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南舍北皆春水》江湖倦客

31、松鼠桂鱼

　　五月七号那天正好是周六，云天齐和季元罗把那一天专门空了出来，打算在家里庆祝云浔的生日，理所当然地也请了隔壁的越家做客。

　　越沛然也来了，之前有点扎眼睛的刘海被修剪过，穿着很休闲的白卫衣和牛仔裤，整个人不说话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淡漠疏离。

　　云浔始终觉得他像是在雪山上住过，也觉得他的笑容很漂亮，含着那种清隽的意味在。

　　越松和刘婉送的生日礼物是之前的画展上的一幅很有名的国画，听说那位画家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云天齐和季元罗倒是还和平时一样送了一些珠宝首饰外加一百万。

　　季元罗还调侃了一句：“这比你姑姑更实在吧。”

　　云浔收得很高兴，当然也愿意顺着说话：“比姑姑实在。”

　　对不起啦姑姑，下次侄女再夸你，就算昧着良心也夸……

　　云雯和越循然都送的是一些很中规中矩的礼物，一个可爱漂亮的八音盒和一盒香水。
　　“绿邂逅？”

　　云雯浅笑：“我觉得很适合你。”

　　云浔点点头：“好吧。”

　　“啊，对了。这个是竺和让我给你的，说是祝你生日快乐。”越循然把他手里提着的另一个礼品袋递了过去。

　　云浔本能地皱了皱眉，不悦一闪而过，脸上很快扬起一抹笑：“替我谢谢他。”

　　越循然也不解地皱了皱眉，语气有点奇怪：“他说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我让他自己来送，他又不肯。”

　　云浔觉得奇怪，也没有看这份礼物的想法，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目光越过越循然，看向了离得有点远的越沛然。

　　“你不祝我生日快乐吗？”

　　云浔的语气俏皮可爱，听不出来一点不高兴，反而表情张扬明媚，眼神明亮如春。

　　越沛然淡淡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被云浔打断。

　　“你离得太远了，这里又不是没有位置，你到我旁边来可以吗？”

　　乍一听好像是询问，越沛然却听出来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同样也深知，以云浔的个性是绝对会把这个事情落实的，而今天是她的生日，越沛然也希望她在今天能心想事成。

　　永远心想事成太难，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可以这样做。

　　于是越沛然坐在了她的身边，鲜有地处在中心的位置，这令他有点无所适从，不过他一张脸太过淡定，也看不出来什么。

　　“云浔，生日快乐。”越沛然看着女孩子说出了这句话，语气郑重，目光恳切。

　　这像是宣誓一样庄严呢！云浔忍不住微笑。
　　“谢谢你。”

　　越沛然把礼物送给了她，云浔的好奇心按耐不住，当场就打算拆开看看。

　　越沛然眼疾手快地把她预备拆开的手给按住，语重心长地劝：“等晚上再拆吧。”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啊？”

　　越沛然有点为难地咬了咬唇，正艰难地想着理由来说服云浔，云浔很少看他这个样子，脸都因为着急而泛红了，心里觉得既新奇又可爱。

　　外表看起来这么冷淡的越沛然也是可以和可爱联系在一起的，云浔不打算拆礼物了，她怕越沛然急哭，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接近为零。

　　不过她很像看越沛然着急的样子，也好奇他能说出什么理由来劝她。

　　越沛然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咬着牙小声说：“我不好意思。”

　　云浔好笑地抬了下眉，看来他是早知道自己之前说他不好意思、近乡情怯那些话了。

　　“好吧，接受你的理由。”云浔大手一挥。

　　越循然和云雯在旁边看着两个人说些无聊的话，也没有加入的想法，这两个人一拍即合，到琴房里去弹钢琴了。

　　云浔也不想一直待在屋子里面，就拉着越沛然去小花园里看花。

　　“你之前来的时候是冬天，没看见。嗯，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不过里面有我种的花。”

　　云浔笑得很高兴，越沛然跟在她后面听她说话，脸颊上也渐渐漫上笑意。

　　艳粉色的海棠花开得很旺盛，一簇一簇凑在一起，看起来像一个粉色的花球。

　　云浔弯腰捧起了一盆四季海棠，抬手递到越沛然眼前，嗓音略带期许：“好看吗？这是我种的，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它。”

　　越沛然看得很认真，语气也认真：“好看，你很厉害，云浔。”

　　云浔满意地把花放回去，看着越沛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莞尔，女孩子歪了歪头，笑意清浅，说话时的声音也显得温柔：“你今天高兴吗？”

　　越沛然看着她的眼神一愣，错愕道：“什么？”
　　“我说，你高兴吗？”
　　“高兴。”

　　云浔：“那就好，你说你不过生日。我就当你今天也过生日了，我高兴，你也高兴。我们今天一起高兴就最好了。”

　　“礼物周一到学校了给你。”

　　云浔微微笑着回答他，像是随意为之的样子，越沛然心中却忍不住震动，像干涸已久的河床突然遭逢甘霖，他过去从未有过的事物，有朝一日突然拥有，心里就高兴又生出长久的无措来，越沛然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轻颤，眼尾也泛起了一点薄红。

　　“云浔，别这样。”

　　越沛然偏过了头，不愿意将自己眼尾那一抹红落入云浔的眼。

　　他当初拒绝了云浔和他一起过生日，因为在他的心里，自己始终都是不祥的存在，越家因为他而时常气氛凝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受欢迎，他的出生有罪，他的生命有罪。

　　所以云浔啊，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子的生日，怎么能被自己这样的扫把星玷污呢？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可是这样我会觉得很高兴，你把让我高兴看得重吗？”

　　云浔低头轻声笑了笑，再度抬头时眼中含着无限的宽容与善意。

　　越沛然不敢看她，只轻轻点了点头。

　　云浔抬手去碰他握紧了都还在颤抖的拳头，两只手掌牵起了越沛然右手握成的拳头，云浔只稍稍用力就使那只拳头展开成了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

　　女孩子看着那只漂亮的手，低声说着温柔的话安抚越沛然战栗的情绪：“那就够了。越沛然，这就够了。”

　　云浔将那只手放开，于是少年的手再次回到了身侧，而另外一只手早在她抚平那只手掌时就已经悄然松开。

　　“越沛然，高兴一点吧，我也把你快乐看得很重。”

　　越沛然眉眼低垂，正对上云浔抬起的眼眸，那双眼睛里积蓄着太多太多的温柔，比越沛然从前十四年得到的都要多，快乐与恐惧并存，他没有一刻不担心失去。

　　“云浔，究竟为什么……和我做朋友？”越沛然不知道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他总是患得患失，深心处永远在自卑。

　　云浔偏头思考，花掉的时间有点久，但她的双眼还是如之前一半明亮。

　　“因为你很好啊。”

　　这句话太宽泛，越沛然觉得云浔在逗他玩。

　　云浔拉着越沛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男孩子稍微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反而很平静。

　　“越沛然，我不骗你。”

　　“我看见过你关照路上的流浪猫，也看见过你帮路上的老奶奶推车，我看见过好多好多，但是这些我都放在心里面没说过。”

　　“其实你真得很好，别再妄自菲薄了，好吗？”

　　云浔笑得两只眼睛像弦月，泛着淡淡柔和的光晕，她的头发又扎成了两个丸子头，别着闪烁着白光的发夹。

　　越沛然情不自禁地抬手捏了捏她一边的丸子，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绽出了一抹云浔从未见过的，既温柔又开朗的笑容：“好。”

　　那天的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人生如果永远如此那将是老天爷终于当了人。

　　晚饭后送走了越家四个人，虽然在隔壁，但还是要送出门。

　　越沛然还是落在了最后，他忍不住回头，而云浔会对他笑得明媚，并且朝他挥手。

　　云浔很快回房间拆礼物，她是真得很好奇越沛然送了什么。

　　打开的时候愣了一下，云浔强烈的预感到这份礼物她会很喜欢。

　　是半个多月前林慧在医院送他的手账本躺在了礼品盒里，云浔一页页地翻开，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

　　第一页——是开学考他们五个人第一次一起吃饭的画面，无论是笔触还是上色，都可以看出作画者的用心，这一幕虽然是很多巧合之下促成的而那个时候越沛然也没有和他们成为朋友，但是在他的心里，原来这一刻这么重要。

　　右下角还有越沛然那被无数个老师夸过的顶漂亮的字，傲立如梅，笔锋如竹。

　　——第一次一起吃饭，友情的序章。

　　接下来的每一页都是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做过的事情，一起画画，一起看艺术展，一起去葱岭镇玩，那里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梯田，还有朦胧如梦的花溪水街，华灯初上的夜市、兴致高昂地挑选平安符手绳，还有一直在嚼零食的围炉煮茶。

　　云浔看得眼眶泛酸，心里面很高兴，同时又像是被一些细细密密的小刺扎着，既酸又痒。

　　葱岭镇的篇幅占了很多，越沛然看起来很喜欢那短短的一天，云浔觉得他们还会有机会去的。

　　接下来是他们一起去看云浔的比赛、在学校的林荫道结伴放学、奶茶店一起复习，每个人的神态动作他都画得很有神韵，越沛然把这些细微的小事都记在了心里。

　　一整本手账本都被他画完了，里面一起吃饭的画面有很多，偏偏每一幅都被他画得有不一样的感觉，云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想哭。

　　她把手账本合上，忍不住拿起手机给越沛然发消息。

　　［上善若水：这么感人的礼物啊！］
　　［沛：你哭了？］
　　［上善若水：没有啊。］
　　［沛：那就好。］

　　云浔觉得隔着手机有点没有说服力，于是又发了一条消息。
　　［上善若水：来窗户边。］

　　云浔整理了一下情绪，直接推开玻璃门，几步走到阳台边上，冲着对面扬起下巴，还不忘在手机上打字。
　　［上善若水：看吧，没哭。］

　　越沛然看着对面云浔明显泛红的眼眶，就知道她即便没哭也眼睛酸了，于是轻笑着打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沛：嗯。］
　　［沛：是我不对。］

　　云浔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认错，少有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不过她的反思只存在了三秒。
　　［上善若水：我原谅你了。］

　　于是大度的云浔又踩着拖鞋跑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忘把玻璃门也重新关上。

　　越沛然看着对面的动作忍不住眼睫轻颤，如同溪流潺潺流动的清浅笑意漫上了嘴角，眼中的光彩比天上的星子还有明亮。

　　陈瑜也在今天晚上发来了生日祝贺，云浔和她聊了几句，约好明天出去一起玩。

　　宋竺和送的礼物被云浔随手放在床脚的沙发上，秉持着不看白不看的原则，云浔打开了那个礼品袋。

　　是一只蝴蝶标本，美丽神秘的翅膀上还闪烁着奇幻的浅绿色的光，蝶身上的纹理清晰可见，好像下一刻它就会振翅而飞。

　　这是一件足够美丽且足够讨小女孩欢心的礼物。

　　可惜云浔并不喜欢，出于尊重她没有将这份礼物随手丢弃，而是放进了平时用来存放并不经常用的东西的收纳箱，比如会放一些季元罗女士送的她平时不会戴出去扎眼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