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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药枣泥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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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我请了很多同龄的朋友,你下学期可能会在新学校里认识他们。”
云雯笑得恶劣,莫名和那天的越循然很像。
“他们都是我和循然的好朋友。”
“晚安,妹妹。”
云浔冷眼看她假惺惺地嘱托,最后淡然一笑:“晚安,姐姐。”
接着“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云雯讥笑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很快就会让云浔知道她们之间的天壤之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有那一层浅薄的血缘又能如何呢?
后天的培养是无法跨越的。
云浔半夜醒过一回,是被渴醒的,那个时候的云家寂静无声,连做饭的阿姨也早就睡了。
云浔蹑手蹑脚地下楼倒水,经过云天齐和季元罗房间时,听到了里面压低了声音的谈话。
“小浔对这事儿不上心,你发现了吗?”
季元罗的声音透着几分苦涩的意味,云浔移动的脚步一顿。
“她年龄小,对这些事情不热衷也是正常的。”
云天齐宽慰着妻子。
“不,不一样。我觉得她和你年轻的时候有点像,对什么都不怎么在乎,所有的反应都太淡了。”
“父女嘛,血脉相连不是很正常?”
“我总觉得她对我们还是不太亲近,她应该还在怪我们。”
“元罗,你多心了。小浔刚回来,觉得不自在都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长久的沉默……
云浔久久听不到下文,正打算继续下楼,刚抬起脚跟就听见了一声轻到像幻觉的“但愿……”。
冰冷的手脚在外面停留太久,有些僵。云浔快速地喝完水就回到了温暖的房间。
可她却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再也睡不着了。
当然不是因为偷听到了云天齐夫妻的对话,这还不至于让她失眠。
她失眠的原因很奇葩——之前买的两块钱彩票开奖了,没中……
云浔还挺不能理解的,真假千金这种零概率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了,怎么买彩票中奖就不行呢?
难道成为真千金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好运气?
云浔叹气——应该在福利院的时候就买的。
那个时候还没回云家,好运还在,万一中了呢?
算了,不想了。
但还是睡不着,云浔侧躺在床上,看着那几颗亮晶晶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云层的星星,再度发起了呆。
云浔越想睡着越精神,翻身间瞥见了隔壁别墅的那扇窗——从来没有打开过,那幅黑色的窗帘也没有拉开过。
杂物间吗?看起来很像。
云浔觉得自己肯定有病,这种时候还胡思乱想这种没用的事,赶紧想办法睡着才是正道。
“哐哐哐——”
云浔用头撞着枕头,反而越来越清醒,幸亏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好到她在房间里开演唱会隔壁也听不见,不然要是让云雯知道她失眠的话还不知道怎么讥笑她呢。
——“怎么,害怕得睡不着了?”
——“放心吧,我不会故意让朋友们为难你,你可是妹妹,我可是姐姐啊。”
她都能想象到云雯说这话的表情了,肯定是三分讥笑,三分薄凉,三分恶劣和一分厌恶。
不会有漫不经心,因为那场认亲宴,可能云雯比她还要在意。
云浔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神思渐渐倦怠。
眼见着就要入睡了,外间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云浔骤然清醒,翻身起来,步履急促地径直把门打开,然后就和拐角的云雯对上了视线。
云浔现在的脸色算不上好,满脸都堆着烦躁,看向云雯的眼中暗含薄怒。
如果是平时,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像刚来到云家时和现在一样情绪外露,可现在既失眠睡不着又是深夜,只有她和云雯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情绪一时间控制不好。
云雯原本要下楼,看见云浔之后调整了一下站姿,笔直地站着,静静地注视她,眼神幽深,难以捉摸。
云浔难得地冷笑了一下:“干什么?罚站?我不是你老师。”
云雯朝她翻了个白眼,走近了一步,讥讽一笑:“你大半夜招魂?”
云浔正要反唇相讥,余光撇见云雯手中握着的小药瓶,唇角的弧度收了收,然后脱口而出:“之前的热水我喝完了。”
云雯冷眼瞪她:“你是河马还是水牛?”
偌大的房子里寂静无声,连云天齐和季元罗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不必上演感天动地姐妹情,彼此针锋相对,撕开平日里和谐的表面。
云浔不再淡然处之,云雯也不再假意温柔。
两个人都拿出了初见时的刻薄和冷厉,刀光剑影将要破开这方静谧的天地。
云雯冷笑一阵,顺手将云浔往后一推。
云浔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下,手一下没握住门把手,等站稳的时候云雯已经走进来了。
“你很得意?”
云雯讥诮之色溢满眼眶,凑近了云浔。
在黑暗中凭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小区路灯的昏暗光线看清对方的脸和眼睛。
云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察觉到了云浔眼中的冷意,她的理智提醒她,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谈那些令人心生厌烦的事情了,没错,她的确很在乎那场认亲宴,这牵扯太多,她绝对不能让云浔威胁到自己,撼动她的利益,只要像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就可以了,她清楚地明白,以云浔平时的表现绝不可能令长辈们另眼相待。
但情绪又叫嚣着让她接着刺激云浔,凭什么她一直都是一幅淡然清高的模样,而爸爸还会说“小浔这样子和我年轻时候像”,凭什么她占走了妈妈的怜惜和疼爱,还可以这样不冷不热,而自己却要想尽办法假装大度,假装成为一个好姐姐,整天对她和颜悦色?
云雯的脸色越来越差,云浔此刻已经平复了心绪,回到了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
云雯当然也发现了这细微的变化,于是她更加愤怒。
情绪将要达到顶峰,犹如火山爆发,岩浆喷涌而出。
而云浔只用了一句话就令这股浓烈的情绪陡然被浇了一捧冷水,火山现在爆发不了了,岩浆被冷水一激,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你病了,吃药吧。”
云雯悚然一惊,顿时理智战胜了情感,静默地和云浔彼此瞪了一眼,云浔没有错过她眼中少有的慌乱。
“我什么也不知道。”
云雯的双唇抿成了一条冷淡的直线,然后梗着脖子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了。
云浔:“…………”
认亲宴很快到来。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房子里被布置得温馨精致——里面有云雯的功劳。
云浔任由季元罗摆弄着装扮,像是面无表情的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的脸上还有一抹刻意而永恒的笑,云浔脸上只有一个勉强的笑容,到最后干脆连笑也没有了。
季元罗看了看梳妆镜里的女儿和丈夫一样的眼睛以及得体的仪表,满意地微笑起来:“很好看。”
云浔看着镜子里稍显陌生的自己,略微走神,直到被季元罗的声音唤回。
她看着自己的长发披在肩上,淡绿色的复古连衣裙上坠着珠子,头发两边各别了一个发卡。
云浔唇角轻牵,脸颊和嗓音都有点柔软:“和妈妈有点像。”
她难得有这样软和的时候,季元罗心尖一颤,双手有点颤抖地搭在了云浔的肩上,脸颊和声音里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喜悦:“那当然了,我们可是母女啊!”
于是这对新出炉的母女手挽着手下了楼,迎着云雯好整以暇和满厅亲朋好友好奇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来。
云雯的视线落在她们挽着的手臂上,表情微微凝固,仅仅只是一瞬就移开了,然后温柔大度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云浔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漠的笑容,她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每一步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越来越多的打量的目光,这些目光里大多是好奇,比如云家的那些亲戚和云天齐请来的好友,只有极少数的目光里透着恶意,比如越循然。
她迎着那些目光一一回视,扫过厅中的人们,看着那些人因为她的目光而收敛的视线,顿觉索然无味。
云天齐哈哈笑了几声,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第二个女儿——云浔。”
于是厅中再次热闹起来,季元罗把云浔带到了人群中间,向她介绍一个又一个亲朋好友。
先是向爷爷奶奶辈的长辈们问过好,收了很多礼物,又被一双双温暖又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肩膀,摸了摸头,然后才轮到父母辈的长辈。
“这是你小姑姑,记得吗?妈妈说过的。”
云浔始终浅笑,目光落在面前清秀美丽的女人脸上:“小姑姑好。”
季青沅看着这个找回来的小侄女乖乖向她问好,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丝柔软而纤细,微笑颔首:“小浔好乖,和姐姐姐夫长得真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厅中大部分人都对云家十分熟悉,听到这句相像,难免不会将目光投向云雯,再比较一番两个姑娘的长相。
云雯已经脸色绷紧了,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但到底只有十三岁,还是外露了一点情绪。
“姑姑给你带了一份见面礼,过来看看?”
云浔听话地被牵过去,包装华丽的蓝绒盒子被打开,一副金手镯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季元罗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自己的亲生妹妹——这个应该是没有被抱错的。
她这个妹妹的审美一向独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死样子,但现在人这么多也不好说她什么,于是咬着牙问自己的宝贝女儿:“喜欢吗?”
云浔看到这个礼物的时候脸色依旧淡然,连眼角都没有动,季元罗听着自己女儿昧着良心说话:“谢谢姑姑,我很喜欢。”
不管季元罗有多么痛心疾首,云浔的眉间却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而舒展开来——多么实在的礼物啊!
季青沅看这个便宜侄女的目光更加温和可亲,不愧是她的亲生侄女,审美果然很出众,有品位!
于是她笑得更高兴,伸手揽过了云浔:“今天和姑姑回家吧,姑姑带你玩儿。”
云浔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元罗就黑着脸拒绝了:“小浔才回来呢,等过段时间适应了再去找你玩儿。”
找你玩儿?看你把我闺女祸害成什么鬼样子?
只要一想想季青沅的审美,一想到女儿去住两天,回来时大红大紫的衣服,穿金戴银的审美,季元罗就觉得两眼一黑,坚定了杜绝女儿和她姑姑鬼混的想法。
季青沅讪讪地收起了嚯嚯侄女的心思。
云浔看到小姑姑吃瘪的神色,觉得这个貌美的长辈像是无趣人群中间很艳丽的一朵带刺玫瑰花,心里既想要亲近又觉得好玩,眼里的笑意真切了很多。
后面七大姑八大姨,这个叔叔那个伯伯的一个个问好问过去,好在没有出什么差错,只是云天齐和季元罗很放心地把亲女儿放在这些饿狼一样的亲朋好友中间。
可能是闲的吧,小辈是长辈打发时间、消遣寂寞最好的选择。问题一连串地问过去,云浔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好在最后问得差不多了终于放了她自由。
云浔完成了她的任务,剩下的就是长辈们的来往交际。
云雯在外面一直是好姐姐形象,于是她带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小妹妹来和同辈的兄弟姐妹们认识。
云雯挂着好姐姐的招牌微笑,牵着云浔的手一路介绍过去。
云浔从来不会在外面拂她的面子,也扮演着一个乖巧妹妹的表象。
在这一点上,姐妹两个达到了登峰造极、前所未有的默契。
首当其冲的是坐在沙发上笑容懒散,眼神恶劣的越循然,云雯笑了笑:“循然你是见过的,今天权当再认识一下,他可比我们大了两岁呢。”
越循然嗓音也和神态一样懒洋洋的:“云浔妹妹。”
云浔不想叫他哥哥,于是点了点头,又觉得在别人看来太冷淡了,于是又补加了一个稍显灿烂的笑。
与其说灿烂,其实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大了一点,笑是僵硬的,眼睛里还是冷淡的。
越循然:“…………”
云雯接着给她介绍:“这位呢是李叔叔的千金——听雨。”
哦——李听雨。
云浔这次挂上了招牌微笑,主打一个淡然:“听雨你好。”
然后全身充满着文艺气息的少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点了点头,语气和云浔如出一辙:“云浔你好。”
呃……这一来一回的也太傻太呆了。
云雯也难得地想扶额苦笑,知道云浔又呆又傻,怎么李听雨和她凑在一起竟然还能有更呆更傻的效果。
云浔被李听雨这样一回答也有点懵,于是略带疑惑的眼神快速地略过了云雯——不是说你特意请来的吗?之前不还说是你和越循然的好朋友吗?
按道理来说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的啊?云浔觉得至少也应该和越循然一个德行,对自己横看竖看不顺眼才正常。
难道云雯转性了?还是要换个方法,要用温水来煮青蛙?
也不是不可以,舒服点也很不错。
云雯当然接触到了云浔的眼神,她的确请来了她和越循然的好朋友,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云浔看不顺眼。
简而言之,云浔被前几天看的狗血文荼毒得太厉害了。
果然,小说不可尽信啊!云浔默默谴责了自己一分钟。
“噗嗤——”
有人被这番傻呵呵的对话戳中了笑点,所有人的目光被这声笑吸引过去,男生笑得挺张扬,也挺没眼色的。
没看主要对话人正尴尬吗?
“云浔是吧,你挺有意思啊。云雯,你这个妹妹挺呆挺可爱啊。”
云浔:“…………”
云雯:“…………”
云雯这次的笑容有点勉强,看着说话的男生的眼神里有刀子,连话都像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这位是宋伯伯的公子——宋竺和。”
云浔很给面子地明媚一笑,然后轻轻“啊”了一声,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呆:“很有佛性的名字,特别好听。”
宋竺和:“倒也不用那么……夸张,有点……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连瘫在沙发上的越循然也忍不住笑了笑。
小辈们这边暂时算得上融洽,云雯又给她介绍了剩下的同辈,虽然有对她不是很友好的但整体来说还算和谐。
直到云雯打算就此结束这些客套的寒暄时,一直瘫在沙发上的越循然却站直了身,笑容怪异:“等等,还有一个人要让云浔妹妹认识一下呢!”
云浔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看见大家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其中几个同辈的脸色里还掺着几丝嫌恶。
就连云雯都不赞同地说了一句:“循然……”
越循然的嗓音渗着顽劣的笑意:“既然是邻居,迟早都是要认识的。雯雯,干脆现在就让他们认识好了。”
云浔觉得这话透着一种阴冷的意味,虽然越循然平时对她的态度很恶劣,但他整体上表现出的状态还是比较少年气的顽劣不堪,像现在这样的湿冷确实少见。
这种感觉像蛇,云浔不喜欢,连云雯也讨厌。
但是越循然却恍若未觉,因为他在此刻有更在乎的事情。
一条修长的手臂突然搭上了云浔的肩膀,她被越循然推向了角落里的单人沙发——那个地方是平时阿姨休息的地方,此刻坐了一个人。
一个冷淡漠然的少年,面容瘦削苍白,有一种清冷的美感,头发长得半遮住眼睛,里面穿着白色卫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外套。
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少年投过来一个冷淡的眼神,毫无波澜。
云浔与那双即便被发丝遮掩部分也依旧俊美的眼睛相视一瞬,忽然生出一种孤傲冷寂的感觉。
很像雪山的气质,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高岭之花?越循然非要让她过来,难道是想要她过来被高岭之花孤绝的气质冻死,再被人家冷笑着拒绝认识,然后附赠一句:“别离我太近。”
虽然觉得自己的想象太飘忽了,但是看着那张空濛冷寂的脸,又觉得狗血小说诚不欺我。
云浔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越循然把她推在了高岭之花的面前就很快松手。
云浔盯着那张脸,正琢磨着要说点什么,就看见高岭之花抬眼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起来还是很高冷,但是……有点可怜,云浔自己心里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觉得自己有毛病,但在越循然说话之后,又觉得这货才是有毛病的人。
雪花和寒风拍打在玻璃窗上,但在房子里热闹的喧嚣中它的激烈被理所当然地忽视了。
越循然的声音阴湿森然,连眼神和表情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但这份厌恶不是对着云浔。
是对着高岭之花,云浔弄清楚这一点后,在心里轻轻“啊”了一声,面上的淡然有点被打破的意味。
“这个人,叫越沛然。是一个——”
越循然拖长了声音,然后一字一顿:“私、生、子。”
云浔一怔,然后猛然转头看向越循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是不是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