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在冬眠》耳朵橙z

8、做你的不二臣（二）

　　校庆晚会那天，沈冬鱼和米花买了一大兜子零食打算去操场挑个适合观看表演的好座位，邹嘉和刚好迎面走来。

　　沈冬鱼看见他就嫌恶地想要躲开，邹嘉和堵住她们去路，摊开手掌，上面有个小圆球，“沈冬鱼，你先别走，这是我一会要上台表演的魔术，我想先给你看看。”

　　沈冬鱼一脸不耐，“我不想看，你让开！”。

　　这人到底懂不懂啊？现在就看了一会儿还哪有惊喜了。

　　邹嘉和也不管她看不看，就跟在沈冬鱼身旁自顾自地变出一朵花，“这个送你，祝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沈冬鱼不打算接，拉着米花撒腿就朝着操场跑去，却没注意到一旁抬着篝火的工作人员。

　　一口大锅里装满了熊熊燃烧的木棒，有一根正在等待时机逃出去。

　　与沈冬鱼擦肩而过的瞬间，烧得通红的木棒悄然滑落，此时沈冬鱼被一股力量从身后撞了一个踉跄，带着怒意回头时，却看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陈尽用手在半空中拦截下那根木棒，又放回了容器里，动作干脆利落得工作人员都吃惊不已，回过神来连忙问他有事没事。

　　陈尽摇摇头，转身离去，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晚会开始，沈冬鱼趁机偷溜出去，在操场外安静无人的甬道旁找到了陈尽，她径直拉起他的手，“给我看看。”

　　他顺从翻开手掌心，上面布满触目惊心的红色伤疤，她瞬间红了眼眶，低头闷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依旧不语。

　　　“陈尽，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呀。”沈冬鱼的眼泪掉在陈尽的手掌心，他突然缩了一下手，“烫。”

　　这是沈冬鱼第一次听见陈尽说话，声线低哑，但不难听。

　　最后一丝余晖洒落在两人脚下，将他们圈进了一个金色世界里，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心跳，沈冬鱼睁着水汪汪的眸子看他：“你只是感知不到温度，但也会痛对不对？”

　　那双浓墨的黑眸也深深盯着她，但却不肯再说话。

　　那件事之后生活归于平淡，沈冬鱼和陈尽的关系也依旧不咸不淡，她私下里还是会偷偷帮助陈尽，陈尽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

　　但他给的钱沈冬鱼从来不收，总喜欢弯着眼睛向他讨一句谢谢。

　　临近高考，陈尽主动借给她学习笔记，沈冬鱼从小就对学习不感冒，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嘟囔了一句：“借我笔记还不如给我讲讲题。”

　　米花凑过来悄声说：“我没和你说过吗？他陈尽有语言沟通障碍，没办法完整流畅的说出一句话。”

　　沈冬鱼恍然大悟，原来老师之所以从来不提问他，并不是对他有偏见，而是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困难，为了保护少年的自尊。

　　临近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小假期，沈冬鱼十分紧张地抱着书本啃题，邹嘉和给她发来消息：【你想好考哪了吗？】

　　沈冬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没有回复他，反倒是点开陈尽的聊天框发送：【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消息发出的瞬间，她大脑宕机了一秒，而后冷静下来，她为什么要问陈尽考哪？

　　一股荒唐感油然而生，她强装镇定把手机一扔，又闷头啃题去了。

　　假期结束返校，沈冬鱼挨了个晴天霹雳。

　　陈尽退学了，那条消息也石沉大海，具体什么原因老师也不清楚，教师办公室里回荡着他无奈又惋惜的叹息声。

　　2009年的立夏，屋外聒噪的蝉鸣声，淹没了沈冬鱼青春里有关那个少年的声息，陈尽的不告而别让沈冬鱼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一如同当初没有跟外婆好好道别。

　　毕业那天，她兴奋拉着米花在KTV唱了通宵，唱到最后她却忍不住在角落哽咽了。

　　从那之后，陈尽这个人渐渐在沈冬鱼的生活中淡去，但却又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她和他居然在这个繁华又陌生的城市街头重逢了。

　　此刻的她哭花了妆，狼狈又落魄，陈尽挨着她坐下来，身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贵的驼色毛呢大衣，衬得他清冷矜贵。

　　起初沈冬鱼并不想理他，心里积压了好多年的那口气还在胸口盘旋，她憋回眼泪，冷漠起身，抱起一旁的箱子。

　　刚欲转身，衣摆被人扯住，她回头，顺着拉扯她的那只手视线上移，对上一双黑珍珠般油亮深邃的眼，在路灯下流光溢彩，藏着躁动的心事。

　　“做什么？我们认识吗？”她顶着兔子一样通红的眼，赌气说。

　　陈尽倔强看她，眼里闪过痛色。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沈冬鱼甩开他的手，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他，“有缘再见，陈尽。”

　　沈冬鱼刚在公交车后排的座位坐下，陈尽就也跟了上来，径直坐到了她的后面，她瞪着他，鼻孔重重出气。

　　透过车窗的倒影，沈冬鱼看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晚班车内人少，录音机里缓缓传来了一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沈冬鱼内心突然平静下来，侧过头去问他，“陈尽，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良久，他嗓音柔柔的，“你，过得，不开心。”

　　沈冬鱼酸酸打趣他，“你看起来倒是过得还不错，连大衣都是奢侈品牌。”

　　那件大衣，她曾在商场看到过，不打折的要上万块，但她又庆幸，他现在过得这样好。

　　话音落，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烫金名片，沈冬鱼看清上面的字，震惊又感慨，“厉害啊陈尽，都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我今天刚失业你就出现，你说是不是上天也垂怜我呀。”

　　他不说话，手心里的疤在她眼前明晃晃的。

　　其实刚毕业那会儿，沈冬鱼还挺担心他出了社会要怎样和人沟通交流的，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不用她操心的。

　　她其实还想问他，高三那年为什么退学？为什么销声匿迹？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他如今过得这样好，其实那些往事也不必再提起，毕竟在沈冬鱼的印象里，高中的那段生活对陈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回忆。

　　沈冬鱼接下他的名片，又假模假样地奉承了两句，“有机会的话我就跟着陈老板混了。”

　　到站下车时，陈尽也跟了下来，沈冬鱼拧眉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站在路灯下的颀长身影实在太过优越，让人移不开眼，“饿。”他像只赖上她的小狗。

　　沈冬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心里某处软得一塌糊涂。

　　大城市里八百块钱一个月的小破出租屋，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七拐八拐后，陈尽抬头看着那盏忽明忽暗的门灯，微微蹙眉。

　　沈冬鱼平时加班很多，回到家都是随便糊弄一口，好在冰箱里还有些囤货，她打算给陈尽做碗清汤面。

　　家里的煤气灶很久没用，突然打不着火，沈冬鱼又试着转了几下开关，“嘭！”火苗接触到泄露的燃气凶猛炸开的瞬间，陈尽冲上来护住了她。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惊魂未定看着他鬓边烧焦的发丝，和烫红的侧脸。

　　沈冬鱼刚忙去找医药箱，眼泪不受控地噼里啪啦掉下来，垂着头十分自责，“对不起，我真的很差劲，什么都做不好……”

　　陈尽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不疼，你最好，在陈尽的，生命里，最好。”

　　“是上天，垂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