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谋山河策》碎枝两

36、赈灾（一）

　　清理完道路积水和淤泥后，江知婳回到了小院，院内的一切都被昨夜的暴雨冲刷洗净，屋檐的青砖瓦砾偶有破损跌落在地，四角屋檐有的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日光透过洞口在地上洒下阴影。

　　满地是被打落的海棠花瓣，角落处的瓦罐笠筐杂乱地滚落着，一片狼藉。

　　“江姑娘，你先回房歇息，我们很快就能收拾好这里。”

　　说完，两名衙役上前收拾院内掉落的物什，江知婳看了会儿这院中的惨状，很快加入到这收拾的队列。

　　好在这小院虽因有鬼而“盛名在外”，但建地十分结实，收拾下院内杂乱的物什，修缮好破损的屋角，打扫干净院内的瓦砾残枝，很快就恢复地七七八八了。

　　“多谢二位官爷。”

　　江知婳从膳房内端来茶水与干粮，与两名衙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休息。

　　“江姑娘客气了。”衙役大咧咧地连饮好几碗茶水入肚，很快缓了口中干渴，“只是这饼，江姑娘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这段时日城内的粮食应是难买了。”

　　“无妨，昨日在城内买了一些，二位官爷别客气。”江知婳又给他们满上茶水，“李知府他们也回衙门了嘛？”

　　衙役见此也不在推脱，大喇喇地，饼很快入肚，“回了，今早大雨停了后，李大人疏通完回城内的道路后，暂时将城南城东的受灾百姓安置在了庙内后，就匆忙回衙门和裴大人商议救灾了。”

　　“城内情况如何了？”

　　衙役叹了口气，摇头道：“城内的粮食大多都被毁了，现在只能靠在城外的地势较高的粮仓来支撑并州百姓的吃食，可这根本不够。”

　　另一名衙役将茶碗放下，“可不是嘛，我俩今早来城北庙找裴大人时，看见不少百姓将被脏水泡了整夜的粮米捡走，拦都拦不住。”

　　江知婳蹙眉，“这米粮如何能吃？”

　　“对啊，我们也拦过百姓们，跟他们将这被脏水泡了过久的粮米吃不得，吃了后极容易患病，如今并州受灾严重，粮药本就短缺，再是病从口入，这可怎么办呐。”

　　江知婳闻言，哀叹了一声，洪涝过后，粮药短缺是大事，可伴随而来疫病灾祸的发生率极其的大，而那跑脏了的粮米，不知藏着多少未知的病菌，若是处理不好，疫病很快就会蔓延开来，那时的情况可就更糟了。

　　二人饮完茶水后，大咧地用袖子擦了嘴，向她告辞，“江姑娘，我们奉裴大人的命护送您回来，院内也已修缮完成，我们两人就先回衙门赴命了。”

　　“好。如果缺人手，可以喊我去帮忙。”江知婳起身送她们，突然想到什么，喊他们等一下，随即转身回裴珩屋内，很快，她拿了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出来，交给衙役。

　　“劳烦两名官爷将这件包裹交给裴珩，让他……”江知婳顿了顿，又继续说到，“让他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让他回来小院睡觉休息是不可能了，如今并州受灾如此严重，衙门里定是乱成了一锅粥。

　　“好，江姑娘告辞。”

　　送完二人后，江知婳才后知后觉地觉着周身疲累，简单地洗漱换了衣服后，回房躺在床上休息，困意袭来，昏昏入睡。

　　……

　　午间，江知婳被肚中饿意闹醒，寻了昨日买的干粮，几口将油饼入肚有了饱腹感后，听见院外传来声音。

　　“有人在吗？”

　　砰砰砰，门外传来铁环敲击木门的声音，江知婳依声寻去。

　　“小宁？”

　　是当初将这间“鬼屋”租给她们的陈牙人的儿子，小宁。

　　小宁探头朝她身后看去，等了会儿也没看到其他人，“小江姐姐，只有你一个人吗？”

　　江知婳点头，小宁继续道：“那位看不见东西的大哥哥呢？”

　　“他有事不在家，怎么了？”

　　小宁“哦”了一声，切回正题，“衙门放赈灾粮了，我娘让我过来喊你，记得去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刚好我也要去衙门找我娘，就和你一起过去吧。”

　　江知婳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很快，二人就到了城内衙门，那处早已排了长长的领赈灾粮的队伍，小宁循着队伍一路往前，终于找到了他的娘亲，喊着“娘”，扑入陈牙人的怀中。

　　陈牙人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到他身后跟来的江知婳，问道：“江姑娘怎么不领粮？”

　　想来陈牙人很早就来此排队，再有十余人人就轮到她了，江知婳应道：“家里还有一点余粮，应该还够我一人顶几日。”
　　陈牙人又看了她几眼，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怎么来领赈灾粮的人这么多？”

　　“可不是嘛，周围的流民听说并州发放粮食，纷纷往并州来，本来并州城边缘的村落就有许多流民聚集，现下人数更多了。”

　　“咱们城内还算好的了，城郊的那四个庙，不知涌来了多少流民在那停留，那些流民可别涌入城内啊。”

　　周围排队的人在纷纷议论着，江知婳微微踮起脚尖往发放赈灾粮的粮棚看去，人头攒动，正想往前走去时，粮棚内有认识她的官吏发现了她，正低头跟其他人说些什么时，她身后突然发出一阵暴动。

　　一小群人突然粗蛮地向前涌动，嘴里喊着“听说官府的余粮早已不足，官路也已封死，我们早就被官府放弃了，接下来就是等死了！”

　　“给我粮！快给我粮！”

　　有序排队的人沉默地看着这群暴动分子，江知婳站在队伍外头，想要避开他们，从粮棚处出来几名持刀衙役，很快拦住了暴动的人群，将他们押走驱散。

　　速度之快，手段强硬，而周围排队的人似乎早已见惯不惯，这？

　　就在她有些疑惑时，身后一名小吏说道：“江姑娘，请随我来。”

　　江知婳跟在后面，不解问道：“那些人被带去哪里了？”

　　“我们刚发放赈灾粮时，就发生了一场不小的暴动，好在裴大人很快稳住了局面，表示城内粮药尚足以支撑，官府与百姓共进退，可若有参与暴动不听官府指示的，皆入牢狱。”

　　“那他们被押入牢狱了？”

　　小吏低声答道：“能教化的，教化几句便放了，顽固不灵的，就关在狱中，过几日再放出来。”

　　二人来到粮棚后的一个暂存米粮的棚内，来来往往的官吏衙役在记录运送分发着现有的粮袋，粮车驮着分好的粮袋准备去往其他地方。

　　混乱，着急。

　　“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城东不够人了。”

　　“你们先顶一顶吧，等我们空出人手了就过去。”

　　那人叹了口气，手中抬米的动作不停，“那你们什么时候能空出人手。”

　　“哎呀，不知道，忙着呢别吵了。”照管这里的官吏头头烦躁着拿簿子清点着粮袋，无暇顾及。

　　带着江知婳过来的小吏不知从哪带回来了一碗中药，她看着深褐色的药水有些发怵，那官吏道：“裴大人还在和李知府等人商议，暂时出不来，还请江姑娘等一下。”

　　见她点头后，又继续道：“这是裴大人吩咐的，请江姑娘喝下这碗驱寒药。”

　　行吧，她猜到了，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江知婳接过药碗，屏息凝神一股脑喝下，竟觉没有料想中那么苦。

　　那官吏头头清点好了十余辆粮车，口中喊着“城东庙”，昨夜通宵在城东庙救灾的衙役卧躺在墙角休憩，听见有人喊着“城东庙的起来干活”后，二三十人你拍我我拍你将所有人喊醒，脚步有些轻浮地过来抬粮推车，每辆沉重的粮车只有两三人推动，着实有些困难。

　　江知婳将药碗还给那名小吏，匆匆对他说道：“劳烦跟裴珩说一声，我去城东庙支援了，不用寻我。”

　　说完，便加入运送粮车的队伍，一同前往城东庙。

　　……

　　通往城东庙的路虽已疏通，但道路泥泞让粮车行进有些困难，好几次他们的鞋子陷入泥地里又拔出，但好在也顺利抵达了城东庙。

　　许是昨夜她和裴珩等人就在城东庙救灾，此处的秩序倒没有想象中乱。

　　可就在他们刚将粮车推往提前支好的粮摊时，虎视眈眈着的人群突不知从哪来的动静，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将粮车四周挤得水泄不通。

　　更有情绪激动地伸手欲取走粮袋，堪堪被一旁的官吏阻止。

　　好在昨夜裴珩留在此处的人手很快拨开人群，将粮车围成一圈护住，剩余的人手持腰刀，“谁敢乱动！”，蠢蠢欲动的人见他们严阵以待，面面相觑，待在原地。

　　刚刚的小暴动将江知婳撞到了辆车上，有人看她是女子，便想从她这里入手，她像打地鼠般一个个将伸来枪米的手一一打落，半边身子护住了粮袋。

　　粮袋不可丢，若是开了口子，被人抢了去，后面的人就会一窝蜂地不管不顾地上来抢粮。

　　他们几人也会被“吃”了。

　　官吏：“谁敢上前一步，衙门伺候！”

　　有人高喊：“他们人少，打不过我们，粮就在那里，拿到了，我们的家人就能填饱肚子了！”

　　有些流民被鼓动，这么久，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家乡是何处，只记得一路东走，一路南下，饥一顿没有饱一顿的日子充斥着他们的生活，家中老小还等着他带回去的粮食……

　　“住手！”

　　一道清冷坚定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