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该渡劫了》和雪兔

58、法则海

　　道恬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阖上了双眼。

　　盛春朝见状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位神明最爱品茶，便从随身空间取出一套白玉茶具。

　　素白的手指拈起几片天阶宁神茶叶，指尖凝出一缕灵泉，顷刻间茶香四溢。

　　待道恬再度睁眼，一盏清茶已递至面前。

　　盛春朝唇角含笑。

　　“抱歉。”她轻声说道，“总觉得你们做神太久，也该尝尝当小仙子的滋味。”

　　道恬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你竟不是存心戏弄我。”

　　“我为何要戏弄你？”盛春朝挑眉，也斟了一杯茶。

　　“你恨我。”道恬抬眼直视她。

　　盛春朝执起茶盏，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我为何要恨你？”

　　“我屡次要杀你。”

　　她沉吟片刻，目光投向远处：“嗯……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活法。恨一个人太长久，也太累。我不会轻易把谁放在心里。”

　　“连你师姐也是？”道恬微微前倾身子。

　　盛春朝垂眸点头，长发从肩头滑落。

　　“龙十六也是？”道恬又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

　　盛春朝轻抿一口茶，同样点头，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你竟一点不迟疑。”道恬轻轻摇头，“那个世界养出你这样冷心冷情的女子，真是……可你又懂大义，顾大局。”

　　“说我冷心冷情，我不认。”盛春朝放下茶盏，眸光清亮，“别人待我一分好，我必还三分。”

　　“说我奇怪，我也不认。”

　　“你可知自己是怎么死的？”天道忽然问道。

　　盛春朝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太久了。其实不必说。我今日唤醒你，是有正事。”

　　她抬眼看向道恬，眼中带着制止的神色。

　　距离现代那一世，已过去三四百年。

　　当初种种，早已模糊在时光里。

　　天道却浅笑嫣然，袖袍轻拂：“上次你能封印我，是靠龙十六。再施展一次，便要你的命。”

　　“多活这三百年，我已经赚了。”盛春朝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修仙之人，为求长生用尽手段。”道恬凝视着她，“像你这样觉得活够的女子，倒是头一回见。”

　　“从容面对死亡，是我们那儿的一门功课。”

　　盛春朝将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所以天道，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救锦绣大陆？我从未听说龙族还得抬岛屿。修仙世界，不该是神魔大战、人间灾难么？”

　　“说来也怪。”道恬忽然凑近，“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不是你的信条么？那自然是岛坠下来由龙族抬。你只需吃好喝好，安然到最后一刻便好。”

　　盛春朝站起身：“……你说不说？不说我问别人去。”

　　道恬看着茶水里的倒影，觉得这幅单纯的样子刺眼，换了之前高深的样子，又成了天道。

　　“你去江城见好姐妹时，在小区里被砸死的。”天道忽然收敛了笑意，声音低沉。

　　“那人连续几天高空抛物，没人管。直到砸死你，他才停。”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盛春朝转身就走，往事涌上心头。

　　她想起那个总是笑眼弯弯的好姐妹，心头一阵酸涩。

　　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弦弦早已轮回转世，开始了新的人生。

　　“她没有转世。”天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晰而平静，“一直在冥界等你。”

　　盛春朝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身，指尖微微发颤：“你提醒我这些是为何？想送我回去？”

　　“锦绣大陆坠落只是个起点。”天道不答，反而踱步上前。

　　“岛屿能浮空，全靠法则海之力。海水遇热蒸发成气，气托起岛屿。”

　　“所以岛屿坠落，是因为法则海能量不足？”盛春朝敏锐地抓住关键。

　　她又疑惑:“这个方法神族必然知晓。”

　　“既然无人能解，说明连神族也无法持续补充法则海的能量。”

　　天道眼中掠过一丝赞许：“龙族之躯能与天地共鸣，与法则海共能源。以身躯入海，一龙化，而万物生。”

　　“龙族子嗣艰难，哪来那么多龙族填海？”盛春朝摇头，声音里带着不忍，“更何况怎么能让一族之人……”

　　谁还不是谁的亲戚。

　　亲人离去，人都无法排解。

　　她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

　　正因如此，龙族才宁愿以身躯硬扛下坠的岛屿，也不愿牺牲同族。

　　“能量来源，只能靠龙族吗？”盛春朝问。

　　天道浅笑:“只是龙族能维系得更久一些。”

　　盛春朝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

　　“既然小世界讲究生物圈、生物链、能量守恒，修仙大世界必然也是如此。这么说，法则海能量减弱，必定有其根源。”

　　天道端起茶，轻嗅余香：“说起来，那条海里，还有你父亲的一份贡献。”

　　“你什么意思？”盛春朝猛地抬眼。

　　“爱人的族人，和向来冷漠的母亲，你会牺牲谁？”

　　“他们的命，由自己掌握，我不会去决定。”盛春朝语气坚定。

　　“我们相信人定胜天，不会干扰历史进程，但会竭尽全力保护每一个自己想要留在世上的人。”

　　“那个世界烂透了，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天道轻叹，“消亡，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新生。”

　　“曾经有人讨论，轮回后的自己还是同一个人吗？就像八字相同的人，为何命运各异。”

　　“神魂相同，自然是同一个人。”天道笃定道。

　　盛春朝却缓缓摇头：“生长环境不同，经历塑造的性格与观念也不同，怎么可能还是同一个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下一个世界，不会再有我们了。”盛春朝望向远方，目光悠远，“珍惜当下，把握眼前人，才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盛春朝话音落下，四周陷入短暂的寂静。

　　天边流云缓渡，在她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天道凝视着她，忽然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珍惜当下，你说得轻巧。”她指尖掠过石桌，桌面上瞬间凝结出一幅流转的星图。

　　“你看，这是六界的脉络。”

　　“神界和仙界都在九重天宫上三层，锦绣大陆是九重天宫第一层。”

　　星图上，代表龙族的金色光点正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龙族以身为祭，强撑岛屿不坠。可每失去一位同族，剩下的龙族就要承受加倍的重担。”

　　天道的声音平静无波，“这就是你所说的命该由自己掌握？”

　　盛春朝注视着星图，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她想起程迎峰离去时拒绝她，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法则海的衰弱，与你父亲有关，与你也有关。”天道忽然转换话题，星图消散。

　　“当年他为救你母亲，擅自取走了法则海的核心，初则水。”

　　盛春朝猛地抬头：“初则水？”

　　“那是维持法则海平衡的关键。失去它后，法则海的能量开始缓慢流逝，如同破了底的容器。”

　　天道的目光变得锐利，“现在，那滴真水就在你体内。”

　　盛春朝皱了皱眉:“我怀有奇珍异宝，为何没有人认出或者窥窃。”

　　天道:“所以你母亲才会从小打压你，想要你一辈子不会出头。”

　　盛春朝苦笑:“所以你是要我……”

　　“不是我要你如何。”天道打断她，指尖轻点，两人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

　　她们站在一片浩瀚的星空下，脚下是缓缓旋转的锦绣大陆。

　　无数光点在大陆上空交织成网，那是生灵的祈愿与执念。

　　“你看清楚了，”天道的声音在星空下显得格外空旷。

　　“这世间从不是非黑即白。你父亲的过错，龙族的牺牲，众生的挣扎，这一切早已织成无法轻易斩断的因果。”

　　盛春朝望着脚下那片她生活了数百年的土地。

　　城镇灯火如星，山川脉络依稀可见。

　　抬着岛屿的龙族在云间艰难盘旋。

　　“初则水已与你的神魂相融。”天道轻声说道。

　　“取出它，你会死，但法则海得以修复。不取出，你可以活着，看着这个世界一步步走向终结。”

　　盛春朝久久沉默。

　　夜风拂起她的长发，也送来远方龙族沉重的喘息。

　　“修仙世界，总是这样，死死生生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这个世界有我在意的人。”

　　她转身面对天道，眼中仿佛有星火燃起：“您能帮我一次吗？母神。”

　　天道凝视着她，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你需要我做什么？”

　　盛春朝也笑了。

　　—

　　幻音宗主殿广场。

　　盛春朝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同门。

　　她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锦绣大陆危机暂除，修复大陆还需多年。前路凶险，或许十死无生。”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三位师姐和所有门人脸上。

　　“可有人愿留下，与我，与幻音宗，共存亡？”

　　“若要离开者，我们亦送你们安然离去，绝不强求，亦无责怪。”

　　人群一阵骚动。

　　大师姐长赢一步踏出：“誓与宗门共存亡！”

　　二师姐素商温婉：“我们姐妹四人，从来都是一体。”

　　三师姐玄英握紧长剑，默然立于最前。

　　此时，石师姐走了出来，她看着盛春朝，眼中有着释然与归属：“春朝师妹。”

　　“离了幻音宗，这偌大三界，女仙何处还能有这般自在欢快？没有掣肘，没有偏见，姐妹们一心向道。”

　　“我石蕊，留下。这里才是我们的根！”

　　“留下！”

　　“誓与宗门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