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南舍北皆春水》江湖倦客

22、蜜浮酥奈花

　　最后他们五个人是被路过茶摊的越笙夫妇领回去的，其实云浔严重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一直跟着他们在逛。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睡了个懒觉，九点才爬起来吃早饭。

　　云浔吃着越沛然推过来的红豆小圆子，招呼着刚刚和被窝斗争完的司琛和林慧吃早饭。

　　“吃完了歇会儿正好就走了，这时间安排得还行哈。”林慧笑道。

　　云浔有点愧疚：“这次赖我，下次我请大家出去好好玩。”

　　林慧不赞同地看她：“这也不怪你啊，这叫世事无常，要怪就怪这个破比赛怎么就偏要办在今天。不过下次你要请我们我也是很赞同的。”

　　张舒媛被她的话逗笑，安抚云浔说：“你要是真愧疚，就多做两道数学题，保管你不愧疚了。”

　　很好，有被宽慰到。
　　云浔瞬间少了点愧疚。

　　司琛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饭，越沛然都看愣了：“你好像饿死鬼。”
　　司琛：“…………”
　　要不是不方便真想捶你。

　　吃完饭又打了一个小时的斗地主，五个人搞得兴致高昂，最后被强行掐断兴致赶上了车。

　　云浔早就和越笙说清楚这件事情了，五个人搭上车就回了市里。
　　越笙目送几个孩子离开，笑着和旁边的丈夫说话：“瞧他们，这么有活力。云浔这孩子也是，比赛又不止这一场，没必要赶回去看的。”
　　越姑父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云家的两姐妹感情好，这不是好事吗？”

　　越笙笑了笑，随即一叹：“要是咱们越家也这样就好了。”
　　“循然和沛然，可能确实不能和睦相处，不过你好像更喜欢沛然一点？”越姑父笑呵呵地说。

　　越笙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僵，随即自然：“没有，沛然终究是私生子，哥哥还是更属意循然，我永远站哥哥那一边。只是那个孩子从小的遭遇未免太可怜，如果可以还是想对他好一点。”
　　越姑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很顺畅，没用到两个小时，只用了一个小时零八分钟就到了市里，五个人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一家面馆随便吃了点午饭，毕竟九点才吃了早饭，然后就打车往音乐馆去了。
　　检票还没开始，云浔干脆带着他们在旁边的商场先去逛逛。

　　奶茶是逛街的标配，连不喜欢喝奶茶的越沛然和司琛手里也被强制塞了一杯。
　　其实真相是商场里的奶茶店搞第二杯半价的活动，于是五个单身狗硬生生装成了两个第二杯半价和一个单身狗。

　　越沛然和司琛听话地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看三个女孩在前面挑饰品，实在是他们之前的建议太没有建设性，被勒令闭嘴了。
　　女孩子们聊起这些东西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硬生生在饰品店里熬过了两个小时。

　　司琛：“我怀疑她们只是在这里打发时间。”
　　越沛然深表赞同：“嗯。”
　　云浔笑：“当然了，不打发时间难道打发你们吗？”

　　打发完时间也该去检票了，他们算去得早的，队还没开始排，早早就进去坐好候场了。
　　云浔从背包里拿出一袋芒果干，五个人瞬间分食。

　　林慧咬着芒果干问：“浔儿，你姐姐第几个出来？”

　　云浔看了看宣传单：“第一二三四……第四个。”
　　林慧：“成，到时候我认真听。”
　　司琛和张舒媛也表示等云雯弹的时候认真听，云浔哭笑不得。

　　云雯说这件事情的第二天云浔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把这件事说了，五个人当场达成共识——葱岭镇还可以去，比赛不能缺席。云浔没和他们说身世的事情，他们只是以为云浔和云雯姐妹情深，于是说什么也要和云浔来看这场比赛，这就造成了现在排排坐的现象。

　　这场比赛不愧是市里正规的钢琴比赛，参赛选手都很有水平，每一曲都弹得流畅且富有感情。
　　比赛很快就轮到了云雯，女孩身着烟蓝色礼服，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发夹别在耳侧，碎钻闪着耀眼的光。
　　如果说白天有星星，那么云雯就是一颗闪着璀璨光华的明星。

　　林慧晃着云浔的手臂，激动地笑：“浔儿，你姐姐好漂亮啊。”
　　云浔回以浅笑，张舒媛扒拉着林慧让她冷静。
　　他们的位置在正中央，很靠前也很显眼，云雯定睛在观众席上一看就看到了她们，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云浔和她对视上，目光淡淡，直白却毫无波澜。
　　她们果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云浔无声道：“姐姐，加油，还有恭喜。”
　　提前恭喜你摘得第一的冠冕与鲜花掌声。

　　云雯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云浔那一眼的对视快得像错觉。
　　众所周知，钢琴是击打乐器。
　　琴键在云雯的手里就像是有了生命，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情绪与意志。
　　曲调忽而舒缓忽而急促，情绪饱满而呼之欲出，令大家都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云浔忽然想起云雯那一墙的照片，里面不乏有钢琴比赛后拿着奖杯的合照。
　　但不得不说，直到此时此刻这一切才让她有了实感，除去优秀的成绩，她再一次直面云雯的优异与出众的能力。

　　随着最后一个琴键的敲击落下，一曲终了，云雯淡定有礼地退场，等待评委打分和其他选手表演。
　　云浔在她退场时真心实意地给予热烈的掌声。

　　林慧和张舒媛在一旁惊叹：“太厉害了，我以前从来没觉得钢琴这么有感染力的。”
　　“浔儿，你姐姐弹得太好了吧，她肯定能拿第一。”

　　司琛在旁边如梦初醒：“这琴弹得，和架子鼓一样。”
　　司琛喜欢架子鼓，认为急促有力的节奏和架子鼓的声音才是最有感染力的，没想到云雯一次演奏就把他折服了。

　　有了云雯的精彩呈现，林慧他们的情绪被点燃了，越发期待起后面的选手，此刻坐得都比之前端正。
　　云浔看得有点想笑。

　　越沛然微微偏头，嗓音低沉轻缓：“我还是喜欢听你弹琴。”

　　云浔一顿，也偏头去看他，在并不明亮的音乐馆中与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对视，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静谧铺展开来。

　　“我喜欢你把一首哀曲弹出来一种欢快节奏的样子。”

　　云浔“嘶”了一声，忍不住给了他一肘击：“你找打吗？”

　　越沛然低声闷笑：“实话实说也不行？”

　　云浔把头偏回去，鼓着双颊不理人。

　　等到下一个选手开始演奏，云浔才说：“可以啊。”

　　运气要多不服气就有多不服气，越沛然没忍住弯唇微笑，声音透着点好整以暇：“听你的琴会让我忍不住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云浔，我是你的听众。”

　　云浔故作大方且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轻飘飘说：“哦，我知道了。”

　　收回视线的一瞬间眼眸弯起，脸颊带上一抹明艳的笑容，她笑得很明显，毫不遮掩。
　　越沛然的视线为她所吸引。

　　比赛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云雯不出意外拿到了第一，观众在颁奖之后有序退场。

　　橘黄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六点的婺城依旧很热闹。音乐馆外面人头攒动，司琛和越沛然走在前后，免得退场的时候三个女孩被挤到。

　　云雯已经把那件隆重复杂的礼服换下来了，现在穿着休闲的白色连衣裙站在音乐馆门口，像是天穹遗落的一抹白云。

　　“云浔。”

　　云雯在云浔出来的时候就叫住了她。

　　林慧他们当然也看到了，五个人一起凑了过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姐姐好，那个我听过你的名字，年级第一，特别厉害。”张舒媛难掩面上的激动，声音有点发颤。

　　云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张舒媛和林慧司琛，脸上温婉的笑意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目光在掠过越沛然的时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即瞪了云浔一眼。

　　云雯重新看向张舒媛：“你是云浔的同学吧，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比赛了。”

　　林慧笑着搭话：“姐姐，你和云浔感情真好，她连之前定好的旅游日程都推翻了，就想来看你的比赛。”

　　云雯笑意不减，只是掺了点古怪的意味看向云浔，意味不明地问：“是吗？”

　　云浔浅笑：“怎么不是呢？”

　　她话说得温和，目光却锐利直接，云雯蓦地轻笑，也不多说了：“有空来家里玩，只是我妹妹可能要先和我走了。”

　　林慧他们七嘴八舌地表示没事，让云浔先回家。
　　云雯一笑而过，转身就拉着云浔的手腕走了。

　　“怎么了？”
　　“你还是想想怎么和爸爸妈妈说吧。让你少和那个私生子来往，现在倒好，直接和他来看我的比赛。”

　　云雯嗤笑一声：“云浔，你真的很有反抗精神。”

　　她阴阳怪气一番，又稍微放软了声音：“不过你怎么想到要来看比赛？”

　　云浔闷着声音回答：“就是想来看看全市第一的演奏怎么样。”
　　“我的演奏是足以惊艳你的程度，毕竟你连弹都弹不利索。”云雯笑着嘲讽。
　　云浔哼笑一声，问：“爸爸妈妈呢？”
　　云雯朝前面扬了扬下巴：“喏。”

　　停在路边的迈巴赫摇下车窗，露出季元罗女士那种明艳若芙蓉的脸颊和云天齐隐在阴影中的半张脸，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云浔和云雯无言上车，云雯还好，云浔却是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开口，季元罗女士就先发制人了。

　　“带了朋友来看你姐姐的比赛啊？不是说不看吗？”季元罗女士戏谑地打趣。
　　云浔不好意思地反驳：“也没有说不看啊，有机会当然要来啊。”

　　云天齐隐在阴影中的半张脸忽然绽出点慈祥的笑意：“怎么没把朋友带过来让爸爸妈妈见见？”

　　云浔一僵，打着圆场：“下次吧，下次我请他们来家里玩？”
　　云天齐脸色不变，只是哼笑一声：“下次，恐怕里面有人回家就可以见到吧。”

　　云浔讪讪一笑，低头正思考着要说什么。
　　季元罗看不得小女儿难堪，于是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好好说话。”

　　云天齐这才解围：“算了，毕竟是你的同学，平时来往避免不了爸爸也不勉强，但还是那句话，少来往。”
　　云浔眼神一亮，抬头问：“爸爸很讨厌他吗？”

　　云天齐沉吟一阵才道：“那就是个孩子，谈不上讨厌，只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你和他来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云浔不语，只是扭头看向了窗外。

　　晚霞渐渐褪去，夜幕逐渐降临，车辆飞驰在道路上。

　　云天齐后面还说了点什么，只是云浔没听进去，其实现在挺好的，父母没有因为越沛然和她发脾气，干涉她的交友，还有什么不满吗？

　　只不过是内心深处觉得，越沛然是个很好的人，可是却常常得到不公平的对待。

　　世间常常如此，所有人说他的出身是原罪。

　　晚上八点，云浔看着对面漆黑的房间，忍不住发微信。
　　［上善若水：你回去了吗？］
　　［沛：在吃饭。］

　　云浔没再发消息了，只是等到对面的灯光亮起才转身回房间。
　　越沛然只看到她的背影，在进屋的时候，就像今天下午看着她被云雯拉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看得见她的背影了，还好，至少明天上课又能见了。

　　她不高兴吗？被父母责怪了吗？
　　一定不是因为她和朋友来看比赛被责怪，多半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私生子被责怪。

　　越沛然不无自嘲地笑了笑，眼尾低垂下去。
　　早该想到的，她的父母一直不太喜欢自己，肯定也告诫过云浔离自己远一点。
　　云浔呢？明天会离自己远一点吗？

　　越沛然不肯再想下去了，每每想到云浔和他保持距离，再也不想和他做朋友了，他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

　　明明以前都是一个人的，人果然不能过得太好，由奢入俭难，他尝试过热闹就很不想再重回孤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