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渐盈凸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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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是你口袋里的怀表，绷紧着发条，而你却感觉不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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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初中，商明璟如春风拂面般的待人接物和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受到了更多同学的欢迎，并在开学一周后的选举中以大差距打败高年级虎视眈眈的候选人，一举拿下学生会主席一职。
看吧，她总会在所有场合过得如鱼得水。
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时，裴时南背着两人的书包站在树荫下，抬起眼静静望向商明璟的方向——她穿着简单的校服，正眉飞色舞的站在布告栏前侧头和学生会的其他干部说着什么，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几乎快溢了出来。
忽然，站在商明璟身边的女生笑着点点头，垂下左手的笔记本，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戳了下她的头发。
丸子头晃了晃，调皮的翘起两根碎发，被身后的阳光一照，商明璟霎时变得毛茸茸的。
它已经有点乱了，还是早上出门前团的，其实应该在午休时重新扎一遍。但她很忙，一直也没腾出功夫让他修补一下——即使自己已经对所有她喜欢的发型掌握得足够娴熟迅速，只需要两分钟就能梳好商明璟想要的完美造型。
……但她还是没有让自己帮忙。并且，午饭都只是凑在一起匆匆吃过后就离开了。
裴时南忍住心中奇怪的酸涩情绪，慢吞吞垂下眼睛，盯着从自己脚下爬过的一只小小瓢虫。
它爬得很慢，面对自己的鞋子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慢吞吞调转脚步，想要绕过面前的这座“大山”。
但今天裴时南毫无来由的看谁都不顺眼，包括这只无辜的小虫。
他抿着嘴巴，故意向前迈了一点点，再次挡住了小瓢虫的去路。后者这次愣了很久，久到裴时南都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斥责自己为什么这么坏时，它再次向前绕开，慢慢的向前爬去。
看着它努力向前爬的小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裴时南忽然一愣。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瓢虫已经不见了。
他抬起头，商明璟已经笑着挥别了几个人，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她的步伐很大，一如既往的充满目的性，毫不偏移的迈向自己的方向——也就是自己。
看着在商明璟头顶上一蹦一跳的碎发，裴时南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明朗，胸腔中心脏跃动的频率竟慢慢与她同步。
商明璟很快走了过来，有些不满的问：“一个人傻站在这边晒太阳干嘛，不是让你过去等我吗？”
裴时南张了一下嘴，没敢说其他的话，小声道：“我看你在忙……”
“裴时南，你真是个笨蛋。就因为要把你介绍给她们我才忙的啊，不然你以为我早出来的这十来分钟是干什么的，天生喜欢加班吗？”商明璟叹了口气，在裴时南疑惑的目光中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算了，也都一样了……”
直到坐上车，她才终于在裴时南求知若渴的目光中将谜底揭晓：“你之前不是说想参加机器人大赛吗，刚才和我说话的学姐有参加经验，可以辅导你、也可以把她的老师介绍给你。刚才我本来想让你过去面对面沟通一下，让她帮你制定一个适合的计划。你虽然没去，但我大概知道一些，她说明天会发我方案，之后我转给你。”
裴时南眼睛一亮，攥着手指连忙点头，“好，谢谢。”
“……”商明璟按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旋即面无表情的抬起眼，转头望向他。
朝夕相处六年半，对于她的种种微表情和不易被察觉到的情绪，裴时南的反应也极其迅速，很快想明了症结在哪：“啊……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谢谢？太客气了对不对？那我请你吃饭吧，公主，好吗？”
商明璟瞥他一眼，又低下头在键盘上专注的敲敲打打，声音却传了过来：“可以，裴裴裴裴裴裴时时时时时时南南南南南南南。”
——公主开心的时候，会难得在露出幼稚一面，尤为喜欢叠声喊人。
裴时南知道她这是不生气了，便也跟着笑：“商商商商商商商商明明明明明明明璟璟璟璟璟璟璟璟璟。”
商明璟没看他，只“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噗嗤。”
驾驶座的许琼默默旁听十分钟，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这周司机郭锐家里有事请假了，便暂时由她代劳，负责接送家里的两个小孩上下学。
今天早上，她先是亲眼看到裴时南五秒就在公主头上扎起一个形状极其完美的丸子头，并在商明璟略微不满的嘟囔里好脾气的拆了扎、扎了拆，直到后者终于满意的笑弯眼睛。
晚上，又听到这两个小孩之间可可爱爱的对话：嘴硬心软的公主一边数落他笨，一边又腾出时间帮他找学姐，讨要经验；而嘴软心也软的裴时南一边开开心心的亮起眼睛，一边又满脸不好意思的说谢谢……结果却只得到了公主的一个冷酷的眼神，待察觉后，又立刻滑跪求饶。
郭锐是两个小孩子的专职司机，一整天都在接触这些，怪不得她每天都笑呵呵的……能不笑吗？许琼才刚负责了一天，脸就已经笑僵了。
【谢谢，那就拜托了。】
商明璟在聊天框里敲下最后一句结束语，按熄手机的同时，眼神已经从后视镜里望了过去，正好与许琼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笑脸对上。
“笑什么？”她迷茫的问了一句，抬起手腕，准备将手机塞到裴时南的左口袋里。
坐在后座的两人之间横亘着一处杯架，想要互相够到还算有些距离……不过商明璟才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拉长胳膊，某人的口袋就自觉的“凑”了过来，正好让手机掉了进去。
商明璟没发现有异常的距离缩短，甚至连看都没看裴时南一眼就缩回了手。
许琼更想笑了。
商明璟第一次没有得到答案，便不依不饶的继续问：“小许阿姨，你又在笑什么？”
许琼知道自己若是像敷衍其他小孩一样说一句“没什么”，商明璟定然还不会罢休，于是便熟门熟路的吹捧道：“能接你们回家，我简直太高兴了。”
好奇怪的脑回路，高兴的点在哪？不过，商明璟还是十分自如的回答：“我们就这么好吗？郭阿姨也总是笑。”
许琼终于扶着方向盘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一个命名为“机器人大赛”的”PDF文件顺着两个聊天框，安稳的游进了裴时南的手机里。
“这么快吗？”他惊喜的打开文档，里面的文字描述很详细，也很专业，甚至还附上了可以查找资料的网站和购买零件所需要的店铺。
商明璟靠在沙发上指点裴时南：“武念安也参加过机器人大赛，学姐我帮你问过了，她你自己去问。”
裴时南将文件小心保存在手机里，“噢”了声，体贴道：“现在有点晚了，我明天再问。”
商明璟缓缓仰起头，看了看墙上才刚指向“8”的挂钟。
转过身，书房里的落地钟里，镶嵌着钻石的金属指针正好落到“Ⅷ”。
最后，她拿起手机，锁屏亮了起来：20:02。
商明璟慢慢将目光挪到他脸上，谨慎发问：“请问你现在在过哪里的时间？我们之间有时差吗？”
裴时南搓了搓手指，也忽然觉得自己荒谬得有点好笑，“没……”
商明璟眼睛一眨，简短的命令道：“问。”
裴时南抿住笑，乖巧的拿起手机，在和武念安的对话框中缓缓打出两个字：【在吗？】
对面迅速回复：【不在】
他从手机中抬起头，看着商明璟如实回答：“她说不在。”
“……”商明璟沉默了一会，“难道除了我之外，你给我所有人发消息的第一句话都是‘在吗’么？”
裴时南想了想，摇摇头，“还有妈妈爸爸……商阿姨陶叔叔……和霍净远，六个。”霍净远是他的发小，真正从还在妈妈肚子的时候就“认识”的好朋友。自从他家出事来到京林，霍净远也来找他玩过几次。这个人在城堡里认识了商明璟后，便立刻顺嘴的叫起“公主”，一天可以叫上一百遍。
认识这么多年来，裴时南第一次觉得有点烦他。
听他说完后，商明璟的目光忽然变得有点奇怪，不过她还是耐心的重复道：“下次不要这样说，只在问题前加上一句简单的问候就可以了，听到吗？”
这个道理她说过无数遍，可惜每当他打字前，却总是忍不住加上“在吗”。裴时南觉得这是一个顽疾，想要改需要很长时间。不过他还是点点头，顺从的回答：“好。”
他转过身，认真的在键盘上敲下：【你好，武念安。我……】
“你们是陌生人吗？”熟悉的声音骤然响在身后的时候，温热的呼吸声也已经喷洒在了脖颈上，瞬间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与这两种感觉一同出现的，是Clive Christian的冷调雪松香气，味道很淡，却无法忽略——这几年商明璟很喜欢这个牌子，一口气买了不少，每周换着喷。
裴时南耳朵一阵发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要把自己缩到睡衣里去。
可偏偏制造出这些奇异感觉的人还一无所察，只恨铁不成钢的推着他的肩膀晃啊晃，“你第一天和武念安说话吗？之前和她在家一起玩的人是谁？裴时北吗？是吗？是吗？是吗？”
裴时南受制于人，声音也越发小了：“不是。”
“嗨，武念安，我有一些机器人大赛的事情想问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商明璟捏住他发顶翘起来的小碎发晃了晃，大手一挥，命令道，“按照我的发。”
裴时南很乖：“好。”他低下头，将这几句一字不差的打进对话框里，点击发送。
过了五分钟，武念安回复：【商明璟，把手机还给人家】
裴时南看了一眼头顶无甚表情的商明璟，决定为她辩驳：【我是裴时南……没有人抢我的手机。】
【她站在旁边看着和抢你的手机有什么区别？】武念安继续打字，【算了，你们俩是一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才不管】
这下商明璟终于忍不住夺走了裴时南的手机，在屏幕上恶狠狠打下一个笑脸：【^ ^】
对面立刻开始输入，像是在耀武扬威的不过她又抢在武念安之前发出下一句话：【再不正经说话，之前你让我帮忙找的那些竞赛题也别想了。】
武念安瞬间转变话题：【机器人大赛什么事？客服小武为你解答！】
商明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将手机扔到裴时南怀里，转头走了。
他手忙脚乱的抓住手机，目光随着那道身影逐渐游移……
他们的睡衣是一个牌子，洗发水也是同一款。她早上出门前靠着鞋柜喷香水时，偶尔兴起，也会笑着冲他噗呲噗呲两下，那么在这一天，他们的味道也变成一样了，裴时南将这种为数不多的日子命名为lucky day。
硬邦邦的边角贴在手心里，仿佛还残存着上一个使用者的温度和气息。裴时南用力攥紧它，整个人快烧着了。
他低下头，将脑袋埋进臂弯，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你怎么了？”
商明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一眼讲台上正讲到激动处的语文老师，放下笔主动问。
肚腹处始终存在着隐约的痛感，虽然无法忽视，却还是可以忍耐的程度。现在是初三下学期，中考的关键时刻，老师们讲得也都是考试的关键点，不能让她为了自己浪费时间。裴时南抿住嘴巴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
下一秒，一只手骤然顺着他与课桌的缝隙探了进来，精确抓住了裴时南欲要悄悄躲开的手。
他想逃走，却没成功。
商明璟沉下眉眼，不轻不重的在裴时南手背上一拍，他便乖乖将手心张开了。
持续的疼痛让人不断冒出冷汗，掌心汗涔涔的……尤其被商明璟微凉的指尖碰了一下后，它就不由得变得更加潮湿了。
——他近乎有些难堪的想要合上手，却不慎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指。
裴时南慌忙松开，下意识往后一撤，手背“砰”的撞在桌下的金属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而商明璟也借着这道声音高高举起手，大声宣布道：“老师，裴时南不舒服，我想带他去医务室。”
语文老师把书放到桌面上，望向始终趴在桌子上的裴时南，又看了看在一众懵懂的初中生里显得格外可靠的商明璟，点头应允：“去吧，注意安全。”
康笑行转过身小声问：“我来帮你们？”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你们好好听课吧。”商明璟看向前面同时转过头的两个人，小声回答。
她伸手拽住裴时南的胳膊将他带起来，同时身体一挡，遮住了同学们看过来的探究视线。
商明璟有长期保持锻炼的习惯，裴时南又不是彻底失去了控制能力，还在有意为她卸掉去一半的体重，所以她很顺利的就将他“运”了出去。
裴时南的身体软绵绵的，比之前的每一天都要软、都要潮湿。
他靠在商明璟的肩膀上，脸色白的要命，弯着腰，终于露出了很痛苦的神情。
“我要是不发现，你就一直这么忍着吗？”商明璟侧头看他一眼，有点生气，语气便不由得重了一些，难得的露出了一点咄咄逼人的神色，“裴时南，我们是朋友，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相互麻烦的……或者，我们是朋友只是我以为的？其实在你心里，根本不拿我当成一个特殊的人吗？我只是一个普通同学，就算疼死也不应该打扰我上课对吗？”
不。不是的。你怎么会不是一个特殊的人呢？
你……你太特殊了，特殊到我简直束手无措，特殊到我只能在心里将你藏在城堡里，特殊到我根本不能再将你当作普通的“好朋友”看待……
裴时南用力咬住嘴巴，摇摇头，说出一个很违心的回答：“我当然……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
商明璟哼了一声，声音总算软下来：“算了，和你个笨蛋计较什么。马上就到了，再忍一下。”
裴时南最擅长忍耐，他顺从的垂下头，小心靠到商明璟的肩上。今天是lucky day，两个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闻着淡淡的香味，他觉得好多了。
“怎么可能自己忍忍就过去？！”在简单查看过裴时南的症状后，校医大惊失色的快步走到桌旁，拿起固定电话拨打120，嘴上还催促道，“怎么早不送来？他这是阑尾炎！晚了要人命的！快快快，联系他家大人来，咱们先去市医院。”
商明璟一听也急了，立刻给妈妈的私人手机号码打去电话，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淡然，变得又快又急：“妈妈，裴时南阑尾炎，我现在和校医老师陪他去市医院。您快点联系医院帮忙做手术，要最好最厉害最不痛的医生！”
“听到了，”商寻真那边也传来了一些响动，像是急匆匆站起来时不慎碰落了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她走了两步，声音沉下一些，“明璟，你别着急，我现在亲自过去。时南会没事的，放松，让他也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裴时南躺在床上，本能的将自己蜷成了一只虾米。他的意识还算清楚，只是头发上的汗珠流进眼睛里，让视线变得有点模糊。
他迷迷蒙蒙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看到了一个人影坐到自己床前，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疼痛。
那样温暖的气息、那样令人安全的感觉，那样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陷入的温度……是妈妈吧？是妈妈来了吧？
在病痛的侵袭下，裴时南已然忘记了从家到京林要需要多长时间，更丝毫没有能力去考虑妈妈是怎么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就从家来到了学校的。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桐宁市的家里，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妈妈爸爸依旧意气风发、人生顺遂。
想到这些，裴时南眼圈骤然红了。
他一点点的伸长胳膊，小心抓住床边人的手，轻声地叫：“妈妈，妈妈。”
男生的声音很小，因为疼痛，掺上了很不明显的沙哑。他一声声的叫着，后来却又像是怕惊碎这一场梦一样，慢慢的不再说话了，只是用黑色的眼睛望向
商明璟一时有点愣了。长大后，她靠着自己打探到了不少关于裴家的消息——裴家的阿姨叔叔被合伙人陷害，在裴时南六岁半时彻底宣告破产。公司没有了、房子被法拍、车子也卖了，他们不愿意让唯一的小孩一起受苦，这才将他送来京林，住在好友陶春家，为他创造一个足够安全的成长环境。
欠下的那些债，他们卖掉手上的所有后才勉强还清。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忙于重建事业，只来过京林几次，和裴时南也只是简单交流，随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但商明璟知道，他们每次和裴时南说话时故意缩短语句，是因为恐怕自己下一秒会哽咽出声；他们每次离开时，都会在走远后蹲在地上哭很长时间；他们拿着的那些看似“随手带来”的礼物，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现在流行的、他们能买得起的最好最好。
刚来京林时，裴时南总会在半夜偷偷哭。现在长大一些，他学会了忍耐。
他忍耐着京林与家乡截然相反的气候和温度、忍耐着小小年纪就与亲人分别的痛楚、忍耐着学校里的小孩子有意无意释放出来的恶意，终于长大。
现在裴时南几乎不会怎么再提起“想念”这两个字，不过商明璟知道，他其实一直没有忘掉去思念一切。
就算之后裴家东山再起，将裴时南重新接回桐宁，但幼时缺失的那些专属于亲情的陪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弥补回来的。可她又很理解裴家阿姨叔叔的决定，为人父母，就算有一丝可能也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两边都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十分为难，但这次却不能去询问妈妈的意见。
她只能靠自己，就像……裴时南也只能靠自己捱过那些混着泪水的夜晚一样。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在忍耐。阑尾炎很痛，是要做手术的急性病，可他却说“没事”，只是为了让她可以安心上课。
商明璟反手抓住了裴时南的手，近乎恨铁不成钢的咬紧牙关，垂眸看向他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却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手攥得是那样紧，紧到裴时南都开始不自觉的微微皱起眉，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松了开来。
商明璟掀起眼，怔怔望着从裴时南脸上滚落下的液体，直到一声呼喊终于将她叫醒。
“救护车到了，我和这个老师一起把他送下去就可以，你先回去上课吧……同学？同学！”
校医骤然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商明璟反应一秒，便立刻道：“我也要去！他现在神智不清楚，我要负责和我们家大人联系。”
“这……好吧！”
随后，校医室的两个老师将裴时南转移到担架上，迅速下了电梯，再送上救护车。整个过程商明璟都在，她紧紧捏着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
没事的，会没事的。商明璟对自己说。
一路疾驰到了医院，裴时南从救护车上下来时，商寻真和总助已经等待了抢救室门口，里面的专家也已经在准备手术。
看到一众医护人员中商明璟如同个幽魂般的身影，商寻真和总助同时都是一愣。
总助：“那是小姐吗？那是小姐吧？”
大部队从二人身边掠过时，商寻真终于伸手拽住商明璟，将她揽进怀里小声唤着：“明璟？明璟？”
商明璟眨了一下眼睛，在看清她们的面孔后，终于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手，第一句话就先问：“裴时南不会死，对不对？”
总助怜爱的摸摸自家小姐的脑袋，低声道：“会没事的，小姐。里面做手术的是京林最厉害的外科医生，一定能让时南好好的出来。并且阑尾炎切除只是一个微创手术，很简单、也很安全，放心吧。”
商明璟听得进话，点点头，没再吭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
她忽然在商寻真怀里转过头，声音小小的：“妈妈，让阿姨和叔叔来京林看裴时南吧。”
“好。”
切掉阑尾的裴时南，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商明璟托起下巴，专注的望着遵从医嘱正在下床活动的男生。
昨天阿姨和叔叔来过了，买了许多礼物和补品，还和裴时南说了很久一会话（商明璟推测大人也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成熟，这次他们就不会再在尾音哽咽了，是很大的进步）并且他们也没有急着走，却婉拒了商家三人的邀请，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说每天都来医院照顾裴时南，直到他出院。
看得出来，裴时南这几天情绪很高，心情很好……反正就是整个人都很好，连带着术后恢复都快了不少。
商明璟现在总算能从持续循环那天（更坏的是“裴时南”的手术还没有成功）的噩梦中醒来，安安稳稳的睡一个整觉。
想到这，她就很高兴了。高兴了，就忍不住想看裴时南，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又或者只是在盯着某处发呆，却正好是裴时南所处的位置。
应该还有几天就要出院了，到时候一定要请阿姨和叔叔吃一顿饭，并趁机再留他们一晚。
另一边，裴时南耳朵竖得很高，悄悄掀起睫毛，用余光瞥她。
“看我干什么？”
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到了“京林一中”上。商明璟侧头扫他一眼，主动问：“你志愿想报哪个学校？”
偷看被抓包，裴时南低下头，也在同样的地方打了个勾。
“我也去高中部。”他轻轻回答。
商明璟冲裴时南扬起招牌笑容，轻车熟路的从他书包里翻出话梅糖丢进嘴里，含含混混道：“那太好了，我们又能做同桌了。”
窗外蝉鸣阵阵，讲台上的老师还在孜孜不倦的告诫着毕业生们考试时心态的重要性。头顶的中央空调声音很大，教室里的同学们也已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放假的心，任老师如何讲，只自顾自讨论着中考完要去哪座城市、哪个国家。
今天明明不是lucky day，可裴时南却能清晰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股气息如有实质般顺着皮肤缓慢渗进身体，再一点点绕在心脏上，打了一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结——只有世界上最好的人，才能打这样的结。
绳结慢慢缩紧，终于挤住了柔软的心脏，让人感到酸涩，却又甘之如饴。
在这一片喧嚷中，裴时南微微阖上眼，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声音实在太大，他生怕商明璟察觉，便赶紧向左侧扭了扭身子，用手盖住了胸口，祈求让绳结松一点、再松一点，至少给他一些喘息的空间，或者一些……躲藏的空间。
嘎嘣。
商明璟忽然咬碎了话梅糖。
“谁？”她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非常难得的露出一点迷茫的神情，“记忆？我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了？爸爸，哪个记、哪个忆？”
陶春拿过女儿的手，很耐心的一笔一画在她手心写下名字，同时好脾气的宽慰道，“你们是幼儿园认识的，不过，季奕大班就离开京林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噢，”商明璟也从善如流的跳下台阶，偏头笑眯眯和裴时南说，“现在我也有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了……虽然我不记得他，不过和霍净远应该差不多吧？哈哈。”
陶春笑眯眯的，“季奕一家周六要来家里做客，你们两个小孩子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菜，写成一个菜单给我。”
商明璟立刻求知若渴的问：“那他们一家是搬回京林了吗？上的哪所高中？”
“是，以后就在京林定居了，”陶春旋即回答，“……他么？好像也是一中。”
裴时南坐在昏暗的影音室里，慢慢无声的侧过头去——幕布上被暂停了的电影依旧在发着彩色的光，它们打在商明璟脸上，让她整个人变得熠熠生辉。
她是那样紧张、期待的想着曾经幼时相伴的好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神情是那样生动。
裴时南倏然感觉到了一阵危机感。
他垂下眸，忍不住捏紧手里的糖果。塑料糖纸皱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一如他不安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渐盈凸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