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端》柿子竹

66、第 66 章

　　顾知然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嘴角噙着抹笑意，身穿白色丝绸衬衫，黑色拖地裤，头顶的墨镜压着浅棕色的头发，怎么看怎么骚气。
　　林屿阔那身普通的穿着，站在他身边，简直就被衬托得像个无比朴素的职工。
　　顾知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站在原地抱着臂，将林屿阔从上到下扫视了遍，没忍住吐槽了句：“你进厂子里待了几年吧，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屿阔瞥他一眼，双手插兜，说：“那你这样是去纽约当男模去了？”
　　”男模？”顾知然当即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良久，他才压下笑声，弯着眼睛说：“行，咱俩谁都别说谁。”

　　林屿阔看了眼时间，问：“这个点儿的航班，你是来海市看日出来了？”
　　“我来看你啊。”顾知然冲他挤眉弄眼道：“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我甚至都没回哈市呢，怎么样兄弟，够意思不。”
　　林屿阔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这明摆着是不想回哈市，但又不得不回，才到我这儿耗几天，专门留时间做心理准备来了吧。”

　　顾知然“啧”了一声，说：“你真没意思。”
　　林屿阔不理会他的话，问：“住哪？酒店？”
　　“你不在这儿呢吗，我还住什么酒店啊。”顾知然的手机接连嗡响了几声，估计着是纽约那边的朋友在问他到了没，他笑着拿起手机发了几条语音过去，瞧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估计是真打算在林屿阔家里住。
　　林屿阔盯他几秒，也没准备介绍自己家里那“可怜”的情况，直接点头，说：“行。”

　　大不了让顾知然打地铺呗。
　　他可不会委屈自己，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保准就先嚷嚷着要走了。

　　于是。
　　顾知然就这么饱含期待地到了林屿阔家。

　　看清环境一刻，期待尽数坍塌，只剩下藏都藏不住的错愣惊愕。顾知然在看见小区里的环境，以及老旧得弥漫着淡淡下水道味的楼道时，还尚且能故作轻松地在心底安慰自己，可能林屿阔现在就好这口，故意租了个“避世”的小屋，在这儿扮猪吃老虎呢。
　　结果家门拉开，顾知然看清那一览无余的内部环境时，脸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良久，他才看向林屿阔问：“林屿阔，你上的高利贷大学啊？怎么给自己弄成这样呢？”

　　“节俭。”林屿阔率先进门，脱掉鞋子，将唯一的拖鞋穿上，说：“房租便宜，方便攒钱。”
　　顾知然像被他这话逗笑了般，嗤笑了声，问：“你攒什么钱，你又不想郭…..”
　　在这话脱口而出时，顾知然的话突然停了。

　　林屿阔扭头看向他，明知故问：“什么？”
　　顾知然摆摆手，说：“没什么，说错话了。”

　　郭铭葚的家庭条件一般，大家都知道，但就算这样，也不该这么随便用他来举例。
　　顾知然深吸口气，撑出个笑脸，说：“从纽约走之前喝了挺多酒的，还没醒酒。”
　　林屿阔懒得拆穿他，也无意多问，便随意点头应下，转而说：“家里只有一双拖鞋，你得光脚了。”
　　按他俩原来的相处模式来说，如果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样，俩人肯定都选择据为己有，顾知然也下意识地回了句：“那你怎么不说把你那双拖鞋给我穿呢。”
　　一般这种情况，林屿阔都会说：“想屁吃。”

　　但这次。
　　林屿阔笑了下，说：“这双段青寂穿过。”

　　顾知然：“……..？”

　　顾知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

　　林屿阔看他那模样跟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有些无奈，靠着墙歪着脑袋问：“你准备躺楼道里睡啊，顾大少爷。”
　　顾知然回过神，抬步进了屋，伸手将门关上，才表情奇怪地开口问：“段青寂来海市看你了？”
　　“嗯。”林屿阔说：“前几天给我过生日来了。”
　　停顿了下，林屿阔勾着唇角说：“给我送生日惊喜。”

　　顾知然盯他几秒，才似笑非笑道：“你俩这是，捅破窗户纸了？”
　　“早就破了。”林屿阔看他一眼，便转过身，先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说：“只不过最近才有好消息…..卧室里的床也有点儿窄，咱俩得挤挤，或者打地铺也行，但地上的空间也有限，和睡床上挤在一起差不多，都是转身都费劲，或者你出去住酒店也行，我明天下班再去看你。”
　　顾知然却只抓住了前面的重点，问：“你俩说开了，还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林屿阔又看他一眼，问：“你对这事儿好奇？”

　　以前，顾知然哪怕看出来他俩之间的苗头，也从来都是不戳破，顶多也就是含糊地问两句，替林屿阔解解愁，就像他说的，他对俩男的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也没经验，说多无益。
　　顾知然低头脱掉鞋，光着脚踩到地板上，才不疾不徐地回了句：“这不是好奇吗。”
　　林屿阔停下脚步，转身抱臂看他，揶揄道：“不单单是好奇吧，我可知道你和郭铭葚的事儿了。”
　　“啊。”顾知然表情也没多意外，他低垂着眼，挽起小臂上宽松的衬衫袖，回了句：“他跟你说的吧，我俩之间没啥关系，就是比原来僵了点儿。”
　　顾知然重新抬起眼，表情自然，说出来的话却显得格外冷漠，他说：“你就当我俩是谈不拢闹掰了，除此之外真没别的了，你也不用多听。”

　　顾知然笑着说：“纽约的漂亮姑娘太多了，我何必牵挂着一个远在国内的男人，太糙了，没意思。”
　　他这话说的，太不留情面了。

　　但顾知然始终都是这样的性子，他明面上看起来多情体贴，给人一种格外容易亲近的假象，但实际上，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顾知然生在富贵人家，父母还是联姻的生意伙伴，从小家里就缺了种名为“爱”的氛围，你还能指望他有多懂感情吗。

　　林屿阔自然也知道这点，毕竟两人在一起玩了那么多年，他对顾知然和郭铭葚的事没兴趣，多问那几嘴也单纯只是气氛到了，想吃口瓜，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林屿阔回归正题道：“我早上上班都是去外面的早餐店吃饭，小区正门左拐再走个一百米，就有早餐店一条街，你早上要是起来了，就去那边吃。”
　　顾知然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牵强道：“林屿阔，我这才回国，还得倒时差呢，明早真不见得能起来。”
　　“我想的也是这么回事。”林屿阔点点头，便走进了卧室，从一旁的木质衣柜里掏出原来房东留下的枕头，扔到床上，说：“你枕这个。”
　　顾知然凑近去看，这枕头估计从买回来之后就一直留下衣柜里落灰，上头带着股特明显的灰尘味。他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略显嫌弃道：“你的枕头呢，我枕你的。”
　　他将视线落到了靠着床右侧的枕头上，与此同时，一双手也闯入他的视野里，毫不犹豫地将枕头拿走了。
　　林屿阔皮笑肉不笑道：“这个你不能枕。”

　　顾知然商量着说：“咱俩枕一个，我不嫌弃你。”

　　林屿阔毫不犹豫道：“想屁吃。”

　　顾知然瞧着他护着枕头那架势，脑袋里那根线像是突然通了，不可思议地问了句：”这不能是段青寂枕过的吧。”
　　林屿阔依旧保持着那笑脸，没说话。
　　但那意思分明就是——

　　真聪明，但说对了也只能吃屁。

　　顾知然顿时觉得异常无语。
　　他语塞良久，才扶额道：“林屿阔，你搞成这像让高利贷给骗了的傻子样，不会也是因为把钱都给段青寂花了吧。”
　　“没有。”林屿阔将枕头放到衣柜里，自己站在衣柜前面挡着，说：“还没到时候。”
　　“啥意思，花钱还要挑个黄道吉日？”顾知然像看傻子似得看着林屿阔，脸上那表情就像是在说——

　　大哥，你没事儿吧。

　　林屿阔又转身从衣柜里找了个早被淘汰了，但没舍得扔的薄被递给顾知然，说：“现在钱太少，等钱多了才敢掏出来让他花，不然束手束脚的，太难看了。”
　　顾知然皱着眉头，沉默两秒，没忍住问了句：”哥，你是要给他买个别墅啊。”
　　林屿阔扫他一眼，说：“他不需要这个，不会接受的。”
　　“那你要买啥，跑车？鳄鱼皮？还是楼盘？”顾知然说：“貌似段叔叔他都不需要吧。”
　　林屿阔默了默，说：“把钱攒够了给他，他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攒多少？”顾知然觉得自己像听见了个极其荒唐的事儿，感情林屿阔不是让高利贷给骗了，是让自己那别扭的心思给憋傻了。
　　偏偏林屿阔还思索两秒，才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林屿阔接着说。

　　“段青寂不缺钱，他自己就比谁都有能耐，比谁都能赚钱，他当初养我的时候，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算来算去，我甚至连他到底为我花了多少钱都不知道。”

　　顾知然坐到床上，抬头盯着他，说：“但你当初也说过，他收养你是为了还你祖父的人情，你这人能进到他家里，完全都是因为有这份‘情’的存在，你就当那些钱都是为了还人情花的，没必要这么麻烦地算，段叔叔他自己肯定也不会特意去算。”

　　“是啊。”林屿阔停顿几秒，才说：“但我不希望他是为了还人情，才对我这么好的，所以我想把这份情还上，用还钱的方式。”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