　　可惜，雨势太大，手掌挡雨根本无济于事，江知婳随意拍了拍头顶上和衣服上的雨水，问道：“出什么事了？”

　　裴珩接过伞，将伞偏向了她：“大雨冲垮了城南庙城北庙，压了不少百姓，李知府已先行派人前往城南城北城东，我也需去趟城东，加固庙宇防止坍塌。”

　　话音刚落，又一衙役冒着大雨踉踉跄跄地跑进院中，许是路上碰到了什么阻碍，雨势太大，弃了伞，淋得满身湿地喊道：

　　“城西，城西庙也塌了！”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却不经暗自松口气：幸好城东庙没它，那可是并州最大的庙啊，源源不断地住入赴考学习、外地流民，若是……

　　泥地的水洼被麻鞋踏得溅开，声音没入庞大的雨声中，悄无声息。

　　又一衙役满身泥泞地冒雨跑来，“城东，塌了。”脚步一软往前跌去，好在一旁的人将他扶稳，“入城东的官路被大水淹了，山石滚落封了去路，山上的小路还在探查，但不少的山间爆发了泥石流，应该也没路了。”

　　糟了。

　　裴珩清冷的眉眼沉了下来，如今进入城东的路已被封，官府短时间内无法派人增援，现下他们正处城东，能去城东的只有他们这些人了。

　　“出发去城东庙。”

　　众人面露忧惧，却无人反对，“是。”

　　五六十人立时准备出发，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极大的噪音，裴珩微微低头凑近，加大声量，“雨大，你快回去吧，别淋湿了，我去趟城东庙，这几日不用等我了。”

　　江知婳没应，只是偏头看着周围人匆忙撑伞，没伞的穿上蓑衣便匆匆的匿入雨夜中，消失踪迹。

　　“我也去吧，不是说路封了吗，知府那边短时间内也无法增派人手过来，我去的话多个人手也好。”

　　“可……”

　　江知婳打断，将目光重新收回，雨势又大了，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噪音，江知婳垫了垫脚凑近，也加大音量，“没什么可是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说了好不好，时间不等人，我们快出发吧。”

　　裴珩听闻，纠结了片刻，见她面色坚定，只好点头，“好，一定要小心，于我而言，你的平安最重要。”

　　城东庙距离他们住的小院不远，平常脚程大概一炷半香就能抵达，但夜路难走，雨势也愈来愈大，还得小心路上偶尔遇见的漫到快腰间的洪水与突发的泥石流，摸索着过去。

　　半刻钟后，才紧赶慢赶地到了城东庙。

　　好在他们从衙门出发时便已将装备带上，又从各村民处收集来不少的铁锹、带着罩面的提灯、火把及蓑衣等等，也能顺序的参与到救援中。

　　罩面提灯在袭来的狂风骤雨中□□地左摇右晃，被洒满燃料的火把将前方坍塌的城东照亮，却因为夜色过于黑暗，有些看不清楚情况。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整个世间迎来两秒的亮堂时刻。

　　看见眼前一幕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呆愣在场，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