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请息怒》庄子非鱼

45、你犯规了

　　有一种记忆，虽然存在于脑海，但并不真实。
　　人呐，往往会在极痛苦的时候扭曲记忆，把有利自己的那一面当作真相维护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攻破他严防死守的堡垒。
　　美名其曰，自我保护。
　　……
　　“善慈不可留！”
　　……
　　“诛杀道祖！！”
　　……
　　“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她！我会封印她的，绝不让她为祸世间！我用我的生命起誓，若你们胆敢对她出手，我师濯痕，绝不放过在场各位，无论是否动过手，我都会追杀至天涯海角，直至最后一位在我手下诛神灭魂，我，说到做到！”
　　……
　　……
　　原来这才是当年封印的真相。
　　她不是不满，也不是恨，她对师濯痕，是潜意识里掩埋的被遗忘的愧疚。
　　……
　　……
　　“师祖，师祖不要！”
　　悬峰山主殿前，那是穿越过来后，一心利用他逃离封印的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他守护了一生的师祖其实早已不再。
　　闻人锦难掩心痛，她揪着心，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会是什么，但她不知道师濯痕在这一幕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他跪下来，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那磕的不是地，而是她的心，每磕响一次，她心中的愧疚就要更重一分。
　　“师祖，我错了，我求您停下，我求您。”
　　可对面的人不是他的师祖。
　　“你们不是想要灵力吗？我一丝都不会留给你们，师濯痕，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被你们逼迫致死，我救你们，养你们，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善慈道祖宁死也绝不为囚！你的良心永远也别想安宁！”
　　“不要！——”
　　闻人锦的身体在他眼前破裂，又一次，他对珍视之人的离去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此刻在他的记忆里，闻人锦才知道原来此时师濯痕已经身负重伤，他不是没有能力击碎屏障救她出来。
　　可就是这么凑巧，他与啼婴一战消耗了太多灵力，为了击退它，他不遗余力，却从没想过还有一道算计在等着他。
　　身体上的疼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亲眼看着最后一个亲人在自己眼前寻死，他的心在这一瞬间碎成了渣渣。
　　比起把破碎的心捡起来，他更在乎第一时间去把师祖破碎的身体拼起来。
　　就连这一步都是她算计好的。
　　闻人锦心痛得难以呼吸，她怎么能的！怎么能这样对他！
　　师濯痕抱着她残破的身躯，以无止尽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将补了又碎，碎了又补的躯体一次次拼上。
　　明明他自己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了，他却还是毫无保留地将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送入到这一具空壳之中。
　　懊悔自责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这是他未能说出口的真心。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是留不住你？
　　我还是做错了对吗？
　　师祖，你一定很恨我吧，恨到宁愿死也不愿意留我一个念想。
　　你明知道我最害怕被留下，你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对吗？
　　“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闻人锦泣不成声，她的懊悔他听不见。
　　师祖，我错了，我想保护你的。
　　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
　　……
　　炽火的烈焰烧了过来，将闻人锦带离出他的记忆。
　　她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两世以来，她从未如此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她自负地以为，自己所做一切都公平公正，都是一报还一报，却未曾想过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她辜负了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在自以为是的仇恨中，将他那颗被自己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一次次抛下，可尽管如此，他也仍对她抱有期待，从不曾离去。
　　她该庆幸，他因为受魔气影响不会难过依旧热烈吗？
　　明明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她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沾沾自喜呢？
　　“闻人锦……”
　　“闻人锦？”
　　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紫绿色的火焰点燃了整座海域，天空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而是夕阳西下，落日时分的橘红色火烧状。
　　天空是红的，而海面是紫的。
　　无烟之火在海面上熊熊燃烧，此情此景不似师濯痕灵海里的静谧，更多的是一份波澜壮阔的震撼。
　　她意识到，这里可能就是师濯痕说的从他世界里踏入的她的领土。……
　　这是她的灵海。
　　我进来了？！闻人锦惊讶万分。她寻着声音看到一簇摇曳的小火苗。
　　就是它在呼唤她。
　　“闻人锦，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她驾舟靠近，手刚一碰上那簇火焰，就被一股磅礴的灵力推出了灵海。
　　闻人锦被击中似的向后一倒，紧贴的额头分离，立刻返回了现实世界。
　　“嘶——谁打我？”她捂着额头，感觉被人迎面暴击了一拳。
　　按理说，她离开了师濯痕的灵海他立刻就会清醒过来，可他不仅没醒，反而紧闭双眼向床上倒去。
　　“师濯痕！你怎么了！”她慌忙接住他，平稳地放在床上。
　　她看见他的脖子上蔓延着火焰灼烧过的纹路。
　　那是独属于她炽火的痕迹。
　　她明白，是她的火烧到了他身上。
　　“热……”他迷迷糊糊地呢喃着，睁开眼看见闻人锦在他床边，难受的脸上舒展出一抹笑意，“师祖。”
　　“嗯，我在。”她心疼地抬手测了测他额头上的温度。
　　果然很烫。
　　似乎是感受到凉意觉得舒服，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样使劲地往她手心里拱了拱，干脆把整张脸都埋在她的掌心之中。
　　他清醒了一瞬，转而沉沉睡去。
　　又是醉酒，又是被火烧得迷糊，他能保持清醒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闻人锦呆呆望着自己手心中那张满足的，没有任何忧虑，恬静安睡的脸。
　　她想起初次见面她说过的话。
　　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热闹温馨，没有痛苦的家。
　　可她并没有做到。
　　她轻轻叹着气，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的话。
　　“师濯痕，你犯规了。”
　　……
　　闻人锦轻轻合上房门，确认不会吵醒屋内安梦的人后才禁声离开。
　　而门外，苗无忧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师父……”
　　“嘘。”她拽着苗无忧的手，将她拉到旁边自己的房间里。
　　“怎么了？师父你今天格外关心小师侄呀，我可要吃醋了。”苗无忧假意抱手吃醋，悄咪咪观察着她的情绪，“难道是忱霜给的答案不太乐观？”
　　“不是。”闻人锦摇着头。
　　“那她说了吗？如何解除小师侄身上的诅咒？”
　　数时辰前，忱霜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一段诗。
　　寒玉凝霜雪，炎晶燃云霞。
　　同炉分两极，共绽一念花。
　　她的意思是说这些等同于泄露天机，她可什么都没说，是闻人锦自己聪明，自己悟出来的。
　　苗无忧捏着下巴，穷尽脑筋去思考，“看来我们要取的就是这朵一念花了。”
　　“没错，你有听说过这是朵什么花，开在哪里，要如何摘取吗？”
　　“额……这个……”苗无忧轻咬下唇，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师父，这世上现存的所有的花我都知道，我也都取来炼过蛊，可你说的这朵花，我还真没听说过。”
　　闻人锦微微眯起眼睛，啧了一声：“那会不会是忱霜没有对我讲实话？”
　　“不会。”苗无忧立马否认，“解语楼的诚信有口皆碑，忱霜更是百花之主的大妖尊，不会说谎。”
　　“那或许，并不是现存的呢？”闻人锦脑中灵光乍现，眼神中再度燃起火苗，她抓着苗无忧的手，“苗苗，哪里的书记载着最全的史前奇闻异事？”
　　苗无忧瞬间明白了她的点，“你的意思是，现世记录里没有，但不代表千百年前没有！”
　　“嗯！”她狠狠地点头。
　　苗无忧也给激动坏了，跳起来道：“悬峰！悬峰山上的典藏阁里记载的最多最可信！”
　　然而热血还没燃烧多会儿，就被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给浇灭。
　　她尴尬地坐回去，面色难看地挠了挠头，“只是，那个呀，师父，有件事呢，咱们好像给忘了。”
　　“何事？”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你还记得吗，悬峰山，被您一把火给烧了。”
　　闻人锦不以为意：“我记得我没有烧典藏阁。”
　　“您确实没有烧那儿，但其他的地方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您也知道您的炽火除了您本人，谁都灭不掉。”
　　闻人锦喝茶的手一顿，眼角不祥地跳动起来，“你别告诉我，从我离开到现在，那火一直在烧吧。”
　　苗无忧战略性喝茶，只恨茶杯太小挡不住整张脸。
　　“嗯……确，确实是这样的……”
　　闻人锦眼角狂跳。她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啊！怎么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没一个人来告诉她！
　　苗无忧把脸埋在杯子里小声嘟囔：“我以为师父你是故意的，不想留给他们任何一点……”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给自己都整不自信了。
　　闻人锦两眼一抹黑，“那现在典藏阁……”
　　她埋着头，“应该，或许，可能，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