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婚》花枝瘦

8、八

　　积蓄被一扫而光，生活的困窘一下子显现在唐心元面前。她的薪水不低，上海房子的房贷、厦门房子的房租、日常生活开销，唐心元基本上都能应付自如。虽然存不下多少钱，但有一笔以前的积蓄做后盾，心里的底气就足。现在大后方一下子被清空，虽然是不变的收入和支出，唐心元却觉得生活发生了巨变。

　　依然没有袁世鲲的电话。

　　打电话给婆婆，婆婆语气如常，只是像往常一样一再嘱咐唐心元，老公不在身边，唐心元你不要老和同学朋友出去玩了，要自爱。这话唐心元不爱听，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唐心元和她婆婆来往不多，俩人纯属性格不合。婆婆守寡多年，性格刁钻，嘴皮子很贱。什么事情到了她嘴里都一无是处，当然，除了她自己和她的儿女。每次看到婆婆昨天才说完谁的坏话，第二天碰见了依然热情地赞美并邀请其到家里玩，唐心元就止不住恶心。

　　婆婆对唐心元也是压根就看不上眼，嫌她总是温温吞吞不紧不慢的，但是碍于儿子的面子，倒也没什么太过分的言行。这婆媳俩人很有默契地拉开距离，减少来往，淡化交情。好在也没有住在一起，节假日短暂的相聚，大家都客客气气的，表面上看起来倒也和睦。

　　袁世鲲说要去菲律宾做生意的时候，唐心元不同意，夫妻俩吵了很长一段时间。婆婆给唐心元打电话，唐心元心想，婆婆那么依赖他儿子，他们在上海安家婆婆都嫌远，应该不会赞成儿子出国做生意吧。谁知道唐心元一接电话，婆婆就劈头盖脸训了唐心元一顿。什么男人就该赚大钱，唐心元你不要拖他后腿，又什么儿子是我生的我养的，唐心元你没资格骂他！唐心元气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嘴，只得愤愤地挂了电话。婆媳和谐的表象宣告破裂。

　　这天唐心元正忙得焦头烂额，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上海的老邻居李阿姨打来的。上海的房子空着，唐心元不放心，临走留了个电话给李阿姨，让她帮忙看下房子。李阿姨是个热心人，连说好的好的。现在李阿姨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探问唐心元的近况，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最终没说，只是一直叫唐心元有空回上海走走。

　　唐心元当时正忙，也就没心思细想李阿姨的话，道了谢挂了电话。

　　朱肥的确如唐心元所料，光拿钱不干活。每次会议，来了往那一坐，要么一言不发，要么敷衍几句，交过来的书面的东西更是一塌糊涂，总之一点价值没有。项目正在进行，该做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于是唐心元的工作量剧增。陈经理也知道实情，但他也奈何不了朱肥，只得让唐心元一个人先顶着。

　　袁世鲲的事情还是一筹莫展，工作上又困难重重，唐心元最近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没有人可以分担，只能咬牙硬撑。试着跟陈经理提出再找一家代理商，干实事的代理商。陈经理也很为难，他也清楚，随着项目的展开，工作量会越来越大，唐心元一个人肯定撑不了多久，但是再找一个代理商，经济上他也负担不起。最后俩人协商，先找一家广告公司，把宣传推广这一块先做起来，销售团队的事，现在项目还在前期，还可以再拖一拖。

　　唐心元理解陈经理的难处，她知道，把推广和销售分开，以后工作上会有很多后患，但现在这个情况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这样了，权宜之计。费了一番周折，唐心元联系了一家工作室，黑风蚁工作室。所谓工作室，其实性质跟广告公司一样，只是规模小，刚起步。黑风蚁工作室是几个年轻人合作的，唐心元看过他们过往的作品，也跟他们谈过几次合作事宜，总体上还不错。工作有热情，也很有想法，收费不高。于是向陈经理汇报过后，双方签订了合同。

　　唐心元总算松了一口气。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毕，跟黑风蚁的人开过几次会，就项目的后续工作做了很多沟通协调，接下来，就等黑风蚁的方案了。

　　这一来，唐心元倒闲了下来。一闲下来，唐心元又想起上海李阿姨那个欲言又止的电话。唐心元想回上海一趟，一是回去散散心，二，如果有可能，把上海的房子租出去，以租养贷，自己压力可以小些。

　　打定了主意，唐心元就去跟陈经理请假。陈经理看唐心元脸色很差，就痛快地准了假，还叮嘱唐心元要注意身体。

　　已经是深秋了，在厦门还有点秋高气爽的意味，而上海已经完全是一派冬天的景象了，不少人穿着羽绒服，围着大围巾，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从机场出来，唐心元冷得缩成一团，直后悔没带件厚外套来。

　　乘地铁。都是以前熟悉的线路。以前，唐心元和袁世鲲上班的地方很近，两个人几乎每天都是一起出门，乘同一班地铁去上班。每次两个人嘻嘻哈哈打闹着从阿婆们跳早操的地方经过，都惹来阿婆们的议论：这两个小宁，老甜蜜的哦！在地铁里，袁世鲲总是奋力为唐心元撑出一小片空间，让她免受人群拥挤之苦。

　　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转了几趟地铁，总算到家了。一进家门，唐心元直奔卧室，从衣柜里拿了厚衣服穿上，又到厨房烧水。喝了小半杯热开水之后，唐心元才有心思细看这个自己离开了大半年的家。

　　长期无人居住，虽然门窗紧闭，却还是蒙上了一层灰。房间里有一股霉味，唐心元顾不上冷，把窗户都打开通风。

　　唐心元心情很复杂，昔日温馨的家如今满目都是荒凉。

　　隔壁李阿姨听到动静，过来敲门。

　　唐心元开了门，寒暄过后，李阿姨还是说了：“十月份的时候，我见到你老公回来了。跟一个女的一起来的，是你们家亲戚吧。”

　　十月份？袁世鲲？上海？女的？唐心元一下子乱了，嘴里本能地回答：“哦，是啊，带个亲戚来办点事情。”

　　李阿姨很狐疑地看了唐心元一眼，唐心元老公和那个女的嬉笑打闹，神情暧昧，不像亲戚啊。但是看到唐心元脸色不好，也不便再深问，说：“刚到吧，我看你也累了，不打扰你了，你休息一下吧。”

　　“好。谢谢李阿姨了。”唐心元似乎还没回过神。

　　送走了李阿姨，唐心元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呆了多久，觉得家里太冷清了，找遥控器想开电视。

　　拉开茶几的小抽屉，唐心元看到四张飞机票。两张从长沙到上海，一张名字是袁世鲲，另一张是个陌生的名字，杨丽珍。两张机票同一天同一航班座位号相连。还有两张机票是上海和厦门的往返，都是袁世鲲的。时间，正是袁世鲲在厦门出现和消失的时间。

　　唐心元默默地把机票放回去，关上抽屉。起身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床单和被子，仔细地铺好。她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

　　第二天确实是全新的一天，有阳光，冬天的阳光，淡淡的，还有鸟叫，在窗外。但有些东西没变，那四张机票还躺在抽屉里。

　　唐心元起床，顺便从床头柜拿了支验孕棒。例假推迟半个月了。验孕棒上两条红线。唐心元面无表情，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刷牙洗脸，在洗脸台上的小柜子里看到了一支陌生的女士洗面奶，唐心元用两个手指捏了，一样仍进垃圾桶。

　　收拾妥当，唐心元出门，去了小区门口的房屋中介。她要把房子租出去，价格要求不高，但有两个条件，一是要快，二是要求租客有稳定工作。中介老板满口答应。当初唐心元和袁世鲲就是通过这家中介买的次新房，中介对她家房子的情况一清二楚，楼层、朝向、房型、装修都没得挑的，他拍着胸脯让唐心元放心。

　　从中介所出来，唐心元去了妇幼保健院。

　　手术台上，唐心元哼都没哼一声。做手术的是个中年女医生。做完手术，看了一眼眼神空洞的唐心元，说了句：“想开点，身体重要。在这休息下吧，等不痛了再出去。”

　　唐心元不觉得痛，只觉得冷，阵阵寒意从心里，从骨髓里冒出来，穿透每一个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