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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樱桃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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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雯今天很不对劲儿,云浔就算没有那种敏锐的感知力也能发现。
先是在饭桌上奇奇怪怪地关心她,现在又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连数学书的页脚都被她揉皱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吗?”云浔直截了当地问她。
云雯“啊”了一声,然后坐得更端正:“你今天和哪些人画画?”
云浔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回答了:“就是班里的同学啊。”
“嗯……今天送你画的人你少和他来往。”云雯正色道。
“为什么?因为那幅画吗?”
“画是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内心的。他那幅画很压抑,你小心他一点。”
云雯的视线垂落在书上,仿佛一直都很专注地看着书上的例题。
云浔恍然大悟:“哦~你以为那幅画是我画的,怪不得刚才奇奇怪怪地,还让我吃苦瓜。”
云雯抿了抿唇,然后说:“赶紧看题。”
“你关心我吗?云雯。”
人怎么可以这么坦荡这么直接,云雯真想不明白云浔是怎么长的,明明最开始她们两个人都很看不惯对方的。
但是现在好像可以好好相处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云雯忽然追溯了一下自己的回忆,然后就想起来云浔哭得惊天动地的那一天,说实话她哭得很有技术水平,楚楚可怜,要不是她知道她是装的也要被哄骗住。
从那天过后好像她们就比之前更和谐了,其实之前也还看得过去,只是她们心知肚明那完完全全是装的,那种表面的和谐不堪一击,轻轻巧巧就可以被击碎。
但现在好像比之前好太多了,即便爸爸妈妈不在家,她们也可以正常相处,有时候还能斗斗嘴,争辩一下晚上吃什么。
云浔喜欢吃辣,云雯口味清淡,明明可以两种菜都做,但她们偏偏要争一争,而且是在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争,他们在家的时候,无论是云浔还是云雯都会不由自主地伪装出一副格外和蔼的样子让他们放心,反而没有单独两个人的时候自然,可能是因为有做戏的原因在吧。
“我没关心你,我怕你惹上麻烦然后拖累我。”
“可是我惹上麻烦怎么会拖累你呢?”云浔托腮笑。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傻,你惹上了麻烦,我是你名义上的姐姐,先不说麻烦会不会来找我,连爸爸妈妈也会来问我怎么回事。”云雯恨铁不成钢。
“哦。谁让你当初争着要当姐姐?你也可以选当妹妹啊。”
云雯心说这个便宜妹妹简直是专门来气她的。
“我不当姐姐难道要你来踩在我头上吗?”
“那个时候我没们才认识吧,你怎么知道我会踩在你头上?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个时候还装可怜。”云浔愤愤不平地反驳。
云雯冷笑一声,当即反唇相讥:“你那个时候表现得太差,我当然不想让你痛快。”
云浔眼睛睁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表现太差?”
“你以为自己表现很好吗?”
“那我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吧,你现在不看得挺顺眼吗?”
“你胡说八道,现在比之前好多了好吗?至少……看的什么真假千金文比之前的有品位一点了。”
云浔感受到了暴击。
她之前偷偷摸摸看了点真假千金的狗血小说,有一次手机屏幕忘了关,自己又是开的常亮,然后就被云雯看见了。
当时的场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云雯嘲笑了她好久好大声。
说她看的文狗血烂俗还难看。
什么啊——明明还可以啊。
云浔给自己辩解,然后被云雯用数学题再次暴击,外加苦瓜汁的顶级威胁。
回忆是一种伤痛,云浔马上打住这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你讲题吧。”
云雯看见云浔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刚才的争辩变得微红,自觉扳回一城,心情颇好地给她讲题,讲到一半才发现被这货转移了话题。
然后讲题的声音一顿,连握笔的手都重了。
云浔毫无所觉,只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云雯咬牙:“没事,你今天晚上多做两道数学题。”
“啊?”
云浔错愕。
她又吃错药了?
周六很快就来了,这天阳光明媚可爱,云浔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昨天晚上和钢琴老师协调了一下时间,把周六下午的课调到了周日上午,也就是说明天一天都是钢琴课,幸好她昨天晚上足够给力把作业都做完了,就是那个字……略微有一点龙飞凤舞。
唉,练字的成果又被打回原形了。
云雯在饭桌上又出现了之前的表现,欲言又止地看她,最后还是没说话。
其实云浔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别扭,她刚回来的时候云雯对她看不顺眼,是心态上的忧惧与骤然得知身世的迷惘,她想要讨厌云浔想要为难云浔,但是从小的教育和教养又令她无法全心厌恶这个妹妹,她内心挣扎万分,一面厌恶着云浔,一面又忍不住对她好一点。
因此在深夜中发泄自我时总是对云浔恶言相向,在白天理智回归时又能压制脾气。
时至今日,尽管最初的厌恶已经褪去很多很多,但她仍然痛苦着面对这个妹妹,既想要自己得以解脱,又不肯真得就这样接受。
云浔临出门时往沙发上的云雯投去了一眼,迟疑了一下:“你是不是后面就不给我讲数学了?”
云雯翻着书的手一顿,那双温婉的眼眸抬起,她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道:“你自己好好学。”
云浔点了点头,发觉对方又看不到,于是又说了声好,这才出门。
“云浔?”
越沛然站在岔路口,清晨的太阳和煦温暖,少年逆光而立,脸上神色温和而静谧。
云浔被光晃了晃眼,认出是越沛然:“你晨跑?”
越沛然默了一下,然后淡淡“嗯”了一声。
他无意间听到了越循然和云雯的电话声,大概知道了云浔今天要回福利院,说不上来为什么,忽然就想见见她。
“你要出门?”
“回福利院一趟,看看院长。”
“我要出去买点东西,我和你一起出去吧。”越沛然淡声说。
最后他们两个的确是一起出的小区,然后一起去的小区门口的超市,一个买了一大堆零食,一个买了几本参考书,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云浔在路上再次死性不改地买了一张彩票,越沛然看着她当时就笑了:“还买啊?”
云浔不信邪地回答:“我坚信我总有一天会中奖。”
越沛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忍不住弯起。
云浔之前待过的福利院其实还可以,也没有什么温饱上的问题,其实她和里面的孩子们关系也不怎么好,大家基本上是有自己的小团体。
但是院长妈妈很好,对所有的孩子们都一视同仁,只是云浔现在找回了亲生父母,又带来了一些资助,曾经的同伴们看她的目光复杂,既有艳羡又有感谢,当然也会有少数的嫉妒。
“在家里过得还好吗?”院长妈妈摸了摸云浔的头发,柔声问。
“很好。”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几句,聊到了院里其他孩子的收养问题。
“前几天来了一对夫妻,想要领养盛夏。”院长妈妈说。
“这是好事啊,来领养女孩,家里应该不是重男轻女吧。”
院长妈妈笑道:“那家人条件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说是你父亲的朋友。正好今天你在,我正好问问你。”
“啊?父亲的朋友吗?可是我也不怎么认识。”云浔讶然。
“那我给你说说,他们这么笃定,你或许是见过的。”
“那家人姓宋,男的叫宋远航,他的太太叫郑琦玉。哦,还有个儿子,叫宋竺和。当时他们一家三口都来了。我还奇怪呢,怎么家里有了一个孩子还会想要来另外领养一个孩子。那个太太说实在喜欢女孩,又看到你听话懂事,所以就想来咱们福利院领养。”
云浔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了一句:“我确实不了解,您决定吧。”
于是又聊了点其他的事情,最后云浔早早就回去了。
福利院里她并没有交到好朋友,反而在以前的学校里面有陈瑜,现在有林慧他们,缘分是个很难说的东西。
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离开了,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云浔肯定是不可能赶回家吃的,就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
福利院附近她还算比较熟悉,找了一家布置温馨的小吃店,点了几样以前很想吃但是一直没吃过的东西。
在等餐的中间却听见了一声略显熟悉但印象不深的声音。
“云浔妹妹?”
云浔还没来得及抬头去找声音来源,来源就自己找上来了。
“真是你啊?怎么?是回福利院来看看?”
是宋竺和,云浔在认亲宴上见过他,也在司琛的口中听过他,也是盛夏的领养人家里的孩子。
“竺和哥。”云浔淡淡微笑,一如认亲宴上的样子。
“哥问你个事儿,那个盛夏你认识吗?”
云浔估计是领养的事情,于是道:“我不是很清楚。”
“啊,好吧。”宋竺和懒懒笑了两声。
“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云浔拒绝。
宋竺和脸上挂满了笑意:“在路上遇见你,不要说我爸爸和云叔叔关系好了,我这个当哥哥的难道还能让妹妹付钱?”
云浔心想,我明明只有一个姐姐。
“真得不用了。”
宋竺和脸上的笑意不减,往云浔对面一坐,把服务员招过来又点了几样吃的。
“行了,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我和你姐姐,你越循然哥哥也是好朋友,总不可能真不管你。”
云浔只好随他:“那就谢谢你了,竺和哥。”
在吃饭的间隙中宋竺和也没打算放过她,一直旁敲侧击问一些关于盛夏的事情,云浔烦不胜烦,一概说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
宋竺和当时就哼笑出声,一双狐狸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一手支额一手扶桌。
“云浔妹妹,你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啊。”
吃完午饭云浔就打算回家了,宋竺和又自告奋勇地说要送她。
“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吧。”他还是挂着那副笑脸,温润如玉,挑不出一点问题。
云浔看着这样温柔阳光的一张脸,实在想象不出他对越沛然恶言相向的样子,但也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沉。
“不用了。”
云浔拒绝她的,但拦不住宋竺和一路跟着她,从公交车站一直跟到小区门口。
“现在我到了,竺和哥你可以放心了。”云浔淡淡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宋竺和笑容懒散,嗓音低沉:“真不认识盛夏?”
云浔面无表情地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时候小区旁边的超市走出来一个眼熟到不行的人影,云浔眉间一跳,说:“你还要问我什么?我们去旁边说。”
宋竺和见她忽然反应变了变,心里觉得好笑,不由得扬起了眉,连声音都轻快了点:“怎么?又认识了?”
“不认识。你在这里会挡路,跟我去旁边。”
云浔按下心中的着急,故作镇定,然后率先往旁边走。
宋竺和嗤笑一声:“云浔妹妹,我可不是瞎,这么大个人还是看得见的。”
他早就看见越沛然了,越沛然也早就看见他们了。
“云浔。”越沛然淡淡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只认识云浔妹妹,不认识我了?扫把星。”宋竺和冷笑着看他。
越沛然冷冽如刀的眼眸扫过宋竺和俊美但此刻却带着讥讽和不怀好意的神情的脸庞,默不作声。
他还能说什么呢?从小到大他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小时候越循然虽然讨厌他,但只是言语上的欺凌,直到有一次宋竺和撺掇他对自己下了手,那次之后他就常常挨打,开始还能忍,直到后面愈演愈烈,打进了医院之后越松觉得实在是太让人看笑话了,好好和越循然谈过几次,后来他才没有继续挨打。
只是宋竺和一直以来都非常厌恶他,小学的时候就热衷于赶走他身边可能的朋友,还记得那时候他的同桌就是被宋竺和用金钱和谣言诱哄着孤立他。
宋竺和比越循然还要像噩梦,在越沛然的心里。
越循然只是厌恶他,但是在学校里几乎从来不会和他有交集,巴不得和自己离得远远的,觉得和自己这个私生子沾上关系是玷污了他。
但是宋竺和不一样,他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赶走他所有的朋友,想要看他痛苦的样子,想要看他发疯的样子,于是在小学的时候要用家里的权力和钱财使他成为孤岛,上了中学也不肯放过他,直接找上门来,用他最害怕的私生子的事情来刺伤他,赶走身边的同学。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就放弃了交朋友了,他那样实在很多此一举。
越沛然无力地偏过头去,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嘲讽与冷言。
但他几乎都不能为自己还手,因为他就是一个私生子,仰仗越家而活,在小时候他是还过手的,只是还手之后宋竺和的父亲不悦的脸色,和越松冷淡得像是从冰里浸过的脸色和嗓音都昭示着他的不对。
“越沛然,和竺和道歉。”
那个时候只有七岁的越沛然怔怔然地看着自己从未有过好脸色的父亲。
这个父亲几乎对他没有过任何的关心,越沛然清楚地知道,他厌恶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反而是他的妻子刘婉有时候会对他不忍,这真是太可笑了。
后来越沛然再也没有还过手了,他知道自己没有靠山,没有人向着自己。反正后面宋竺和经过这次也不会对他动手了,只是用着所谓的方法想要击溃他的心理,觉得孤立他霸凌他,总有一天可以让他疯掉。
只是他想活着,就要仰人鼻息,就要依附越家,因此他现在的人生可悲又可笑。
好在他不用为物质发愁,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意料之中的冷嘲热讽没有到来,他听到了少女特有的清润干净的嗓音,余光中她黑亮的发丝披散在肩上,纯白色的针织上衣和豆绿色的长裙温柔美丽。
越沛然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云浔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但比这更加明显的是她明显扬起的声音。
“竺和哥,沛然哥没有惹到你什么吧?”
云浔站在他的身前,淡然却挺直了脊背,双眸直视着面前的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宋竺和。
宋竺和无所谓地笑了笑,嗓音渐冷:“云浔妹妹,有的人只是呼吸都是罪恶,我要是他,就从学校的天台跳下去算了,免得活下去恶心人。”
云浔闭了闭眼,却发现根本平复不下去心中那股怒火,于是她冷着一张平时娇憨可爱的脸,声音更是天寒地冻:“过分了,宋竺和。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没有谁想活下去是罪恶的。”
宋竺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玩味道:“那就拭目以待了,云浔……妹妹。不过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和这种人离远一点吧,让他连累到你就不好了。”
他阴寒的视线扫过云浔,又转过越沛然,最后冷笑着离开。
云浔在这一刻发现他比越循然还要厌恶越沛然,疑惑从心底攀升而起。
越沛然注视着云浔站在他身前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被自己捏紧,刺痛唤回神志,越沛然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漠然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