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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山楂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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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角落里,小辈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造成这样尴尬又难堪的结果的人却恍若未觉,眼中充斥着满满的兴味,盯着云浔的目光恶劣。
云浔率先打破沉寂,伸出了右手,依旧是之前那副淡然的样子,说话时的嗓音和语气也没有变化,怎么和李听雨说的现在就是怎么说的:“你好,我是云浔。”
高岭之花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眉间轻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理人,云浔也有点想把手收回来的时候。
越沛然伸出了右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得堪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云浔的手。
只是这份小心翼翼恐怕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察觉,不愿意也不想。
他甚至在轻轻颤抖,只是这弧度实在太小,只有和他相握的云浔才感觉到了。
他的手好冰,冷得在发抖吗?云浔想。
“你好,我是越沛然。”
语气平淡无波,好像刚才被越循然羞辱嘲讽的人不是他,嗓音清清冷冷,像夏天的微雨从房檐上滴落在台阶。
握住的手一瞬即分,越沛然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冰冷、沉寂地坐在角落,无言地发呆。
可能他不是在发呆呢,云浔觉得。
他可能只是融不进来,所以干脆自成一派。
毕竟这些同辈们好像都不想和他玩,云浔小心地环视一圈自己刚才认识的同辈,几乎没有一个人面对他时有过什么友好的神色。
为什么呢?因为越循然说的“私生子”吗?
这种话不好当众问,她打算后面单独问一下云天齐和季元罗。
但现在有更重要更简单的事情可以做,云浔想把屋子里的暖气温度调得更高。
但她还没走两步,就被越循然拦住了:“诶,你怎么要走?”
“云浔,你也觉得恶心吧。”
云浔:?
她只是想调一下暖气温度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还不去死呢?”
越循然意味深长地看了越沛然一眼,又看了云浔一眼,整个人周身都是阵阵的低气压。
云浔:你可能更需要去死一死。
越沛然忽然站了起来,他身量很高,比越循然还要高一点,同辈们在他的衬托之下像小学生。
高岭之花还是高岭之花,眼睫一抬,视线一扫,只是脚下动了动就有很多人避开他,给他让出来一条康庄大道。
多么方便有用的能力啊,在赶公交的时候最好用了,云浔在内心喟叹,眼馋得要命。
眼见着高领之花要走出去了,越循然想要拦住他再说点什么,幸好云雯提前预判了他,抬手挡了一下:“循然,够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越循然这才作罢。
没有了高岭之花,同辈们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仍旧热热闹闹的。
云浔抽身去把暖气温度调高,然后上楼回房间穿了一件杏色大衣。
越沛然在小花园里,幸好他还知道坐在花房里,不至于淋了满身雨雪。
云浔推开玻璃门,走到他的面前:“我把暖气温度调高了,回去吗?”
外面还是太冷了,云浔把手放进口袋里保暖,里面有一张纸质的东西。
云浔回忆了一下,是她前两天死性不改又买了一张两块钱的彩票。
越沛然漠然的视线扫过她的脸,淡声说话:“你回去吧。”
云浔摇了摇头:“你是客人,你和我回去。”
见这朵高岭之花没有动作,云浔咬了咬唇,再次开口:“这是我的认亲宴,我不想有人不高兴。”
这次高岭之花有了点反应,但是不大:“既然是认亲宴就更不应该找我回去,我很晦气,你没听见越循然说吗?”
云浔:越循然说了吗?
好像有一点印象,她出来的时候越循然在和别的同辈说话,好像提到了一点。
没注意到。
于是云浔理直气壮:“我还没来得及听到。”
高岭之花没有感情地“呵”了一声,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面前的女孩儿高兴地笑了两声,然后略带愉悦地递给了他一张彩票。
“我最近运气还可以,分你一点好啦。”
越沛然看着云浔脸上真切的笑意和眼中暗含的明媚,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那张彩票。
她现在为什么高兴,之前从楼梯下来亮相的时候明明挺不高兴的。
笑容是淡的、冷的,眼神也是漠然空茫的一片。
云浔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注意开奖时间,要是中奖了记得去领。”
高岭之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快速扫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淡淡说了一句:“别拍我肩膀。”
云浔:!小说诚不欺我!
不明白云浔为什么突然兴奋,越沛然自动忽略她的变化:“那……回去?”
越沛然问得很迟疑,他还是觉得对方会变卦。
云浔瞬间回神,点了点头就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他们回去的时候至少有七八道目光射过来,云浔全当作没看见。
越循然嘲讽又嫌恶的眼神瞥过越沛然,冷冷一笑。
云雯坐在他旁边,朝云浔投来一个无言的注视,深邃中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季元罗也在和好友推杯换盏的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向亲生女儿遥遥递来视线。
无声的叹息……云浔心中微讶。
或许是不习惯人群中间的热闹,越沛然还是那个高岭之花的表情,迈着脚就要坐回原来的位置。
云浔适时地拦了一下,平静眸光中闪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声音在人声喧嚣中轻轻扬起:“今天你运气很好,宴会的女主角亲自招待你。”
她的眼眸清亮:“不过我不在这里招待你,和我来。”
两个小辈的离去并没有在宴会中掀起太大的波澜,哪怕是所谓今天的主人公。
因为在云浔从宴会厅中央退场的那一刻,真正的主人公早已悄然换人,接下来是大人的世界。
利益场上的刀光剑影,又或者是真心实意的祝贺恭喜。
这些都没有影响到琴房里的云浔和越沛然。
云雯从小学习钢琴,以前请老师到家里来教导,后来云雯有了自己的想法,便重新去了更好的老师的教学班,和厉害的同辈切磋,在市里的钢琴比赛中斩获头奖。
于是在假期里云天齐和季元罗又请了一位老师到家里来教导云浔。
云浔只学了几节课,除了基础的指法和理论知识就会一首钢琴曲。
这还是她背着老师自己偷偷练着玩的,效果可想而知。
越沛然看着眼前的少女生疏地按压着琴键,低缓的钢琴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前面的确有点凌乱,但后面就渐入佳境地流畅起来了。
熟悉的曲调穿过耳膜,一个又一个音符拼接起一首温暖舒服的歌谣。
小星星。
很简单、很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童谣。
云浔磕磕巴巴地弹完了整首曲子,然后赧然地抬头去看她唯一的听众,努力平淡地绷着脸问:“怎么样?”
越沛然喉咙动了动,然后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云浔:嗯?嗯——是好还是不好?
于是她给了自己一点自信:“好听?”
越沛然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做了真正昧着良心的人:“嗯。”
云浔心里顿时多云转晴,于是笑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想学吗?我教你啊。”
高岭之花不愧小说中描绘的孤傲冷淡,他看着云浔的眼神像在看傻子,一动不动。
云浔说着吓唬小孩儿的话:“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可以在外面少待会儿,难道你想出去吗?”
越沛然抿了抿唇,绷着脸坐在了云浔身旁。
云浔在几分钟内收了一个好学的学生,于是拿出了毕生所学和目前来说最认真负责的态度向越沛然讲解她为数不多的匮乏的钢琴知识。
半吊子教一个没碰过钢琴的菜鸟。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看来是都很排斥回到外面的人群里。
怎么不算一种冒险精神和革命友谊呢?
云浔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很有天分的老师,以后可以考虑往这方面发展。
没见越沛然这个纯新手都已经在自己兢兢业业的教导之下弹得有模有样了吗?
越沛然:“…………”
再敢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云浔拊掌一笑:“以后记得叫我老师。”
越沛然面无表情:“不了。”
然后在云浔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淡淡地补了四个字:“误人子弟。”
云浔:就你成语多。
最后云浔还是在季元罗来叫她出去之前预判了她的做法,提前带着越沛然再次回到那对他们都不算友好的宴会厅。
“好歹少待了一会儿,不算亏。”
越沛然听见云浔这样安慰自己。
她也不高兴吗?不是回到了亲生父母的身边吗?
难道连名正言顺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女儿在亲生父母的身边也会过得不如养女高兴吗?
越沛然无言地用眼角眸光小心地探寻过去,云浔没有看他,于是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女孩儿逐渐变得淡漠的眼眸。
回到人声鼎沸中,她还没有在安静的琴房里和自己这个被人看不起的私生子说话来得轻松。
季青沅在云浔重新回到宴会厅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个小侄女,于是热情地向她招着手。
云浔觉得自己和高岭之花还是有一点点革命友谊在的,于是让他今天暂时跟着自己。
高岭之花这次倒还算配合,老老实实地和她走到了季青沅面前。
然后看着这个涂着烈焰红唇的长辈把刚才那对沉甸甸的金手镯不容分说地以一种堪称强硬的态度套在了云浔的手腕上。
云浔:呃…………
越沛然被那阵金光闪到了眼睛,这下对季家的长辈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并且这位长辈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很刻薄,甚至可以说是和蔼了,但更多的可能是看在侄女的面子上。
“交到朋友啦?”季青沅摸了摸云浔的头发,笑容鲜妍,语气温和。
越沛然垂在身侧的手一僵,冷淡的眸光在这对姑侄身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就看见云浔的眼眸亮了短短一瞬,然后抿着唇笑:“嗯。”
越沛然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作罢,再次在旁边杵成了一根柱子。
季青沅捕捉到了他的一系列变化,然后笑着对云浔说:“但你单方面认证的朋友好像不乐意啊?”
云浔微微侧脸看了看高岭之花,然后笑得很真诚:“他不好意思。”
越沛然:…………无言以对。
季青沅被这个小侄女逗乐,笑着摇头弹了她额头一下,然后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诱哄:“这副镯子多戴两天,最好在你妈妈面前多晃两眼。怎么样?”
室内的温度调得有点高,云浔的脸在温暖的空气中泛起了一抹绯色,看起来像一朵美丽动人的芙蓉花,季青沅在这一刻发觉了这个小侄女不仅眼睛像姐夫,她的长相其实更像姐姐——或许等她再长大一点会更明显。
此刻这张小脸为难地皱成一团,然后勉强地答应了:“小姑姑,你的侄女会尽量满足你的需求,但是后果您可要自负。”
云浔说到最后忍不住笑,她刚才直观见证了季元罗对小姑姑审美的抓狂和扎心。
季青沅讪讪一笑,云浔笑意渐浓,眼角余光上挑,递给了身旁的越沛然一个眼神。
越沛然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云浔,然后冷淡又应景地勾了勾唇,算是给这位单方面认证的朋友一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