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南舍北皆春水》江湖倦客

29、佛跳墙

　　家长会结束之后，下午还有课，季元罗和云天齐没让云浔和云雯送。

　　临走前季元罗让她们今天早点回家，要去隔壁越家做客，听说是生意上又有合作。

　　云浔和林慧张舒媛结伴去篮球场了，司琛和越沛然在那里，顺便给他们带了水。

　　远远的就看见班上好几个男生在那里打球了，还有几个外班的，球场上大家都比较和谐，越沛然也难得地笑得张扬恣意，和司琛传球间的默契很好。

　　这样的笑容实在少见，云浔初见到时还愣了愣神，随后便会意一笑。

　　两个男生看见她们过来了都停下来休息，林慧很熟练地把水拋给司琛。

　　司琛接的也熟练，只不过嘴上还是要叭叭几句：“祖宗，这么扔等会儿砸我头上，要是成了傻子怎么办？”

　　林慧把头一扬：“你现在就是了，砸了说不定还让你负负得正了。”

　　两个活宝逗得大家都开怀，云浔把水递给越沛然，还不忘调侃一句：“篮球打这么好，怪不得跑得快啊。”

　　越沛然接过水，脸上的笑意根本收不住，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才说话。

　　“虽然篮球打得好和我跑得快没有必然联系，但是你以后真得要加强锻炼。”

　　云浔瞬间变脸：“哎呀知道了，以后体育课再也不敢划水了。”

　　越沛然看着她皱皱巴巴的脸笑得开怀，十四岁的某一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在婺城二中的操场上人声鼎沸、好友在侧，他非常高兴。

　　说体育课不划水就不划水，云浔说到做到。
　　所以下午体育课的八百米她跑得累死累活，气都喘不匀，越沛然拽着她一定要她慢慢在跑道上再走一圈，惹得云浔叫苦连天。

　　体育老师一向不怎么管人，上课跑个八百一千热热身基本上就可以了，其余时间都是自由活动。

　　“欸，你说我明天中午会不会跑得很快？”云浔一手手肘被越沛然拉着慢慢悠悠走，还有心思问这些。

　　越沛然回答得也干脆：“不会。”

　　“这么斩钉截铁？为什么啊？我觉得我自己很努力啊？”

　　越沛然侧目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实在忍不住笑：“因为你明天肯定腰酸背痛。”

　　云浔一噎，都是以前不运动的锅，害得她现在累死累活。

　　好不容易走完一圈，云浔立刻投入了林慧和张舒媛的怀抱，越沛然和司琛又去了篮球场和班里的男生打成一片。

　　天公不作美，没玩多久呢这贼老天就下起了暴雨，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云浔她们三个女生相互扶持着跑向教学楼的楼梯口，都淋得挺惨的，身上衣服湿了一半。

　　篮球场的男生更惨，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几乎成了落汤鸡，不过他们也笑得很开怀，或许也只有在这样天真无邪的年纪才能拥有这样平凡快乐的能力。

　　不过司琛的篮球不知道是谁在跑回来的路上落在了操场上，男生们推推攘攘，最后划拳决定谁去捡。

　　越沛然一如既往地倒霉，不过他人很痛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了雨幕，在暴雨入注中把球捡了回来。

　　在他踏出去的那一刻，檐下的男生们和女生们都爆发出来一直“啊”或者是“噢”的呐喊，好像踏进雨幕的人是勇士，他做了别人不敢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于是在这一刻他俘获了初中生的心。

　　那些善意的、美好的、鲜活的声音在越沛然的耳边久久不散，平白地生出了一种自己真得一直是这样一个人的感觉，没有越家的那些事情，他只是越沛然，有朋友和同学，平凡而快乐。

　　这样的错觉一闪而过，但已经足够温暖他贫瘠的心房了，那些缺失的东西好像在一点一点补全。

　　他很快把球捡了回来，下着暴雨的操场地面有点滑，云浔每看他走一步都怕他下一步滑倒，好在他平安无事地把球捡了回来。

　　遇见这种鬼天气，体育课是上不成了，大家纷纷回教室自习，幸好这节课已经过半，也不会再有老师来占课。

　　大家把教室里的空调打开吹着暖风，刚刚淋过雨的身体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越沛然和司琛去接热水，顺便也把三个女生的一起接了。

　　云浔捧着热水取暖，时不时喝一口，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越沛然把自己抽屉里的外套递给她，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没拿下去，外套幸免于难没被淋湿。

　　云浔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接过来披上了，还不忘道谢：“谢谢你啦，沛然哥。”

　　云浔在叫他“沛然哥”的时候会眨一眨眼，越沛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话。
　　“没事。”

　　今天晚上云浔没去成越家吃饭，她一回去就发起了高烧，给云天齐和季元罗都吓到了，小姑娘原本白皙的脸颊烧的像白雪王后的红苹果，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云浔死也不肯去医院，她害怕打针和输液，季元罗和云天齐拿她没办法，只好给她喂了退烧药，擦酒精。

　　最后季元罗留下来看着她，云天齐和云雯去越家做客，云浔迷迷糊糊地听了一耳朵的童话故事，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艰难地开口说话，一出声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妈妈，别念了。”

　　季元罗把故事书放下，用手背贴了贴云浔的额头：“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云浔随口回了一句：“我身体好。”

　　季元罗正想要数落她几句，还没说到第三句人就已经睡熟了。

　　第二天是周末，云浔可以在家里好好养病，并且云天齐和季元罗顾念她生病，把周末的钢琴课也推后了。

　　也就是说她有完整的周末可以休息，云浔知道的时候没忍住笑出声，云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不求上进。”
　　“你求上进。”
　　“一个家里有一个人上进就够了。”云浔捧着青菜瘦肉粥，顺口就说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扯皮？”

　　云雯矜贵地掀了掀眼皮，说话时语气还是像从前那样矜持高贵，不过手上的动作比话语要温柔很多，倒牛奶的时候顺便给云浔也倒了一杯。

　　“可是我不想喝欸。”云浔看着慢慢一杯牛奶，不由发愁。

　　云雯动作一顿，很自然甚至谈得上是纵容地回了一句：“那就不喝。”

　　“好啊。”云浔朝她笑。

　　云雯看着她笑得妍丽的脸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一杯牛奶不用喝也可以这么高兴吗？

　　“我下午要出门，你是在家里休息还是和我一起出去？”

　　吃过早饭后，云雯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之前云浔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书，问过之后又加了一句：“真喜欢这个？”

　　云浔先回答了后面的问题：“嗯，很有意思。”

　　“你要去哪里啊？”

　　云雯点了点头，没质疑云浔看的历史小说有没有意思，只是调侃了一句：“做这么多笔记啊，比你看数学书用心。”

　　“越叔叔和刘阿姨办了画展，循然和我都想去看看，就在市中心的展览馆。”

　　云浔挺感兴趣的，就多问了一句：“什么画展啊？”

　　“好像是国画吧，听循然说大部分是今年全国的国画比赛一些名次比较好的参赛作品，当然也有一些大师之作。”

　　云浔立刻做了决定：“我和你去，你等我一会儿。”

　　云雯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只等你十五分钟。”
　　“够了够了！”

　　云浔迈着豪放的步伐冲上了楼梯，云雯看得额角狂跳：“你能不能走路矜持一点？”
　　但她的话根本不影响云浔的脚步。

　　云浔没用到十五分钟就下楼了，姐妹两个刚一出门就看见等在门口的越循然了。

　　看见云浔，越循然只是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三个人乘上越家的车就往展览馆出发。

　　越循然一路上倒是很殷勤地和云雯说了很多话，云浔一路上听他的声音听得烦。

　　到了展览馆后，云浔不想跟在他们后面看越循然一脸殷勤的样子，和云雯说了一声就自己去看展了。

　　没有画画功底，云浔也就看个乐呵，图一个赏心悦目罢了，主要是她也看不出来什么一二三四。

　　“云浔？”
　　这声音很有一种熟悉的厌恶感，云浔猜到了来人，转身看见人的时候脸拉得老长。

　　云浔对着宋竺和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此跟了上来。

　　“你之前说的话，我回去好好想了一下，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谢谢你啊！”宋竺和温和地笑了笑，和以前都不同。

　　云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纡尊降贵地开了尊口：“什么话？”

　　宋竺和明显僵了一瞬，随即笑道：“就是天台上，你说我父母很爱我那些话。”

　　他淡淡笑着，又接了一句：“当初我也没想到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能和你说，后来我总是想起那些话。”

　　“没什么，你想清楚了就好。”云浔淡淡回答，然后就要绕开他继续看展。

　　“我之前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因为她就没把宋竺和放在眼里。

　　“以后我不会再为难那个私、越沛然了。”

　　云浔的眉眼间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愠怒，神色比刚才更冷：“那样最好。”

　　“我给你当讲解员吧，我以前学过一点国画。”宋竺和抬脚跟上了云浔。

　　云浔几乎想也不想就拒绝，她不是很想和宋竺和有交集：“不用了。”

　　宋竺和也不勉强，站在原地目送云浔离开，只是答了一句：“好。”

　　等到云浔从拐角走到了另外的展厅，他脸上的笑意才渐渐褪去，神色冷峻。

　　宋竺和抱臂倚在墙角，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当然不会再为难那个私生子了……

　　云浔最后还是和云雯他们碰上头了，一起看了一会儿展就打算回去了。

　　刚一出展览馆就迎面扑来一阵凉风，昨天下过暴雨，今天的天气转凉了很多。

　　云雯伸手一捏云浔的衣服，当即皱眉：“你不冷吗？”

　　云浔无辜地看着她，说话的底气少了三分：“出来的时候没这么冷。”

　　云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就要领着她去旁边的商场买衣服。

　　越循然一向不会扫云雯的兴致，于是心甘情愿地当起来拎包跟班。

　　云雯先是很迅速地给云浔选了一件合适的衣服，让她先穿上，然后才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变装游戏。

　　“这件衣服看起来很配你，怎么样？”

　　云浔被她拉在全身镜前比划，在镜子里看见了云雯兴致盎然的神色，她不由得想起来第一天见到云雯的那天晚上。

　　也是在商场里卖衣服，云雯带着恶意、强颜欢笑着给她选衣服，并且热衷于看她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懂的窘迫模样。

　　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云浔忽然想笑，她也的确笑了。

　　云雯显然也想起来这件事情，两个人都在全身镜前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云浔倒也还算配合，姐妹两个都买了很多衣服，越循然拎着那些购物袋竟然也没有怨言，云浔看他在云雯面前这么乖，一时忍不住咋舌。

　　最后他们就在市中心找了一家清静的甚至还有钢琴演奏的餐厅吃晚饭，这一看就是云雯的喜好，越循然很懂得投其所好。

　　到家之后云浔把那些衣服整理好，然后就收到了越沛然的微信。
　　［沛：好点了吗？］
　　［上善若水：没事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云浔忍不住趴在阳台上看向对面的窗户，久违的黑色窗帘再次蒙上了这个窗户。

　　昨天烧得迷迷糊糊地没注意，但是今天上午好像窗帘就没拉开。

　　很奇怪啊，自从越沛然和大家的关系越来越好之后他就很少在睡前把窗帘拉上了，平时他们两个没事还会凭栏锻炼视力，越沛然经常用这个事情嘲笑她。

　　因为他看得清云浔做的什么表情，但是云浔看不清他的脸。

　　［上善若水：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沛：昨天听到了一点。］
　　［上善若水：那你的关心来得很迟。］

　　越沛然哑口无言了，［正在输入中……］一直持续了一会儿到最后消失，云浔都没有等来他的下一句话。

　　于是云浔抛出去了橄榄枝。
　　［上善若水：不过我人美心善原谅你啦。］
　　［上善若水：你怎么样，昨天淋成了落汤鸡比我惨多了。］
　　［上善若水：你病了吗？］

　　云浔回房间做了半个小时的作业，但是越沛然一直没回消息，云浔直觉奇怪，以前越沛然从来不会不回她的消息，哪怕是一句很简单的再见都是由他的消息来作为结尾。

　　云浔快步下楼，云雯拿着云浔那本做了很多标注的历史小说在看，时不时发出一声哂笑。

　　不知道是在笑小说情节还是在笑云浔那些还透着天真的标注。

　　听见楼梯上的踢踏声，云雯立刻把书合上往旁边一推，装模作样地刷起了手机。

　　云浔下楼看见云雯，直奔过来坐在旁边，云雯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比如“我没看你的书”或者是“你走路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云浔就先开口了，甚至还有点着急。

　　“云雯，你昨天去隔壁吃饭的时候看见越沛然了吗？”

　　云雯没想到是这句话，愣了一下神，脸色有点不好，于是皱着眉头回答。
　　“没有。”

　　云浔焦急地点了点头，甩下一句“我去趟隔壁”就要从沙发上起来。

　　云雯眼疾手快地一拦，把她重新按回沙发上，拧着眉沉声问：“怎么回事？”

　　云浔感知到她的不悦，于是解释道：“我觉得他出事了。”

　　云雯强压着心底那点无名的火气，说什么也不肯让云浔出去：“出事了也不用你去管。”

　　云浔泄气地垂了垂眸，像是在思索云雯的话，过了几分钟才抬眼：“可是他会不会没有人管？”

　　“越叔叔和刘阿姨还在忙展览的事情没回来，越循然更不会管他。”
　　“他好像真得没人管。”

　　云浔盯着沙发上的花纹看得专注认真，注意力看起来很不集中，说的话也像是随口一说：“我以前也是。”

　　她的话很轻，像是冬天初雪夜的第一片掉落在地的雪花，实在太轻了，轻到让人忽视的程度。

　　云雯是受不了她说这种话的，看不得她想起以前的事情，而云浔也不会真得和云雯闹得不可开交。

　　于是最后云雯妥协了，她举起手机，无奈地说：“我打电话让循然去看看他。”

　　这是很不容易的妥协，而且只有云雯能说动越循然，云浔退而求其次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